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大漠之中可是還有來去如風的黑沙騎兵呢,他們若是知曉你進入大漠,肯定會對你不利的。
不管是你學宮特席的身份,還是南寒王長子的身份,對他們而言,都有著極大的誘惑。」張魁仍舊是滿臉的擔憂之色。
蕭北夢輕輕一笑,道:「我這趟是巡遊,可不是旅遊,另一層意思就是要進行歷練。一路上,經歷風風雨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而且,關於大漠的故事,我都已經聽得耳朵都起繭了,如此好的機會,當然要去見識一番。」
張魁見勸不住蕭北夢,便說道:「世子,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我陪你一塊去,我對大漠熟悉,有我在身邊,你能少去很多的麻煩。」
蕭北夢搖了搖頭,「你不能去,你要留在定北城策應。萬一有什麼緊急狀況,有你在定北城,也能將消息及時傳遞出去。」
張魁對蕭北夢的性子再清楚不過,知曉再多勸也是無用,他想了想,道:「世子,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拿點東西。」
隨即,他連忙起身,大步出了包間。
約莫十息的時間後,他又腳步匆匆地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幅羊皮地圖。
「世子,這是我這些年陸續進入大漠,實地繪製下來的地圖,雖然遠遠不能囊括整個大漠,但漠北三部所占據的區域,絕大部分都繪製在內。」張魁將地圖遞給了蕭北夢。
蕭北夢仔細地查看著地圖,發現地圖繪製得極為精緻精確,甚至在地圖一旁還標註著各個區域的風性,常見的植物,動物。
「黑魁,行啊,真有你的,做事一如既往的細緻認真,田叔讓你來定北城,果然是沒有差錯的。」蕭北夢鄭重地將地圖收好,敬了張魁一杯。
張魁喝完酒後,道:「世子,白衣女劍仙是大姐的可能性不高。我倒是覺得,近兩年在大漠之中聲名鵲起的另外一人,是大姐的可能性更大。」
「哦,說來聽聽。」蕭北夢頓時豎起了耳朵。
張魁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嘉元之亂後,漠北楚家覆滅,漠北三部脫離聖朝掌控,如今又占據漠北半數區域,與天順皇朝相抗衡。
不過,漠北三部內部之間卻並不和睦,彼此之間明爭暗鬥,甚至相互攻伐,都想一統三部。
近百年的爭鬥,三部之間各有損傷和勝負,但最終誰未能懾服其他兩部,反倒導致三部之中的不少人厭倦了這種無休止的戰鬥,從而遠離了部族,選擇平和的生活。
久而久之,類似的人越來越多,最終聚集在一起,竟是有了數萬人之眾,形成了一股由三部百姓雜糅在一起的新勢力。
不過,隨著這股新勢力的不斷壯大,漠北三部感受到了威脅,開始對這股新勢力進行征討。
迫於無奈,這股新勢力只得不斷地在大漠之中遷徙,躲避三部的征討。
直到三年前,新勢力當中出現了一位強勢人物,而且還是一位年輕女子,帶領新勢力先後挫敗了漠北三部中完顏部和耶律部的進攻,並迫使正在進犯的慕容部退兵。
至此,新勢力正式在大漠之中站穩腳跟,被稱之為祥雲部。之所以叫做祥雲部,聽漠北傳來的消息,這位引領祥雲部的強勢人物出現在漠北的時候,身騎白駝,身周有五彩祥雲籠罩。」
「你的是意思是說,雪央姐就是這位強勢人物?」蕭北夢疑惑地問道。
「我不能確定,但其可能性比白衣女劍仙要大。」
張魁咽了咽口水,接著說道:「這位強勢人物被祥雲部尊稱為祥雲女王,她與白衣女劍仙女一樣,同樣以輕紗遮面,不以真面目示人。
但是,有一定可以確定,祥雲女王一定出身漠北三部,因為漠北三部的人極為排外,若是祥雲女王不是三部的人,絕對不會得到祥雲部的擁護。而大姐就是漠北三部的人,她此時就在漠北,以她的性格和能力,不可能默默無聞。故而,我才認為,祥雲女王就是大姐。」
「你的猜測有些許道理,但也明顯牽強。」
蕭北夢稍作思索後,道:「依照你的說法,祥雲女王很是神秘,是突兀出現在大漠之中的。她甫一出現,就能將祥雲部懾服,絕對不因為她出身漠北三部便能做到。
除非,她擁有驚天的武力,能讓以強者為尊的數萬漠北人屈服,或者她的手中掌控著強大的勢力。
而雪央姐,似乎都不符合這兩個條件。」
「世子說得對,這也是我不能肯定祥雲女王就是大姐的原因。」
張魁喝下一杯酒,接著說道:「傳聞,祥雲女王去到祥雲部的時候,並非一個人,身邊還跟著一支三百人的騎兵隊伍。
這三百騎兵,兵甲老舊殘破,但人人氣息深沉,眼神鋒利,渾身散發著鐵血氣息,讓人望而生寒。」
「大漠之中,除開漠北三部和黑沙騎兵,還有其他勢力?」蕭北夢皺著眉頭問道。
「那肯定是有的,大漠茫茫無際,其中卻是有著無數的綠洲,以供人在其中休養生息。
嘉元之亂,楚家苦心經營百餘年的漠北城被聖朝摧毀並焚毀,城中的數百萬百姓與軍士,一部分死於戰亂之中,一部分逃到了聖朝其他地方,還有一部分流散在茫茫大漠之中。」
張魁說到這裡,神秘兮兮地說道:「而且,還有傳聞,漠北楚家並未完全覆滅,還有後人存活於世,就藏在大漠之中。」
「如果是這樣的話,祥雲女王還真有可能是雪央姐。雪央姐五年前進入漠北,通過兩年的努力,在大漠之中組建出一股勢力,在三年前入主祥雲部,這樣的解釋,是說得通的。
不過,祥雲女王到底是不是雪央姐,得去了祥雲部才能知道。」
蕭北夢緩緩出聲。
「世子,祥雲部新建,他們對學宮的態度,尚未可知。你若是冒然前往,怕是有危險呢。」張魁擔憂地說道。
「這個問題,我肯定會考慮的。」
蕭北夢輕輕地抿了一口酒,「祥雲女王是否為雪央姐,還不能確定,白衣女劍仙也不能排除其可能性。除開祥雲部,我也得去會會白衣女劍仙。依據你的經驗,她最有可能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葫蘆口是貫通大漠南北的交通要道,是黑沙騎兵從大漠去往定北城的必經之路,白衣女劍仙最有可能出現在此處,上一回,我就是在葫蘆口遇到的她。」張魁輕聲回應。
蕭北夢點了點頭,道:「漠北的情形,我心中大致有了個譜。漠北的事情,我們就告一段落。現在,我們暢快喝酒,讓我看看,幾年不見,你的酒量有沒有長進!」
「世子說出了我的心裡話,來,喝!」
張魁早已迫不及待,端起酒杯,重重地和蕭北夢碰到了一起。
……
夜色已濃,蕭北夢拎著酒菜回到了旅店,微醺。
「你還知道回來呢?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江破虜不待蕭北夢進來,就嚷嚷出聲。
「前輩,好飯不怕晚!」
蕭北夢自知理虧,快步進到房間,將碗筷菜餚擺好,而後抱起一個酒罈,拍了拍,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前輩,為了給您找到漠北沙中泉,我可是幾乎跑遍了定北城大大小小的酒樓酒鋪!」
「沙中泉!是正宗的沙中泉?」
江破虜眼睛一亮,連忙從床上起來,將酒罈給拿在了手中。
蕭北夢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釀造的工藝是正宗的,水稍稍差了一點。」
「我還以為你小子有這能耐能弄到正宗的沙中泉呢,說了半天,拿假酒來糊弄我。」江破虜白眼直翻。
蕭北夢很是無語,因果報應,他方才說張魁的話,被江破虜原封不動地給送了回來。
「前輩,儘管不是正宗的沙中泉,但實打實的沙中泉釀造工藝,離著正宗也差不了幾分,您老就將就喝著。」蕭北夢請江破虜坐下後,連忙殷勤地給他倒上了酒。
雖然他已經吃飽喝足,但仍舊給自己添上了碗筷,陪著江破虜。
江破虜當然看出了蕭北夢的微醺狀態,輕聲問道:「在外頭喝不少吧?你在定北城還有朋友?」
「喝酒難道非得和別人一起喝,就不准人自飲自酌了?」
蕭北夢看到江破虜的酒杯空了,連忙給他斟上,並說道:「頭一次來定北城,感受了凜冽的狂風,領略到了北地風光,讓我情不自禁,就自己敬了自己幾杯。」
「你就編吧,你以為你那點小破事,我會感興趣?我就是沒話說,隨便找個話題而已。」
江破虜又喝完一杯,咂吧著嘴,道:「雖然不是正宗的沙中泉,但也還行,能入口。」
蕭北夢陪了一杯,笑道:「前輩,您之前去過大漠麼?」
「你應該問我去過多少回,而不是去沒去過。」江破虜不屑地回應。
「那前輩應該知道葫蘆口吧?」蕭北夢繼續問道。
「埋骨之所,兵家必爭之地。」
江破虜眼皮輕抬,問道:「你要去葫蘆口?」
蕭北夢點了點頭,道:「我在城裡打聽過了,那位白衣女劍仙時常會在葫蘆口出沒,若是運氣好,我們這趟大漠之行,就能在葫蘆口遇到她。」
「你小子是要來真的,真要將白衣女劍仙給就地正法?」江破虜詫異地問道。
「什麼真的假的?我蕭北夢說話,想來說一不二!」蕭北夢把胸膛一挺。
蕭北夢白眼一翻,道:「一壇假酒,可別想我助紂為虐,幫你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
「前輩放心,這樣的事情,哪裡能讓人幫忙。」蕭北夢滿臉的燦爛笑容。
江破虜訕笑一聲,道:「到時候可別被人家姑娘給斬了第三條腿,若真如此,那可什麼偏方都治不成了。」
「前輩,吃雞腿!」
蕭北夢氣惱地將一個大雞腿遞到了江破虜的面前。
翌日,天陰。
蕭北夢駕著馬車緩緩地出了定北城朝北的城門,向著大漠而去。
邊三潮和邊正剛父子站在城頭之上,靜靜地看著馬車越行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父親,要不要我挑選一隊精銳騎卒跟在後面,以防萬一。」
邊正剛輕聲問道。
邊三潮搖了搖頭,道:「你師祖雖已經不復當年,但當今天下,敢說能留住他的人,絕對不超過單掌之數。而且,派出騎兵保護,動靜太大,很容易驚動黑沙帝國的人,反而會給他們增添危險。」
「若是師祖一人,我自然不會操心,但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蕭北夢拖累著。」邊正剛輕聲回應。
邊三潮把目光看向了邊正剛,沉聲道:「正剛,你可千萬不要小瞧了蕭北夢,從太安城紈絝到學宮特席,他憑靠的可不單單是南寒王長子的身份。
他的這次巡遊,從出怒風原到我們定北城,經行數千里,一路上的刀光劍影可不少,但他卻毫髮無損。
當然,你師祖守護在側是主要原因,但蕭北夢若是無能之輩,你師祖實力再強,也不能將他護衛得如此周全。
而且,從我們收集到的情報來分析,你能通過蕭北夢的種種行為,給他的性格下一個準確定義麼?」
邊正剛皺起了眉頭,思考了片刻後,最終搖了搖頭。
「捉摸不透,便意味著你判斷不了他的下一步動作。這樣的人若是成了對手,最讓人頭疼。」邊三潮輕嘆一口氣。
邊正剛神情不解,道:「蕭北夢乃是學宮特席,父親,你的意思是,我們將來可能會與學宮為敵?」
「若是沒有學宮,就沒有我們邊家,我們再如何無法選擇,也不能走到學宮的對立面。」
邊三潮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緩聲道:「蕭北夢是學宮特席不假,但他還是蕭風烈的兒子。」
邊正剛同樣看向了南方,沉默不語。
……
馬車走遠完約莫二十里的戈壁灘,便正式進到了大漠之中。
北風呼嘯,夾著細細的沙子,打在馬車上,咚咚作響,打在臉上,陣陣刺痛。
蕭北夢將提前備好的防沙罩給老灰馬籠上,自己也戴上一個有面紗的斗笠,防止沙子吹進鼻子和嘴中。
駱駝比馬更適合在沙漠中行走,蕭北夢原本打算在定北城將馬車換成駝車,但是,江破虜直接否定了這個提議,說將老灰馬寄存在定北城,他不放心。
蕭北夢一番解釋無用後,只得遵從了江破虜的意思。
沙漠鬆軟,沙子的流動性大,並且沙丘連綿,馬蹄很容易陷入沙子中,碰上坡度較陡的沙丘,蕭北夢還得下來,以人力推車。
好在,有張魁給的地圖,雖然行進緩慢,但卻沒有迷失方向,馬車緩緩地向著葫蘆口靠近。
同時,大漠之中雖然風沙凜冽,但幾乎每隔上數十里就有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小綠洲,這些綠洲上生長著一株株高六到八丈的大樹,這些樹的樹幹很是獨特,呈瓶子狀,兩端尖細,中間膨大,樹幹直徑能長到兩丈。
這些樹,因為其特別的形狀,被漠北人稱為瓶子樹。
瓶子樹擁有著強大的蓄水能力,穿越沙漠的人,若是口渴了,直接在這些瓶子樹上挖一個小孔,就有清新解渴的水從孔洞中流出,為人們補充水分。
原本,大漠之中並沒有瓶子樹,是漠北楚家入主漠北之後,不知何處找到了瓶子樹,而後通過不斷地嘗試培育,最後在大漠之中種下了數以萬計的瓶子樹。
拋開背叛聖朝、給天下百姓帶來深重苦難一事不談,漠北楚家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在大漠之中種下瓶子樹,對漠北人而言,絕對是大功一件,福澤後人。
也因為這些綠洲的存在,蕭北夢的大漠之行,少去了許多的困難和波折。
反正時間很充裕,他並不急著趕路,只要累了乏了,他便找到一片瓶子樹林,歇腳休息。
在沙漠中行走,晚間趕路比白天趕路,是要好一些的,晚上涼快,沒有日頭的炙烤,身上的水分會流失得慢一些。
但是,江破虜認為,走多了夜路總會遇到鬼,便堅持白天趕路,晚上休息。
同時,有瓶子樹林,飲水不愁,白天無非就熱一些,蕭北夢也就不反對。
水源的問題解決了,但食物卻主要依靠乏味干硬的乾糧。
江破虜嚼了幾天乾糧後,就埋怨蕭北夢要色不要命,天下如此之大,偏偏要跑到除了風就是沙的沙漠上來,天天吃沙喝風,來了興致想要喝酒的時候,卻是找不到下酒菜。
無奈之下,蕭北夢只得想辦法改善一下江老頭的伙食。
只是,沙漠之上,動物不算多,適合當食物的就更少,比如狼、蛇和沙狐。
不過,沙狐的味道不錯,但這些小傢伙鼻子最靈,聞到人的味道就立馬遠遁,很難碰上;而沙漠中的蛇類一般體型偏小且多數帶有劇毒,顯然不是什麼好食材。
最後便只剩下狼了,狼肉口感粗硬,且騷臭味較重,但這種條件之下,只能將就了。
但是,吃了幾次狼肉後,江破虜便不想再吃了,選擇繼續嚼乾糧。
好在,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之中穿行了近十天後,無聊透頂的日子裡終於有了生氣,蕭北夢遠遠地看到,在前方的一片不大不小的綠洲當中,有著裊裊的輕煙升起。
從進入沙漠到現在,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人的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