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特席,軍務在身,請恕邊某不遠送了。」邊正剛在蕭北夢的身後拱手高喊。
蕭北夢揮了揮手,頭也沒有回。
「都督,李憶廣的箭術雖高,但只是九品元修,數千騎兵在此,殺他不難。」一位將領模樣的中年人來到了邊正剛的身邊,輕聲說道。
「蕭北夢是學宮特席,他不能死在定北城下。即便李憶廣今日不出現,我也不會讓蕭北夢死。李憶廣突然出現,倒是替我省去了不少的麻煩。」邊正剛看著蕭北夢緩緩遠去,雙眼微眯。
「都督,放走了蕭北夢,太安城那邊怕是不好交代吧?」中年將領面現擔憂之色。
「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我死了一位陷陣猛將,這還不夠?」
邊正剛輕哼一聲,道:「太安城讓我們定北城動蕭北夢,本就沒安什麼好心思,我們有個交代就行。若是當真去辦,我們定北城鐵定不會再有安寧。」
說完,邊正剛猛甩馬鞭,策馬往定北城的方向去了。
數千騎兵當即或掉頭或轉身,緊緊跟在他的後面。
李憶廣等五人看到定北城的騎兵離去,當即催動坐騎,向著蕭北夢疾馳而去。
「世子,我等救駕來遲,還請世子恕罪!」
李憶廣等五人策馬來到蕭北夢的近前,當即翻身下馬,朝著蕭北夢單膝拜倒。
蕭北夢端坐在棗紅馬上,淡淡地看著李憶廣,道:「李將軍請起,多謝相救。不過,你的這一聲世子,我受不起。」
李憶廣起得身來,道:「世子,在李某的心目中,你永遠是我們的南寒世子!」
「李將軍,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不要再繞彎子,蕭風烈讓你給我帶了什麼話,請直說吧。」蕭北夢神色不動。
「世子,李憶廣現在已非南寒將軍,我此番過來,並非受王爺指令,乃是我與他們四人的個人決定。」李憶廣沉聲回應。
跟隨在他身後的四人也隨之附和出聲。
蕭北夢皺起了眉頭,道:「李將軍,你要做從龍之臣,無可厚非。只不過,你這番怕是壓錯注了,我無心做什麼南寒世子,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李憶廣先是一愣,而後朝著蕭北夢再次拜倒,聲音高亢、既激動又似乎帶著幾分憤怒地說道:「王妃當年從屍山血海當中救下我,我的命便是王妃的。王妃已經仙逝,我李憶廣的命便是世子的。
王妃曾經告訴我。若是世子有一日進入大漠,便讓我從此跟隨在世子左右。
李憶廣今日前來,無意做什麼從龍之臣,更無意高官厚祿,只為報恩!」
蕭北聞眼中的神情變了,他當即翻身從馬上下來,將李憶廣扶起後,歉意道:「蕭北夢誤會了李將軍,還請李將軍原諒。」
「李憶廣不敢。」李憶廣連忙出聲。
「李將軍,你今日已經救下我一命,你欠我母親的,已經還清了。你回南寒吧,你為報答母親的恩德而來,蕭風烈應該還會接納你的。」蕭北夢輕聲說道。
「王妃之恩,李憶廣今世也還不清!」李憶廣的聲音低沉,語氣堅定。
蕭北夢沉默了一會,緩聲道:「李將軍,你可知道,你若是跟著我,很可能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對我等出身行伍之人來講,不過是稀鬆平常。只要世子不嫌棄,我李憶廣願意跟隨左右,百死不悔!」李憶廣再次單膝拜倒。
其他四人也跟著拜倒在地,齊聲高呼:「百死不悔!」
蕭北夢沒有說話,而是翻身上了棗紅馬,而後緩緩前行,頭也不回。
「將軍,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將軍,世子顯然是信不過我們呢。」
……
跟隨著李憶廣的四人先後出聲,俱是神情焦急。
李憶廣看著蕭北夢漸行漸遠,眉頭緊鎖起來,最後長嘆一口氣,道:「世子不讓我們跟著,我們便只能在暗中保護,……。」
不待李憶廣把話說完,遠處突兀傳來了蕭北夢的聲音:
「李大哥,趕緊走啊,再不加快點速度,天就黑了。」
……
定北城往西二十里,有一個小村落,其名桂花村。
之所以叫桂花村,自然是因為該村多栽桂花樹,村前村後,前山後山到處都是桂花樹,不過,多是耐寒的金桂。
此際,還遠沒有到賞桂的季節,江破虜去到桂花村,一來是不想在定北城面對邊家父子,二來,是為了桂花村里釀的桂花酒。
桂花酒酸甜適口,醇厚柔和,並能健脾胃,益氣活血,而且度數較低,廣受女子喜愛。
不過,也有男人也愛喝這種酒,比如江破虜。
江破虜愛喝酒,而且愛喝各種酒,漠北的沙中泉、南寒的入喉刀這種烈酒,他能喝,桂花酒這種娘們喝的酒,他也不抗拒。
蕭北夢和李憶廣等六人來到桂花村的時候,日頭已經西斜,夕陽將六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直拉到了村頭的老槐樹下。
正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們見到六位陌生人,而且其中五人更是背著強弓,俱是心生恐懼,立馬結束了玩耍,各自奔回家了。
蕭北夢本想抓一個來問路,但想想還是算了,萬一嚇壞了人家孩子,可就不好收場了。
李憶廣先是看向了身後一位白面無須的中年人,輕聲說道:「景龍,你去找人問問,江前輩在村中何處?」
白面無須的中年人點頭應了一聲,大踏步地走進了村子。
一路行來,蕭北夢對跟隨在李憶廣身邊的四位漢子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
四人乃是親兄弟,樣貌卻是頗為不同。
現在進村的那位白面無須的中年人是大哥,姓景名龍;老二景虎生了一張闊臉,臉上一把大鬍子,說起話來瓮聲瓮氣;景熊排行第三,身材魁梧,樣貌憨厚,話也最少;最小的叫景豹,與景熊比起來,個頭說得上纖細,身手敏捷,腦袋靈光,話也是最多的一個。
景家四兄弟年幼喪父喪母,在四處乞討的路上,被李憶廣給收留,而後成了李憶廣的親兵。
兄弟四人都有修煉天賦,說不上多好,但都已經是七品的修為,再加上從李憶廣那裡學來的一手好箭術,實力頗為不俗。
不一刻,景龍從村子裡出來,他尋到了江破虜的位置。
桂花村最東頭有一座獨門獨戶的庭院,不大不小,綠水在前,青山在後,景致不錯。
江破虜就住在這座庭院裡頭,庭院內外都有近期翻新的痕跡,門是新換的,水井是新梳理的,院子裡的花草是新栽的,……。
蕭北夢帶著李憶廣等人進入庭院的時候,江破虜正燙了一壺桂花酒,就著一碟花生米,悠哉悠哉地邊吃邊喝邊看池塘里的游魚。
這些魚顯然也是新抓來的,還不習慣池塘里的環境,有些怯生生的。
對於李憶廣和景家四兄弟的到來,江破虜沒有半分的驚訝,與五人打過招呼後,讓他們各自找地方休整,庭院裡的屋子不少,足夠他們一人住一間。
「好嘛!我在大漠裡頭九死一生,您老人倒好,悠哉悠哉地在這裡喝酒賞魚,還弄了這麼一處小院子,難不成是準備在這裡養老了?」蕭北夢待到李憶廣等五人走遠後,一屁股在江破虜的身旁坐了下來,不客氣地抓了十幾顆花生,一氣丟進了嘴裡,咬得嘎嘣作響。
「怨誰呢?當初讓我先從大漠裡回來的,可是你,而且態度甚是堅決。」
江破虜撇嘴回應後,似乎發現了什麼新奇事,瞪大著眼睛將蕭北夢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明顯有些驚訝地說道:
「小子,先前算我錯怪了你。」
蕭北夢一頭的霧水,疑惑地問道:「錯怪我什麼了?」
「之前,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先天被廢了武功,不成想,你小子還真是定力高強!」
江破虜歪著腦袋看著蕭北夢,嘖嘖出聲:「小子,在脂粉堆里滾了二十餘年,還能保住童子身,真不簡單吶!如此大定力,你將來不成大事都難。
走一趟大漠,還真破了童子功,言出必行,大丈夫行徑。就衝著這一點,我敬你一杯。」
說完,江破虜給蕭北夢倒上了一杯桂花酒。
「前輩,我破了童子功,你也能看出來?」蕭北夢驚訝不已。
「這有何難?我瞟一眼你的坐姿,就能看出你已經不是童子雞!」江破虜一臉的得意之色。
蕭北夢連忙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發現和之前並無二致。
「你肉眼凡胎的,自然看不出。這其中的門道,說了你也聽不懂,等你什麼時候修到了上三境,到了我這等境界,就能窺得其中奧秘了。」江破虜得意地往嘴裡丟入了一粒花生米。
「越說越玄乎。」
蕭北夢知曉江破虜在胡說八道,便翻了個白眼,端起桂花酒一飲而盡。
喝完,他皺了眉頭,沉聲道:「這也叫酒?酸酸甜甜的,還不如喝水。」
「你懂個球。你以為,喝那烈如火的高度酒,就算喝酒了?酒只是載體,喝酒喝的心情,喝的是意境。」江破虜不屑出聲。
「好,您老說什麼都有理,您就慢慢喝您的心情和意境。」
蕭北夢把酒杯推到了一邊,表示不再喝,繼續說道:「前輩,你的那位好徒孫,邊正剛不久之前在定北城之下,對我出手了。」
「他只不過是裝個樣子,給太安城看看而已。」
江破虜給自己又倒上了一杯桂花酒,道:「如果邊三潮和邊正剛父子真要對你動手,就憑你和他們幾個玩弓的,能活著走到這裡?」
蕭北夢嘿嘿一笑,道:「前輩分析問題,總是一針見血。」
「你小子有事說事,說完趕緊回去療傷,把傷養好,我們就繼續趕路了。桂花酒再好,喝了近一個月,也有些膩煩了。」江破虜催促出聲。
「前輩,姬無相已經派出青雀去到大漠殺我,後續我們將行走在天順境內,若是他賊心不死,前面的路怕是不好走呢。」蕭北夢面現擔憂之色。
「從甘淄城到定北城,他都沒有派人來刺殺,但你去了大漠之後,他就開始對你動手,你可知道其中原因?」江破虜輕聲問道。
「大漠不屬於天順地界,我死在大漠之上,跟天順沒有任何的牽連。同時,我在大漠的時候,前輩不在身邊,殺我的把握性更大。」蕭北夢緩聲回應。
江破虜掃了蕭北夢一眼,道:「你既然知道其中門道,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蕭北夢輕嘆一口氣,道:「姬無相要殺我,主要原因,是不想讓我成為南寒世子。如今,李憶廣和景家四兄弟追隨我而來,姬無相對我的殺意只會更重。」
「你什麼都清楚,為何要將他們五個給留在身邊?」江破虜沒好氣地問道。
「他們來到我的身邊,不因為我是世子,而是因為我的母親。我不能讓他們寒心,也不想讓母親失望。」蕭北夢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留都留下了,還在這裡唉聲嘆氣做什麼?這可不像你的風格。」江破虜的臉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前輩,我隱隱覺得,母親是希望我能當上南寒世子的,一路走來,很多的事情,似乎都有母親的影子在裡頭,她似乎正在引導我去做那南寒世子,執掌南寒。」
蕭北夢說到這裡,聲音又明顯低沉下來:「但是,我又能感覺到,母親又似乎對我能否當上南寒世子,沒有多大的信心,一邊讓我去爭取南寒世子的同時,又在給我找退路,做最壞的打算。」
「什麼沒希望又沒信心的,我都被你小子給說糊塗了。」
江破虜摸了摸腦袋,道:「既然都只是猜測,不確定的事情,你在這裡廢什麼腦筋,活好當下,遵循自己的本心就夠了。」
「遵循本心麼?」蕭北夢喃喃自語後,沉默了下來。
江破虜也不再說話,默默地吃花生,喝桂花酒。
院子裡沉默了下來,偶爾能吹進院子裡的北風從池塘邊的老樹上吹下了一片葉子,打著旋兒飄落到了桌上。
江破虜將樹葉撿起,放在眼前,認真地觀察了一會,而後輕聲說道:「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小子,你背負了太過沉重的東西,能放下的就儘量放下。人生少年最難得!」
蕭北夢抬起頭,微微一笑,「看不出來,前輩還有如此文采,你不去做學宮詩院院長,實在太可惜了。」
江破虜輕哼一聲,一臉傲嬌地說道:「我還真不跟你吹,當年我若是選擇考取功名,至少也能在聖朝撈個榜眼噹噹!」
「前輩,為什麼不是狀元呢?」蕭北夢疑聲問道。
「做人要低調。」江破虜哈哈大笑,又喝下了一杯桂花酒。
蕭北夢搖頭苦笑,而後將腰間的藍影劍遞給了江破虜。
「咦,這不是你母親的藍影劍麼?」
江破虜接過劍,立馬就認出了它的來歷。
蕭北夢點了點頭,道:「前輩,你應該見過我從不離身的那個圓木枕頭,藍影劍就藏在圓木枕頭當中。我在大漠之中,被一位準上三境的天順青雀追殺,它自主出手,將天順青雀誅殺。」
「自主出手,還殺了一位準上三境的高手,難不成藍影劍已經生出劍靈,晉為仙劍?」江破虜將藍影劍仔細翻看,並將元力注入其中,但卻是沒有任何的發現。
「奇怪,如果藍影劍晉為仙劍,必定已經產生了劍靈,但我仔細探測過,劍中並無劍靈。」江破虜皺起了眉頭。
「前輩,有沒有可能劍靈才剛剛生出,在沙漠一戰,耗盡了力量,因為虛弱而陷入了沉睡當中,故而才探測不到。」蕭北夢輕輕說道。
在與孤行者分別後,回定北城的路上,蕭北夢不止一次用念力探測藍影劍,都沒有任何的發現。
江破虜搖了搖頭,「劍靈即便是陷入了沉睡,也會有力量波動。只要它存在,就能探測到。
仙劍可是傳說中的存在,你母親儘管在劍道一途上,天賦異稟,但畢竟還沒有成為真正的劍仙,將藍影劍培養成仙劍的可能性不高。」
蕭北夢皺起了眉頭,道:「前輩,那它能自主行動,並誅殺准上三境高手的事情,又當如何解釋?」
江破虜咂吧了一下嘴,沒好氣地說道:「當時我又沒在現場,沒有親眼看到,哪裡能做出最合理的解釋。不過,我能肯定的是,藍影劍絕對不是仙劍。」
「前輩為何如此篤定?」蕭北夢追問。
藍影劍乃是母親的佩劍和遺物,蕭北夢自然希望藍影劍便是那傳說中的仙劍。
「藍影劍要想成為仙劍,必須要去萬劍山的萬劍林,在試劍石上吸取一縷天道劍意,才有成為仙劍的可能。」
江破虜說到這裡,把目光看向了蕭北夢,道:「你母親當年當然有資格去往萬劍山,將藍影劍送入萬劍宗的萬劍林,但是,她自從踏入上三境之後,便從未去過萬劍宗。藍影劍沒有吸取到天道劍意,自然沒有晉為仙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