陸濤翻身下馬,急奔幾步來到高衡身前,正要見禮,被高衡一把拉住道:「走,到邊上去說。」
兩人走到一邊,高衡急忙問道:「看你的表情,估計是敵軍到了淵縣,怎樣,他的軍隊已經出發朝這邊來了嗎?」
陸濤搖搖頭回答道:「將軍,昨日一早我們出發之後,因為有馬,半日便到了淵縣,城頭已經重新插上了安南軍的旗幟,大量的安南軍兵馬在城外紮營,他們應當是分批到達,一萬人肯定沒有,但是觀城外陣勢,目前集合的兵力絕不少於五千,只不過他們沒有太大的動靜,好像還在等待後續兵馬的到來。」
陸濤想了想又道:「另外,我還有個發現,敵軍的旗幟有兩種,一面旗我們見過,應該就是安南京兵的旗幟,想必另一面是四鎮兵的旗幟,也就意味著,這支軍隊裡面還有一定數量的京兵,卑職猜想,恐怕是上次被咱們擊敗的殘兵跟著大部隊又回來了。」
高衡思考了一會,他相信陸濤的能力,所獲得的消息斷然不假,如此一來,證明成子龍的預測是正確的,淵縣的情況,後續援軍必然已經知曉,安南軍雖有一萬人馬,也不敢托大,必定要等全部人馬聚集之後再分開行動,如此以來,一直到最後一支四鎮兵到達為止,安南軍都不會出擊。
這麼說,等於自己至少還能有兩三天的時間進行訓練。經歷過後世我軍系統性訓練的高衡明白,一個訓練一天的士兵和一個訓練三五天的士兵有本質上的不同,正所謂熟能生巧,規定的動作做的多了,自然就會形成記憶。
高衡對陸濤道:「繼續帶人監視,注意不要暴露,你們可以採取分組監視,分批傳遞消息的方法,最好能抓個舌頭。」
隨即,高衡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搓搓手道:「呵呵,差點忘了,這些規矩你比我熟。」
陸濤抱拳道:「明白了,我們現在就回去繼續監視。」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這幾天時間裡,高衡還是一如既往採用半天訓練半天站軍姿和操練隊列的方法進行訓練,飯食也從一天五頓變成正常的三頓。
人類的自我修復的能力其實是非常強大的,雖然經過了幾個月在集中營的折磨,可經過四五天的恢復,士兵們的精氣神已經脫胎換骨,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只是從身上還沒有完全消失的傷痕可以看出來他們之前遭受了怎樣的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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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長矛兵和刀盾兵的訓練之外,高衡將火藥和鉛子、炮彈一分為二,一半用於作戰,剩下一半全部交給士兵們訓練,打光了算完,至少保證每個火銃兵和炮兵在上戰場之前經過足夠多的練習。
吳榮一開始是反對的,雖然安南人自從明初開始就不斷加強火器的配置,但是實際上不管是火銃火炮還是火藥彈丸,對於安南人來說也屬於很貴重的東西。他們現在不具備生產火器和製造火藥彈丸的能力,打光了就沒了。後面還要作戰,火器消耗是非常快的,本來繳獲的武器彈藥就不多,脫縣的庫存更是少的可憐。
吳榮自己盤算過,火炮的彈藥最多只能支撐三十輪,火銃兵那邊,一人最多配備一百顆彈丸,打完一百發,他們就只能拿軍刀上去跟安南人拼命了。
現在高衡要把一半的資源用來訓練,那就意味著,士兵的彈丸只剩下五十發,火炮只能打十五輪,以這樣少得可憐的儲備,在戰場上可能撐不過一個時辰就打光了,可高衡不顧吳榮的反對,堅持這樣做,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短期內強化士兵對武器性能的熟悉程度,利用剩下一半彈藥打出更好的成績。
如果五十顆子彈能消滅五十個敵人,總比一百發子彈大部分放了空槍的好。便若後世飛行員那樣,飛機造的再好再厲害,飛行員的飛行訓練時長不夠,菜鳥就永遠不可能成長為老鳥,飛機性能再優秀也只能變成破銅爛鐵。
軍隊在訓練,陸濤也是不負眾望,總算是趁著夜色,摸了安南人在城外的暗哨,抓回來一個舌頭。
經過審問,高衡對現在的情況有了大致了解。鄭光被殺之後,敗兵逃回去將消息如實稟報。鄭主暴跳如雷,升龍府距離鎮南關不過三百里的路程,鄭主的命令從升龍府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邊關傳遞。所有正在朝淵縣集結的後續部隊都收到了詔令,鄭主要求他們合兵一處,一定要擋住明軍的進攻並且殲滅這支敢於反叛安南朝廷的叛軍。
在鄭主眼中,不管你是安南本地人,還是從境外來的外國人,還是移居的僑民,只要在安南境內生活,那就是安南的一份子,現在這些大明僑民自發組織起來配合明軍抵抗安南軍隊,這不是叛軍是什麼?要說明軍撤退,躲入鎮南關之後,安南軍隊暫時沒有辦法,可若是有人敢占據安南的縣城、安南的領土,那麼鄭主要求,各地的軍隊不惜一切代價,將這些人全部消滅。
為了重新將軍隊組織起來,鄭主特地派出了自己的兒子鄭祚帶領二百御林軍騎兵從升龍府出發,星夜兼程前往淵縣,接管前線所有部隊的指揮權。一方面是將正在集結的四鎮兵全部集合起來,組成強大的軍隊,另一方面將被打散的京兵收攏,重新編入前線部隊。
淵縣縣城內,鄭祚背著手,站在縣衙的院子裡,兩天前,他就已經到達淵縣,但卻沒有進城,他知道,縣城內部經過激戰,遭受了不小的破壞,明軍走之前還將能摧毀的設施全部摧毀了,等於這座縣城已經廢棄,鄭祚索性也不廢話,直接在城外紮營,城內只放入少量兵馬留守。
鄭祚到來之後,一直也沒閒著,不斷對相繼到達的四鎮兵進行重新編組,這些四鎮兵來自於不同的地方,但是現在他們都是自己的部下,只能聽從自己一人的指揮,如果不整編,這一萬人上了戰場就會亂了套。
除此之外,從淵縣敗逃的京兵都聚在南方的雞陵城,經過收攏,大約有千把號人,這些人也被鄭主命令重新回到淵縣,聽從鄭祚的指揮,他們雖然不情願,也知道迎接他們的將是世子的滔天怒火,可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去,特別是活著回來的兩位營將,家裡人可都在升龍府,若是不聽詔令,只有滿門抄斬的下場。
今日,鄭祚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之後,帶著人要進城看看,一進城門,鄭祚便是臉色鐵青,沒想到淵縣被破壞得這麼嚴重,跟廢墟沒什麼區別,怪不得民眾全都逃走了,不走,這裡也待不下去,只能日後慢慢恢復了。
一路來到縣衙,鄭祚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其難看,縣衙被火燒過,顯然是明軍有意識地進行的破壞。他走進去轉了一圈,尤其是去到鄭光的寢房的時候,還能依稀辨別出牆面上已經變成褐色的血跡,鄭光就是在這個地方被砍下了頭顱,雖然關係不是很近,但是不管怎麼說,鄭光也是自己的堂弟,就這麼死了,讓王室的臉往哪裡擱。
他在院子裡平復了一下情緒,便帶著護衛出了城,看見這片廢墟心裡就煩,還不如眼不見為淨。
到了大帳之中,鄭祚恢復了往日的威嚴,並吩咐左右,將兩位京兵營將帶上來。
兩人進了大帳,見鄭祚面色不虞,自知要被問罪,便立刻跪下磕頭道:「參見世子殿下!」
鄭祚今年三十六歲,是鄭主最勇武的兒子,二十歲的時候就被冊立為世子,安南跟高麗一樣,聽封於大明,最高統治者只能稱王,不能稱皇帝,實際上鄭祚就是太子,只不過在禮制約束下只能稱為世子。現在安南和大明關係並不好,鄭主倒是想稱帝,只不過南邊還有個阮氏,不擺平他們之前,鄭主不敢做得太過火,大明再內憂外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自己派兵攻打邊境可以,可若是稱皇帝,可就是根本性問題了,難保大明不會做出過激反應。
兩名營將把頭埋在地上,半晌沒有聽到鄭祚回應,其中一人小心翼翼抬起頭,發現鄭祚的臉陰冷的可怕,正用冰冷的眼神盯著他們。
那人立刻反應過來,哭喊道:「世子饒命!世子饒命!我等知罪,我等知罪。」
鄭祚還是不說話,世子不說話,比說話更加讓人感到恐懼,鄭祚拍了拍手,立刻有幾個親兵端上了數個木托盤,上面用黑布蓋著,裡面鼓鼓囊囊的,應該是有什麼東西。
鄭祚努努嘴道:「打開看看。」
營將咽了咽口水,顫抖著手揭開了黑布,下一刻,他汗如雨下,全身止不住顫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托盤上面赫然擺放著數個人頭。
鄭祚冷冷道:「知道這些是什麼人嗎?」
兩人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鄭祚道:「他們是從脫縣逃回來的士兵,本世子到了之後,便將軍中從脫縣逃回來的士兵給甄別了出來,全部處死,以儆效尤。因為這幫人實在是太過廢物,留著根本沒用,連一幫民夫都打不過,死有餘辜。」
隨即他一拍桌子站起來道:「你們跟他們一樣!也是廢物!區區一千明軍,竟然能殺死主將,擊潰三千兵馬,虧你們還是京兵,是王上最信任的軍隊,鎮南關的明軍什麼性質你們不清楚?竟然在守城戰中以三倍的兵力被擊敗,你們跟酒囊飯袋有何區別,來人,拉出去,斬了!」
幾個御林軍侍衛大喝一聲,上前就抓住了兩名營將的胳膊,兩人面如土色,渾身抖若篩糠,拼命磕頭道:「饒命啊,饒命!」另一人喊道:「世子殿下,給我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
兩人一路被往外拖著,猛然,鄭祚一揮手道:「慢著!」士兵們停下了腳步。
鄭祚道:「說得好,戴罪立功,那好,既然這樣,本世子就給你們一個機會,攻擊脫縣的戰鬥,你們京兵打頭陣,四鎮兵緊隨其後,脫縣那邊只有上萬僑民,就算男女各半,男人也只有五千,去掉老人小孩,青壯不過兩三千。之前這些人在營地里缺衣少食,體弱多病的,沒那麼快恢復,你們一千京兵,若是連兩千民夫都對付不了,就提著頭來見我吧。」
「遵命!遵命!我們一定打下脫縣,戴罪立功,戴罪立功。」兩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一日之後,軍隊已經匯集了八千人,除了落在後面的重炮尚未到達,其餘步兵、弓兵、火銃兵和少量騎兵已經全部齊備,同時軍中還有輕型火炮三十門,鄭祚並未將那些民夫放在眼裡,他的主要目標是明軍,所以他派出京兵一千和四鎮兵一千,攜帶火炮十門,前去攻打脫縣。他自己則率領主力坐鎮淵縣,等重炮一到,就再攻鎮南關。
「吼!吼!吼!」脫縣,求活旅的士兵們依然在緊張的訓練著,今天是第五日,經過前幾日的訓練,他們逐漸進入了狀態,適應了自己作為士兵的身份,招式也是有模有樣,比一開始要好了很多,隊伍也嚴整了一些。
看到不聽指令的同伴挨了軍棍,受到了軍法處置,士兵們的自覺性提高了很多,也能聽明白命令了,不會出現分不清左右的情況。
高衡看著這支已經有些成型的軍隊,心中寬慰了不少。雖然這支部隊距離他的標準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五天時間能變成這個樣子,已經很不容易了,後世是個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一個普通士兵的見識都能抵得上後世一個秀才,可是現在,要把這些古人變成強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正在士兵們熱火朝天訓練的時候,一匹快馬徑直入城,士兵對高衡喊道:「將軍,敵軍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