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夢快步來到向井的屍首前,在他的身上一陣摸索,最後欣喜地取出了一本藍色封面的小冊子,封面上寫著三個大字:元息術。
「前輩,你猜得沒錯,他的確是井家的人!」蕭北夢朝著二樓的江破虜揮了揮手,臉上帶著喜色。
他修煉的是《真血訣》,一修出元力,便是上三境,也就擁有了收斂元力的能力。元息術對他而言,根本就沒有多大的作用。
對他沒有作用,但對別人卻有大用,比如慕雪央。
蕭北夢這一趟巡遊,其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慕雪央,若是能找到慕雪央,《元息術》自然要送給她。
江破虜得知向井是井家的後人,表情有些怪異,輕聲道:「井家當年為抵抗黑沙騎兵,落了一個滅族的下場,有血性,可歌可泣。比起那些經歷嘉元之亂後、還繁榮昌盛的家族,更值得我們敬佩。
他們的這一位後人,你把他好生安葬吧。」
蕭北夢點了點頭,問道:「樓上那三個呢?」
「把屍首扔在旅店門外,讓杜子騰的人自己來領走。
一點紅,乃是我的獨門手段,雖然久不現身江湖,杜子騰看到這三具屍體,想必還能認得出來。」江破虜顯然早有打算。
「前輩,你這是要向杜子騰挑明身份麼?」蕭北夢疑惑地問道。
「連上三境的高手都出動了,我這身份隱不隱瞞,其實已經不重要了。而且,杜子騰存心要查,我也瞞不住。倒不如,大大方方告訴他。」
江破虜說到這裡,斜眼看著蕭北夢,「老夫雖然只是曾經的天下第一,但多少還留有幾分餘威。杜子騰若是再敢出手,我向杜家出招,也能占個理字。」
「前輩不愧是老江湖,老謀深算!」蕭北夢朝著江破虜豎起了大拇指。
「少廢話!趕緊幹活去。」
江破虜把嘴一撇,背著手,回房間去了。
蕭北夢微微一笑,而後快步上到了二樓,將樓上的三具屍首給搬了下來,放到了旅店門口的草堆上。
隨後,他來到了大廳的櫃檯前,輕聲道:「掌柜的、小哥,事情已經結束了,你們趕緊出來吧。」
老掌柜和矮小夥計此際已經是渾身發抖,面如土色,原本想著一直躲在櫃檯下面,直到所有人都離去,才肯出來。
但現在,蕭北夢點了他們的名,他們不得不從櫃檯下鑽了出來,戰戰兢兢地看著蕭北夢。
「大修師,我們只是兩個掙扎討生活的凡人,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不知道,求您放我們一馬吧。您的房費,小老兒馬上退給您,不,雙倍退還給您。」老掌柜拱手哀求著。
顯然,他以為蕭北夢要殺人滅口。
蕭北夢的臉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輕聲道:「掌柜的,你們不要擔心,我對你們沒有惡意,只是想請你們幫個忙。」
老掌柜和矮小夥計聞言,俱是面現喜色。
「大修師,有什么小老兒能效力的,您儘管吩咐便是。」老掌柜向著蕭北夢連連拱手。
「煩勞掌柜的去到鎮上的棺材鋪,買一口上好的棺材,再請人將他好生地安葬。」
蕭北夢指著向井的屍體,接著說道:「一切費用,都由我來承擔。」
老掌柜連忙點頭,並立馬向矮小夥計使了個眼色。
矮小夥計早就不想在旅店裡待著了,連忙向著蕭北夢拱手行了一禮,一溜煙地跑出了旅店。
蕭北夢看到夥計的模樣,無奈一笑,隨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遞給了老掌柜。
老掌柜看清了銀票上的數字後,連連擺手,惶恐地說道:「大修師,太多了,用不了這麼多,在我們鎮上,再如何厚葬,也用不了五十兩銀子。」
「不光是安葬他的費用,你的旅店損壞嚴重,也需要銀子修繕。」蕭北夢不由分說地將銀子塞到了老掌柜的手上。
老掌柜不敢要,想著要把銀票還回去。
「給你,你就拿著。」
蕭北夢神情一肅,道:「掌柜的,既然收了銀子,可不要草草應付了事。」
老掌柜看到天氣惡劣,便把十文的房錢提到半兩,顯然也不是淳樸老實人,蕭北夢自然要敲打一番。
「不敢!修師吩咐的事情,小老兒絕對不敢有半分的敷衍。」老掌柜連忙朝著蕭北夢彎腰拱手,聲音顫抖。
蕭北夢點了點頭,大踏步地上到二樓去了。
「都辦利索了麼?」江破虜看到蕭北夢上來,輕聲問道。
蕭北夢嗯了一聲,看到江破虜已經收好了東西,疑惑地問道:「前輩,你這是打算要連夜趕路麼?」
「這旅店裡頭一股子血腥味,住著不舒坦,正好雨也停了,早些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江破虜沉聲回應。
片刻之後,兩人收拾好東西,下得樓來。
「兩位修師,你們不再多住幾個晚上麼?」老掌柜看到蕭北夢和江破虜要離去,心中大鬆一口氣,表面上卻是誠懇地挽留。
蕭北夢自然知曉老掌柜的心思,先是微微一笑,而後說道:「掌柜的,你店裡死了人,官府肯定是要來過問的。等他們過來,你只要說,人都是蕭北夢殺的,他們自然不會為難你的。」
說完,蕭北夢快步追上已經到了門口的江破虜,雙雙走出了旅店。
雨後的官道,泥濘不堪,馬車走得很慢。好在,蕭北夢和江破虜都不急著趕路。
也沒有走多遠,走出走馬鎮約莫十來里,便在一處避風的山坳里,將馬車停了下來。
蕭北夢栓好馬匹,鑽進了馬車,和江破虜擠在一起,隨便對付了一晚上。
翌日,雨過天晴,風和日麗。
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著,目標直指甘淄城。
江破虜自從在青葉城扔下馬鞭,進入車廂後,就完全把車夫的重任交給了蕭北夢。
蕭北夢很是識趣,兢兢業業地趕著馬車,同時,是走是停,他也不再去徵詢江破虜的意見,全由自己決定。
江破虜對此也是默認的態度,任由蕭北夢安排行程。
或許是江破虜的餘威震住了杜子騰,走馬鎮之後,一直走到甘淄城外,都沒有再出現殺手。
「前輩,再有一會就要進甘淄城了。」
離著甘淄城還有一里的路程,蕭北夢出聲提醒江破虜。
江破虜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蕭北夢隨即輕甩馬鞭,加速向著甘淄城走去。
重來故地,蕭北夢頭戴斗笠,趕著馬車跟在入城的隊伍後面,計劃低調進城,再在城中伺機而動。
進城的隊伍緩緩向前,蕭北夢趕著馬車來到了城門洞之前,已經做好接受士兵查驗的準備。
正在這個時候,城內響起了震耳的馬蹄聲,一隊輕甲快馬的淄州騎兵疾馳而來。
看守城門的軍士連忙將排隊進出城的百姓給驅趕到一邊,將道路給讓了出來。
這一隊騎兵約莫有百人之眾,儘管快速奔馳,卻是保持著整齊的隊形,顯然是訓練有素。
帶隊的騎兵將領,是一位身材壯實、骨節粗大的黑臉漢子,正是蕭北夢的老熟人,淄州騎軍校尉典猛。
蕭北夢當初從杜子騰的手中拿到火龍珠後,杜子騰接受姬無相的指令,派人護送蕭北夢過怒風原,護送的將領便是典猛。
而在典猛的身邊,有一位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他策馬而行,衣袍翻飛,眉眼之間,與杜京有幾分相似。
典猛控制著速度,始終落後白衣公子半個馬身。
騎兵隊伍呼嘯著穿過城門洞,而後繼續向前,最後在蕭北夢的身前停了下來。
那些和蕭北夢的馬車待在一起、準備進城的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但看到轟隆隆騎兵臨近,俱是嚇得面如土色,紛紛退散到遠處,將蕭北夢和馬車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
蕭北夢老遠便認出了典猛,他靜靜地坐在馬車上,淡淡地看著騎兵們疾馳而來。
「看來,杜子騰雖然沒有再派人來刺殺我,但我的行蹤卻是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我這剛來到甘淄城下,他便找上來了。」蕭北夢一邊暗自思量著,一邊露出了笑容,因為典猛已經到了近前。
「蕭特席!」
典猛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朝著蕭北夢拱手行了一禮。
蕭北夢微微一拱手,笑道:「五年不見,典將軍的風采更勝往昔。」
典猛雙目一抬,沉聲道:「蕭特席居然還記得典某的姓名,典某實在是受寵若驚。」
「當年承蒙典將軍一路護送,蕭某銘記於心。」
蕭北夢說到這裡,把目光看向了典猛身邊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端坐在馬上,表情淡漠地看著蕭北夢,而且,眼神之中還流露著掩飾不住的敵意。
典猛見狀,連忙說道:「蕭特席,這位是州牧大人的長子杜知舟,落霞山弟子。」
在典猛介紹到落霞山的時候,杜知舟明顯地挺了挺胸膛。
「原來是杜大公子,失敬失敬。」蕭北夢微微一笑,他當然能感受到杜知舟的敵意。
「蕭特席貴為學宮特席,杜知舟哪敢當失敬二字。」杜知舟淡淡出聲,聲音中帶著冷意。
「原來杜大公子還知道我是學宮特席啊,你現在高坐在馬背上,是以杜子騰長子的身份,還是落霞山弟子的身份?」
蕭北夢突兀提高了音量,冷聲道:「不管你是杜子騰的長子,還是落霞山的弟子,見了本特席,似乎都沒有高坐在馬背上的資格吧?」
杜知舟聞言,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憤怒,高喝一聲:「蕭北夢,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大公子,……。」
典猛大驚失色,急呼出聲。
原本,杜子騰派杜知舟一同過來迎接蕭北夢的時候,典猛就有些不大情願。
他對杜知舟很熟悉,這位州牧長子修煉天賦卓絕,十三歲拜入落霞山,深受落霞山高層器重,在落霞山弟子當中,地位僅次於麒麟四子之一的姬少雲,也就是天順皇朝三皇子。
杜子騰將杜家復興希望放在杜知舟的身上,對他萬般寵溺,而在落霞山之中,落霞山的高層有對他悉心栽培,故而,也就養成了杜知舟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的性子。
杜知舟這趟從落霞山回來,得知蕭北夢不單傷了杜京,還搶走了杜家的火龍珠,登時火冒三丈。
按照計劃,他現在應該已經踏上了回落霞山的旅程,但得知蕭北夢很可能要巡遊至甘淄城,便推遲了行程,專為等待蕭北夢。
今日,蕭北夢抵擋甘淄城,典猛因為與蕭北夢有過交集,便被派遣去迎接蕭北夢。
只是,杜知舟主動要求,要隨同一起出城迎接,杜子騰稍作思考之後,竟是答應了下來。
典猛知曉杜知舟的性子,對蕭北夢也說得上熟悉,知道蕭北夢也不是省油的燈。杜知舟和蕭北夢兩人一見面,很可能就會掐起來,他到時候很可能就是夾心餅乾一個。
這趟差使不好辦,典猛心裡跟明鏡似的。
故而,臨出發以前,典猛壯著膽子詢問杜子騰,若是杜知舟和蕭北夢起了衝突,他該怎麼辦。
杜子騰回了一句話:「若是江破虜出手,一定要拼死護住大公子;若是江破虜不出手,隨便他們怎麼鬧。」
典猛當即便明白了杜子騰的意思,蕭北夢雖然是學宮特席,但論輩分,與杜知舟相當,他們兩人若是起了衝突,完全可以說成是晚輩之間的意氣之爭,只要不鬧出人命,都能向學宮交代得過去。
而且,從杜子騰的話里,可以聽出,他分明已經篤定,若是蕭北夢和杜知舟起衝突,吃虧的肯定是蕭北夢。
只是,典猛沒有料到,蕭北夢和杜知舟之間的衝突來得如此之快,來得如此的爆裂。
話還沒說上幾句,杜知舟便對蕭北夢指名道姓地罵上了。
典猛急呼出聲,但是,未等他把話說完,坐在馬車上的蕭北夢便動了。
只見,蕭北夢彈腿而出,動如脫兔,直撲馬背上的杜知舟。
杜知舟冷笑一聲,立馬從馬背上飛身而起,迎向了蕭北夢。
圍在遠處的百姓們自然認識杜知舟,看到蕭北夢居然悍然主動攻向了杜知舟,莫不是震撼心驚。
守城軍士看到如此狀況,立馬在頭領的帶領下,要衝將過來,卻是被典猛的副將給罵了回去,並讓他們趕緊將周遭的百姓都驅離開去。
學宮特席和州牧長子動手,這事,可不能傳揚出去。
蕭北夢和杜知舟很快便接觸到了一起,兩人似乎有默契一般,一出手便都是悍然出拳。
兩隻醋缽大小的拳頭狠狠地轟在了一起,發出一聲令人心顫的悶響,拳面碰撞之處,空氣陡然炸開,掀起陣陣氣浪。
蕭北夢倒退而後,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杜知舟悶哼一聲,身體倒飛出去,落地之後,噔噔噔地一連退了六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這一記對攻,蕭北夢明顯是占據了上風。
只不過,他們的這次對攻,使用的都只是純肉身的力量。
但是,杜知舟乃是九品元修,一身元力渾厚澎湃,遠沒有拿出真正的戰力。
杜知舟這趟回家,乃是因為他一月前晉為九品元修,特地回來向杜子騰匯報喜訊。
不到三十歲的九品元修,天賦非比尋常。
他沒有動用元力,與蕭北夢的碰撞,也只是稍稍落下風,其實力可見一斑,不愧是落霞山的天驕弟子。
儘管沒有動用元力,但被蕭北夢轟退六步,杜知舟仍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臉皮滾燙,一雙眼睛也開始發紅。
隨即,他大喝一聲,一身元力轟然運轉,身上的氣勢陡然暴漲,人也隨後在原地消失,化作一道殘影,攻向了蕭北夢。
杜知舟這一全力爆發,蕭北夢當即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半分的怯意,《真血訣》當即運轉,恨天拳的拳架已經拉開。
他很清楚,杜知舟帶著敵意而來,很可能是杜子騰授意的,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蕭北夢現在可是學宮特席,同時為了楚千蝶之事而來,無論為了哪一點,都不能有半分的退縮,要將杜家的氣焰給壓制下去。
而且,他也篤定,此際就在甘淄城城外,杜家無論如何,也不敢下殺手,自己的性命無礙,更何況,馬車裡還坐著曾經的天下第一。
既如此,他何懼與杜知舟一戰。
眼見杜知舟臨近,蕭北夢雙眼一眯,就要轟出恨天拳的第一式——裂天式。
「夠了!」
正在這個時候,馬車裡傳來了冷哼聲。
隨即,已經來到蕭北夢身前半丈位置的杜知舟再次悶哼一聲,急退而回,一連退出十丈之遠,落地之時,臉色蒼白,嘴角更是現出了血跡。
「江前輩,您輩分高,修為深,我們晚輩之間相互切磋,你突然對我出手,是不是失了前輩的身份?」杜知舟不敢再有動作,但卻頗為不服地出聲。
顯然,杜知舟早就知道,馬車裡坐著江破虜。
車廂的門被打開,江破虜緩緩從馬車裡走了出來,背負著雙手站在車轅上,冷冷地看著遠處的杜知舟,沉聲道:「你若再敢對我們學宮特席不敬,管你是長輩晚輩,管你是杜家長子,還是落霞山的天驕弟子,老子都會一巴掌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