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六刻,任府大門。
任平生站在台階下,面帶笑容的自送帝攀遠去,然後從袖子裡掏出汽車鑰匙,走到停在牆邊的汽車,打開後備箱,拿出一條未拆封的香菸,關上後備箱,
拉開駕駛座車門,從儲物盒裡拿出打火機。
關上車門,任平生對外院家宰特意安排在車旁守車的奴僕,交代一句不用刻意守著,跨過高高的門檻,徑直朝內院走,待走到無人的地段,任平生取下腰間的對講機,清了清嗓子,按下對講機的通話鍵。
「韻兒,還會再見嗎?再見的時候,你要幸福!韻兒,你要開心,你要幸福,在今天沒有我的時辰里,你要自己的幸福、開心。韻兒,韻兒,韻兒,沒有你我怎麼活啊,韻兒,你帶我走吧,韻兒—————""
同一時刻,安靜的帝里,南韻正在看昨日來任府時,特意帶在路上看的奏章,月冬端坐在側,提著琉璃茶壺,正給南韻倒茶,掛在腰間的對講機忽然傳出任平生充滿悲傷、絕望的嘶喊。
本就安靜的帝瞬間陷入死寂,空氣里泛起絲絲尷尬。
南韻下意識看向月冬,月冬神色如常的放下茶壺,仿若沒聽到任平生的嘶喊。不過,月冬微微朝左扭頭的動作和不斷抿著的紅唇,皆暴露出月冬的真實內心。
「想笑就笑,不用警著。」
月冬抿嘴搖頭:「公子思念陛下過甚,奴、奴———-噗~」
月冬有點忍不住,捂嘴大笑起來。
南韻也是一笑,拿起對講機,按著通話鍵,紅唇張了又張,索性將對講機對著月冬,讓任平生聽聽月冬的笑聲。
「是月冬在笑?,笑這麼誇張,讓她悠著點,別笑的喘不上氣。」
已經捂著肚子的月冬,聽到任平生的說話聲,下意識的想忍笑,但越忍越想笑,越笑肚子越疼,不由的趴了下去。
南韻看著已經笑趴下的月冬,有些不解的失笑道:「有這麼好笑?」
月冬撐著坐起來,捂著笑痛的肚子,斷斷續續的笑說:「陛、陛下恕罪,
奴、奴婢也不想笑,可.——.可忍不住———
話音剛落,對講機里傳出任平生的聲音。
「家大業大就是不好,在自己家裡走兩步就能遇到人,剛跟你說那些的時候,差點讓人聽見了。」
「平生膽識非凡,何懼他人耳?」
「這不是受了我好老婆的影響,你到哪了?」
南韻看向月冬,月冬已勉強停笑,正撩開車窗簾,推開一點車窗,往外看了一眼,向南韻匯報。
「已出櫟陽大街。」
南韻按下對講機通話鍵:「剛出櫟陽大街。」
「你果然不如我想你,都不問我到了哪裡,我現在去找巧兒,你猜我找我什麼事?」
「讓巧兒教你兵法。」
「對,也不對,我到了,拜拜。」
南韻清楚任平生這是有意吊她胃口,不以為意,放下對講機,接著批閱奏章。
任平生的確有吊南韻胃口的心思,但見南韻不在意,也沒有在意,走進安靜的留聽院,喊道:「巧兒,巧兒。」
不多時,綠竹一襲粉衣,快步從內院走出,行禮道:「公子,小姐正在用早食,敢問公子找小姐何事?」
「讓她吃好了,來梧桐院書房。」
「喏。」
出了留聽院,任平生沒有立即前往梧桐院,而是先來到他的莫聽院,摘了假髮套,脫了帝王制的華麗常服,換回現代的短袖、休閒褲,任平生一身輕鬆的,
照鏡子弄了弄髮型,這才來到梧桐院。
跟在臥房看電影的陳錦蓉打了聲招呼,任平生走進任毅書房。任毅的書房內部格局和莫聽院的書房格局差不多,區別在於任毅的書房多了幾分生活氣。
精美的書櫃共有四個,每個有四層,分門別類的擺放著不同類型的兵書。任平生暗暗感嘆數量之多,看到牆壁上掛著兩幅輿圖,一副是大離郡縣圖,一副是天下疆域圖。輿圖的繪製風格極具現代地圖風格,一看就是出自任平生的手筆。
任平生認真端詳著大離郡縣圖。說起來,這是任平生重回大離以來,第一次看到大離的地圖。
大離的疆域大小和秦朝、漢朝的漢武帝前期相仿,東至東島,南至珠崖北至北海,西至河西走廊。
「蒼梧以南,廬江以東,雲中以北和北地以西的河西走廊,都是我當大將軍時打下的,哎呀呀,我可真牛逼。"
任平生暗暗得意的同時,接著看天下疆域圖。說是天下疆域圖實際上只有大離、大離周邊和西域那一塊地方。西域那一塊,標明了西域三十六國的具體位置、區域。
任平生起腳尖,尋找離軍即將要攻打的鄯善、蒲類兩地。
之前雖已從南韻那了解到,鄯善、蒲類兩地是西域的大門,打下鄯善、蒲類兩地,相當於打開了進入西域的門戶,但在看到鄯善、蒲類在地圖上的具體位置,任平生心裡才有了具體概念。
的確像是通往西域的兩扇大門,大離若要經略西域,必須要占據這兩個地方,才能進退自如。
推門聲忽然響起,任平生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年月十六,樣貌俏麗,看上去眼生的侍女,端著茶、點心走進來。任平生沒有在意,繼續看地圖,後見其放下茶、點心,站在一旁不走,不由問:「你還有事?」
「回公子,奴婢奉夫人之命,侍奉公子。」
「不用,你出去吧。」
「喏。」」
侍女出去不久,房門又一次被打開,任平生以為又是侍女,來人卻是任巧。
任巧穿著淺綠色為主,白色為輔的類宋制離服,渾身洋溢著青春、活潑的氣息。
見任平生站在輿圖前,任巧問:「你找我什麼事?」
「我之前練兵的雜胡部落在地圖哪個位置?」
任巧望著地圖,腳,伸手點了下蒲類:「在這附近。這裡原是烏孫國,與匈奴同俗,但和匈奴亦敵亦友,有時和聯合起來攻打大離,有時也會和大離一起攻打匈奴。
三十年前,被世父帶兵滅了一部分,然後又被匈奴人把剩下的部分滅了。從那以後,烏孫國沒了,殘餘的烏孫人有的歸了大離,替大離養馬,有的逃到西域或更遠的地方。
現在生活在這裡的人,大多原是烏孫人的奴隸,那個雜胡部落就是,你突然問這個幹嘛?」
「沒幹嘛,隨便問問,」任平生說,「我叫你過來,有兩件事要麻煩,一件事跟你商量。"
「你說。」
「你猜月冬去哪了?」
「跟阿嫂回宮了?」
「回去籌備婚禮,你幫我也準備一些婚禮需要的東西。」
「阿嫂已經在籌備了,我們為何還要籌備?」
「婚禮本就該男方籌備,現在韻兒開始籌備,我們這邊也該有些動作,至少讓人感受到我們的心意,不能讓韻兒一個人弄好,我們啥都不做,坐享其成。」
「你說的有道理,但你讓我籌備什麼?我對這方面又不懂。」
「你不懂可以去問啊,多跟月冬商量,看看哪些是我們能出力的,」任平生說,「總而言之,你要讓外人知道,不是韻兒一個人在籌備婚禮,任氏也在籌備。」
任巧恍然道:「明白了,你跟世父世母說了嗎?」
「昨晚跟阿母提過,跟阿母提過,等於跟阿父提過。」
任巧接話道:「等於沒提,婚姻六禮,就算你和阿嫂是自由相愛,也得按照流程,舉行『介』的儀式,然後走完問明、納吉,納徵、請期,迎親等流程,才能舉辦婚禮。」
「還說你不懂,你這不是挺懂的。」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周嵐成親時,我可在場,我不懂的是婚禮上該準備哪些東西。」
「你跟月冬多聯繫吧,看月冬那邊是怎麼安排。」
「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太上皇,」任巧說,「他雖然出席了你攻滅百越的慶功宴,但原因我們都現在都知道了,這次你和阿嫂結婚,擺明了是要以子代離,我怕他知道後不會願意出席婚宴,就算出席了,也可能會破壞你和阿嫂的婚宴。」
「你有什麼想法?」
「我能有什麼想法,我是覺得你應該和阿嫂聊聊這個問題,」任巧說,「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是希望太上皇出席的,畢竟太上皇是阿嫂的父親,而且成親這麼大的事,父母不在場,場面不好看。」
任巧話鋒一轉:「但阿嫂有可能不願意太上皇出席,或不在乎太上皇是否出席。因為此前無論是禪讓、登基或者攻滅百越的慶功宴上,我留意過阿嫂對太上皇的態度,和對陌生人沒有區別,看不出怒、也看不出恨。」
任平生思付道:「你能確定韻兒對待太上皇真的如陌生人?不在乎太上皇是否出席婚宴?如果韻兒真的不在乎,我們就尊重她的決定,非要讓太上皇出席婚宴,反而不好。」
「我不能確定,你最好是和阿嫂聊一聊。」
「不急,等快成親的時候再說吧,現在還在籌備,應該要不少時間。」
「肯定的,光婚服就要花很長時間,周嵐的婚服當初至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她那個還是普通婚服,以你和阿嫂婚服的規格,就算多人同時製作,至少也要一年多。」
「這麼久?」
「這還是往快了算,要是不趕時間,讓繡娘慢慢繡,那至少得要兩年時間,」任巧說,「你昨日穿的那身常服,就至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對了,你今天不是要見姚雲山那些人,怎麼不穿這邊的衣服?」
「他們哪配讓我特意穿這邊的衣服,」任平生走向書櫃,「你要知道我是秦王,我穿衣奇怪也好,言辭淺薄,漏洞百出也罷,他們作為下位者,只能順著我、依著我來,最多背地裡搞些小動作。
而我明面上有你阿嫂,暗地裡有你的繡衣,我需要怕他們搞小動作?」
任平生接著說:「你說說,等會見了他們,寡人是自稱寡人有氣勢,還是孤更有逼格?」
任巧笑說:「你都說他們只能順著你、依著你,你自稱什麼不都一樣。」
「不一樣,寡人自己的感覺不一樣,」任平生自我感受道,「孤自己的感覺不一樣,,感覺都挺彆扭的,還是我自在,」任平生略過這個話題,「阿父說你兵法學的不錯,你幫我挑挑,哪本書適合我現在看的?」
任巧不假思索的說道:「《尉繚》,你此前用兵,多用形勢,這本兵書注重的就是形勢。另外,這本書也屬於雜家,與你相合。」
說完,任巧從標有兵形勢的書櫃,找出《尉燎》兵書,足足有五大本。這還是有紙、有印刷後,讓人製成紙質書籍後的規模,《尉燎》的原本是用竹簡記載,足足有兩大箱。
不過,相對於《尉燎》一書的規模,任平生更在意書櫃的分類:兵形勢,兵權謀、兵陰陽,兵技巧。
「這四類是阿父定的分類,還是公認的?」
「世父定的,世父乃公認的兵道大家,他練的兵,是真正的虎狼之師,也就是太上皇不行,不然以世父的兵才,早就滅了百越、匈奴。你當初率軍攻伐百越、匈奴,就是以你和世父練的兵的為主力。」
任平生微微點頭,翻開《尉燎》的第一本書,坐在椅子上,說:「你跟我講講這四類分別指的是什麼?」
「就是名義上的,技巧有兩方面,一方面是對士伍進行訓練,一方面是精進武器裝備。權謀是指制定戰略方針。陰陽是,順時而發,推刑德,隨斗擊,因五勝,假鬼神以為助者也。」
任巧說:「簡單來說,就是善用術數、觀察氣候天象,利用好陰陽五行等。」
「兵形勢呢?」
「形勢者,雷動風舉,後發而先至,離合背鄉,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者也。」
任巧說:「我讓你看的這本書,它將勢分為三類。其一,擁有軍事實力,建立戰前的對敵優勢;其二,精心運籌決勝,造成最佳戰場布勢;其三,臨陣審時度勢,充分發揮擊敵威勢。
「你和世父領兵作戰,都是如此。」
任巧接著說:「另外,這本書將勝利定為三類,道勝、威勝和力勝。按照這個劃分,你攻滅百越,是威勝。你征伐匈奴,是力勝。」
「這三者的詳細內容是什麼?」
「講武料敵,使敵之氣失而師散,雖形全而不為之用,此道勝也。審法制,
明賞罰,便器甲,使民有必戰之心,此威勝也。破軍殺將,乘圍發機,潰眾奪地,成功乃還,此力勝也。"
「你攻打百越前,重定軍規,分發全新武器裝備,發放糧餉,保證他們三日一肉,又沿途懲戒豪紳大戶,給當地的百姓發放田地,讓士伍的家人受益,這些舉措,都讓離軍有必戰之心。
然後加上大炮、火,打百越,可就不跟打小孩似的,輕輕鬆鬆的就解決了。」
任巧接著說:「打匈奴不一樣,匈奴在草原上來去如風,大炮、火難以發揮作用,加上匈奴薩滿的巫術,讓士伍人心惶惶,這時候你一人衝殺軍陣,在眾目之下,射殺薩滿,激發士伍血勇,一舉擊潰匈奴,就是力勝。」
任平生瞭然,張嘴正要繼續詢問,敲門聲忽然響起,又一個沒見過的侍女走進來,恭敬的行禮,稟報導:「稟公子、小姐,太史令求見小姐,說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來取天文望遠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