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沉,任府正堂燃起燭光。
南韻、任毅、任黎等人端坐於席,面前的桌案擺著同樣的餐前小食,悠揚的雅樂迴蕩在氣氛有些沉悶的堂間。幾次想活躍氣氛,未能取得效果的任巧忽然一句話,引的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門口。
「阿兄來了。」
任平生帶看一群端膳的侍女走進來,盤中是米其林式擺盤的薯條,看上去十分精緻、高檔。不過相對於薯條擺盤的精緻,任平生的裝扮就有些潦草、隨性,在任毅、陳錦蓉的眼裡更是不倫不類,有違禮制一任平生脫了發套、外袍,撩起中衣袖子,衣領微敞,髮型凌亂。
換到其他家裡、其他人這般不端的模樣,必會招來訓斥,但對於任平生這般模樣,任毅、陳錦蓉、任黎都視若不見,不僅因為任平生是秦王,更因為任平生打小就這模樣,任毅、陳錦蓉、任黎早已習慣。
倒是任巧扳起巴掌大的小臉,訓斥道:「任平生,你是做飯還是幹嘛去了,這幅打扮成何體統,趕緊去換了。」
任平生聞言,看了眼板著臉的任巧,又看了眼任毅、陳錦蓉,坐到南韻右手邊的席位上,笑說:「剛做飯的時候太熱了,就把發套、外袍脫了。」
不等任巧開口,任平生接著介紹薯條。
「這個是薯條,土豆做的,土豆是什麼,巧兒應該跟你們說了,我就不多說了。薯條旁邊的紅醬,是番茄醬,番茄也是那邊的食物,還有個聖女果的名字,這次忘帶過來,回頭帶過來給你們做個番茄炒雞蛋。」
任平生接著說:「我們吃薯條的時候,可以蘸著番茄醬,也可以蘸胡椒粉、辣椒粉,就旁邊那兩團,顏色深一點的是胡椒粉,顏色紅一些的是辣椒粉,我個人是喜歡醬胡椒粉、辣椒粉撒在薯條上吃,不過蘸著番茄醬,也不錯。」
話音未落,任巧不滿的聲音響起。
「任平生,你無不無聊,又用生薑糊弄我。」
「看來你運氣不錯,一吃就中彩了。這個是我為了獎勵你今天辛苦拍照,特意給你做的真假美猴王,裡面有生薑、也有薯條,」任平生招手示意侍女給任巧換上純淨版的薯條,「你不用感動,不用謝我,誰讓你是我妹妹,應該的。」
「謝還是要謝的,不過僅口頭感謝顯示不出我的誠意,得有實際行動。」
任巧端起真假美猴王,離席走到任平生面前,將盤中的薯條、生薑倒入任平生盤中,再拿起任平生的筷子攪渾。
任黎皺眉道:「巧兒放肆!」
任巧隨手將空盤遞給侍女,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在感謝阿兄的好意。」
任平生拿起一根他認為是土豆的薯條,說:「巧兒,你敢不敢跟我賭,
賭這根是薯條,還是生薑?輸的人,喝一杯酒。我不能喝酒,就用三碗水代替。」
「六碗。」
「要不說巧兒就是巧兒,竟然主動給自己加碼,真霸氣。行,你輸了喝六碗。」
「我說的是你,你輸了喝六碗水,三碗水太少,代替不了酒。」
「行啊,你也別喝酒了,輸了同樣喝六碗。」
「喝就喝,怕你啊。」
任平生看向任毅、陳錦蓉等人,問:「阿父阿母、叔父叔母,還有姨母們要不要玩?或者押我或押巧兒,你們輸了喝半碗酒或者一碗水就行。」
任黎說:「我押巧兒輸,從小到大,巧兒跟你玩這種遊戲,就沒贏過幾次。」
任巧不滿道:「阿父你別小瞧人,我之前都是讓他,我這次一定贏。」
「你每次都是這樣說。」
任巧看向任青玉:「阿母呢,你一定押我吧?」
「押,我押你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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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阿母好,姨母呢,你們押不押我贏?」
任平生接話道:「你別光想著把姨母們拉到你同一戰線,你們也可以押土豆或者生薑。」
「我押巧兒。」
說話的是剪秋姨母,剩下的五位姨母,三個押巧兒,一個押任平生,一個押土豆。
任平生看向任毅、陳錦蓉:「阿父阿母你們是押我還是巧兒,或者押土豆、生薑?」
陳錦蓉毫不猶豫的說道:「我押巧兒贏。」
任巧頓時眉開眼笑,警了眼任黎,說:「世母好眼光,不像某個人,竟然不相信我會贏,」任巧看向任毅,「世父呢?世母都押我,你也是押我吧?」
任毅時刻繃著的臉,固然讓任毅看上去十分嚴肅,像是每個家庭都會有的大家長,但任毅沒有像有些大家長那般掃興,配合的嗯了一聲。
任巧笑容盛了一分:「現在就剩阿嫂和月冬了,阿嫂肯定是押阿兄,月冬呢,你押不押我?」
月冬看向南韻,見南韻不開口,方才說:「奴婢想押生薑。」
任平生接話問南韻:「你押什麼?」
南韻不假思索的紅唇微啟:「土豆。」
「你確定真的要押土豆?我感覺你押我更妥當點。」
任巧忙道:「買定離手,這話是你自己說的,阿嫂押都押了,你別想耍賴,快說,你押什麼?」
「生薑。」
任平生在拿起他自認為是土豆的薯條時,就發現薯條的硬度不對,應該是生薑。
「好,你現在把你手裡的薯條放下,綠竹,你過來重新拿一根。」
「為什麼要重新拿?」
「你說呢?土豆和生薑的硬度不一樣,你一碰就知道是什麼了,」任巧又說,「綠竹,你過來拿,閉著眼晴拿。」
任平生啞然失笑的放下手裡的薯條,看著綠竹快步走過來,閉眼拿起一根薯條。
任巧說:「開。」
任平生攔道:「等等,你還沒押,先說你押哪個?」
「你押生薑,我當然是押土豆,今天你我之間,必須有一個喝。」
「就喜歡你這樣的氣勢,」任平生對綠竹說,「開吧。」
綠竹喏了一聲,在任平生、任巧近距離、南韻、陳錦蓉等遠距離的注視下,略微用力的開薯條,旋即任平生、任巧不約而同的伸手拿走一半,任平生看截面,任巧嗅味道。任平生露出得意的笑容。
「看來我運氣不錯,是我贏了。綠竹,去端六碗水過來,要大碗。阿父阿母、叔母,還有二姨母、三姨母,五姨母,後悔了吧,不過還好就一杯,
巧兒才是最慘的那個,要喝六杯。」
任巧輕哼道:「你別得意,我們再來。」
「先把水喝了再說,」任平生看向正在喝酒的南韻,「你怎麼就喝了?
我還說幫你喝,正好也陪下巧兒,省得她一個人連干六杯,噎嗓子。」
任平生瑟的模樣,固然讓任巧不由牙痒痒,但在不知不知覺中掃去了席間的沉悶,每個人臉上都浮現出或淺或深的笑容。而任平生不讓任巧停,
催著任巧一杯接著一杯喝水時,除了南韻,其他人都有一種熟悉感一任平生、任巧小時候便是如此。
然後又跟小時候一樣,等任巧勉強喝完六杯水,要接著玩時,任平生不給任巧報仇的機會,讓侍女上他做的其他菜。任巧氣得使勁揉任平生的腦袋,打著飽隔,腳回到自己位子。
任平生不以為意,隨手抓了抓凌亂的頭髮,介紹侍女端上來的菜一一烤紅薯。
和薯條一樣,任平生也是以米其林的擺盤方式,擺剝了皮紅薯。
介紹完紅薯,任平生又讓侍女端來他做的「王豆燉牛肉」「酸辣土豆絲」「拔絲紅薯」等等。
待任毅、陳錦蓉、任黎等人嘗過味道,任平生笑說:「這些都是土豆、
紅薯的尋常做法,還有一些其他做法,我不會,就沒做,你們覺得味道怎麼樣,還可以下咽吧?」
「不錯,好吃,」陳錦蓉說。
「阿母覺得好吃就好,回頭有機會我再給你做點別的,」任平生看向任黎,「叔父,你覺得怎麼樣?」
「土豆口感軟糯、爽脆;紅薯口感柔滑、甘甜如蜜糖,都很不錯。」
「叔父總領天下商賈,又有將煙雨閣經營為天下第一商號的經驗,商業眼光肯定也是天下最好的,」任平生笑說,「侄兒斗膽考叔父一個問題,你覺得土豆、紅薯在那邊價值幾何?在大離價值價值幾何?」
任黎失笑道:「你別給我戴高帽子,每次你給我戴高帽子都沒好事,你是不是要在這邊種土豆、紅薯?」
「果然什麼事都逃不過叔父的慧眼,」任平生說,「我是有這個想法土豆和紅薯都好東西,易種植、產量好,在那邊有個朝代就是各方面差勁的沒眼看,偏偏靠土豆、紅薯,讓人口番了好幾番。」
任平生接著說:「大離如今吏治清明,要是能種上土豆、紅薯,肯定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任黎沉吟道:「你是想借煙雨閣向推廣土豆、紅薯,讓世家豪紳看到它們的價值,主動種植,從而帶動百姓種植?」
「要不說叔父厲害,我都還沒說,就讓叔父看出來了,」任平生笑說,「沒錯,我正是這個想法,叔父覺得怎樣?」
『這樣做可是可以,就是收效太慢,等百姓主動種上土豆、紅薯,至少得等到三年後。」
「這個不是問題,我主要想的是先讓煙雨閣打出土豆、紅薯的名聲,讓天下人都知道土豆、紅薯的好,朝廷再給百姓發放土豆、紅薯的種子,就能減少許多阻力。」
「好,」任黎說,「以後再有這事,你直接跟我說,或者讓巧兒轉達,
何至於繞這麼大圈子。不說其他的,任氏的由地也有你的一份,你要種什麼都是你一句話的事。」
「叔父誤會,我可沒跟你兜圈子,我主要這兩天才想到種土豆、紅薯,
今天又正好是我正式回來,就想著先給你們嘗嘗鮮,順帶跟你說這件事。畢竟這些年家裡、外里都是叔父在管,我要是直接讓人去種,壞了你的安排多不好。」
任巧接話道:「說的好聽,總歸你是讓我阿父誤會了,你應該喝酒賠罪,看在你最近不能喝酒的份上,我替阿父做主,允你用六杯水代替酒。」
任平生失笑:「在這等著我呢,行,讓叔父誤會,是該喝酒賠罪,我就以茶代酒,叔父莫怪。」
任黎剛要開口,任巧強調:「六杯,喝六杯。」
「行,六杯。」
任黎忙說:「不用。」
任平生擺手,笑著連喝完六杯茶,隨後晚宴才算是正式開始。在任平生、任巧的活躍下,晚宴的氛圍歡快,笑聲不斷,待結束時,除了任平生不能喝酒,包括南韻在內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喝酒後的症狀。
如南韻,白皙的小臉蛋透著淡淡粉紅,宛若一個新鮮、成熟的水蜜桃,
而其習慣性的清冷模樣,讓南韻現在看上去有一種反差的嬌媚感,使得沒喝酒的任平生都不由的蠢蠢欲動,很想摟住南韻,好好嘗一嘗水蜜桃的甜味。
不過現在還不行,任毅、陳錦蓉、任黎、任青玉等人都還在,等著送南韻。任平生以還有事跟南韻為由,讓任毅、陳錦蓉、任黎等人回去後,見小臉紅彤彤,眼有醉意的任巧還在這,說:「看你樣子也喝多了,早點回去休息。」
「你是要和阿嫂說匈奴求和的事吧,我也聽聽。」
「匈奴求和?」任平生看向南韻,「你收到匈奴求和的消息?」
南韻從袖子裡拿出繡衣的暗報,遞給任平生,說:「酉時收到繡衣來報,昨日夜半,匈奴遣使來離求和。」
任平生打開暗報,大致瀏覽一遍,問:「你打算怎麼辦?」
南韻反問:「平生有何想法?」
「我覺得匈奴求和,或許有兩個目的,」任平生說,「一個是緩兵之計,目的是有時間整合西域,積蓄力量,以好日後殺回來。另一個是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任巧好奇問,「怎麼釜底抽薪?」
「借求和之名,在櫟陽城內或者在我們接見他們的時候,放巫蟲,毒殺我們,」任平生說,「我個人認為第二種的可能性比較大,換我,我肯定會這樣做。」
任巧搖晃著昏沉的腦袋,說:「匈奴人雖然野蠻,但應該不會這麼下作。不遠千里遣使以求和之名投毒,這般下作行徑讓他國知曉,不僅不再會有國與之結交,他國日後面對匈奴使者,必然會遇而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