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不明白蕭北夢的意思,便沒有說話,只是側過身子,把臉轉到一邊。如此被蕭北夢直勾勾地盯著,她有些緊張。
「站到桌子那邊去,眼睛看著我,不要動。」蕭北夢輕輕出聲,並提起了一支筆。
董小宛不知道蕭北夢要做什麼,但卻是很順從地走了出來,隔著桌子,站在蕭北夢的正前方,抬眼向前,直視著蕭北夢。
蕭北夢靜靜地端詳著董小宛的臉,神情甚是專注,似乎要看清董小宛臉上的每一個細節。
時間緩緩過去,蕭北夢足足看了董小宛半炷香的時間,直到把董小宛一張臉看得通紅一片,才低下了頭,提筆蘸墨,而後在紙上快速動筆。
片刻之後,蕭北夢將筆放到了筆架上,輕出一口氣,道:「好了。」
「世子方才是在為我作畫麼?」董小宛一邊問話,一邊快步走到了蕭北夢的身後,低頭往紙上看去。
紙上,畫著一張臉譜,沒有眼睛、鼻子和嘴巴。
「世子,這是什麼?」董小宛疑惑地問道。
「你先不要問這麼多,我今天不想練字了,你現在去找景虎,讓他過來找我。」蕭北夢神神秘秘地說道。
董小宛又看了幾眼臉譜,實在看不出名堂,便重新戴上了面紗,快步走出了蕭北夢的房間。
片刻之後,董小宛回來了,身後跟著景虎。
「景虎,你照著單子上寫的,趕緊去集市跑一趟,將東西都買回來,只能多,不能少。」
景虎接過單子,快速地掃了一眼,而後揣進懷中,朝著蕭北夢一拱手,快步離去了。
「世子,你還有什麼吩咐?」董小宛見到蕭北夢盤膝坐到了床上,便輕聲問道。
「沒事了,你也離去吧,我先琢磨一下明天的宣導會。」蕭北夢把話說完,緩緩閉上了眼睛。
董小宛應了一聲,也退出了房間,並輕輕將門關上。
蕭北夢靜下心來,不再去想雲水煙的事情,開始專心梳理明日的宣導會。
從煙州的河源城去霞州的流波城,至少也得是五六天的路程,若是雲家大房不肯跟自己合作,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對策。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景虎回來了,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世子,你會易容術麼?」景虎將東西放下後,輕聲問道。
蕭北夢明顯有些驚訝,問道:「你也懂易容術?」
景虎連連擺手,道:「我哪裡會這門高深的手段,只是知道世子要我買的東西里,有兩種與易容術有關。」
蕭北夢微微一笑,道:「當年在太安城的時候,跟人學過一段時間的易容術,好久沒溫習過了,也不知道手還生不生。」
一邊說話,蕭北夢一邊將東西分門別類地拿了出來。
「世子,有什麼我能搭把手的麼?」景虎接著問道。
「不用了,你先去忙吧,我一個人能行。」蕭北夢輕聲回答。
景虎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朝著蕭北夢一拱手,大步離去了。
蕭北夢方才說跟人學過易容術,教他的人,自然是在太安城假扮他的劉子影。
錦州劉家的易容術幾乎能夠完完全全地將人復刻,劉子影在太安城偽裝蕭北夢近十年,拋頭露面,做盡紈絝事,卻是沒有被人給識破,其易容術的強大,可見一斑。
劉家的易容術需要輔以特殊的元力修煉法門,蕭北夢雖然跟劉子影學過易容術,但因為當時他修煉不了元力,能學到的東西,自然很有限。
不過,蕭北夢此際並不需要擁有太高明的易容術,他只是要給董小宛做一張面具。
見過董小宛真容的男人屈指可數,但先前跟在董小宛身邊伺候的老媽子和丫鬟都見過董小宛容貌,董小宛離開了鎮海城,她的隨從卻都被姬鳳珠給暫時扣押了下來。此刻,董小宛的畫像估摸正放在許多人的案頭上。
蕭北夢想幫董小宛摘去面紗,自然得把她的真容給遮起來。
若要像劉子影這般,不單能改變人的面容,甚至還能將人身形,聲音和神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蕭北夢自然是萬萬做不到的,但若是只給董小宛做一張面具,隱藏掉本來面目,遮掩她魅惑眾生的光彩,他是可以試一試的。
而且,蕭北夢突然想到要給董小宛做一張面具,可不是心血來潮,他先前也是有過考慮的,今日經歷雲水煙一事,這促使他下定決定,開始將念頭落到實處。
從下午忙乎到晚上,甚至連晚餐,蕭北夢都是隨便扒拉了幾口,便又回到了房間,也不讓別人進來,一直忙到晚間亥時,他才停了下來。
隨後,他將凌亂的房間收拾了一番,而後敲開了董小宛的房門。
「世子,你到底在忙些什麼?」董小宛見到蕭北夢進來,忍不住問道。
今天從蕭北夢的房間出來後,董小宛便見到蕭北夢把自己關在屋內,神神秘秘的,也不讓人打擾。
「當然是要幫你摘去面紗啊。」
蕭北夢取出了一副面具,輕輕薄薄的,與人皮一般無二。
看到類似人皮的面具,董小宛當即驚得一跳,險些尖叫出聲。
「這不是人皮,是我用特殊材料調製而成的,你戴上試試,看看貼不貼合。」蕭北夢輕聲解釋。
董小宛長出一口氣,這才將面具接了過來,而後按照蕭北夢的指點,將面具戴在了臉上。
「是這樣麼?」董小宛把面具戴好,又四處按壓了一遍,抬眼看向了蕭北夢。
蕭北夢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自己去照照銅鏡。」
董小宛依言去到了銅鏡旁,當看到鏡子裡的人影后,她的雙眼之中立即露出了驚訝之色。
只見,銅鏡里出現了一個年輕女子,醜陋絕對說不上,但與漂亮也沾不上邊,普普通通,與天下第一花魁比起來,雲泥之別。
「太神奇了,世子,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有如此手段!」董小宛轉過身來,滿眼驚奇地看著蕭北夢。
「這算什麼,我的手段與真正的易容高手比起來,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我只能改變你的面容,你的身形和聲音卻是無能為力。」蕭北夢搖頭惋惜。
「世子,這已經足夠了,戴上這張面具,我就不用擔心被人給認出來了。」董小宛顯然對面具很是滿意。
蕭北夢點了點頭,道:「以後,你這個丑侍女終於能帶出去見人了。記住,話少說,在人前,不要有太多的表情。假的就是假的,做得再逼真,也經不起仔細的推敲。」
……
翌日,宣導會在河源城中召開。
河源城乃是天下有數的大城,人口眾多。因為鎮海城之事,蕭北夢在天下百姓的眼中形象大變。
故而,蕭北夢要在河源城中召開宣導會的消息傳出之後,城中的百姓一大早就去到了要開宣導會的廣場之上。
因為能參加宣導會的人,只是河源城中天賦出眾的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多數百姓去到大廣場,不為宣導會,只為去看看蕭北夢。
河源城的廣場很大,此際廣場的中央區域已經被高高的木柵欄給圍了起來,在木柵欄的四周還有全副武裝的兵士守衛著,諸多的百姓都被擋在了木柵欄之外。
蕭北夢去到廣場的時候,廣場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只剩下一條被兵士們努力維持的僅容三人並行的狹窄通道。
江破虜沒有出現,景虎和景熊也不在蕭北夢的身邊,他的身邊只跟著李憶廣和董小宛。
此際的董小宛,沒有再戴著面紗,已經變成了一位容貌普通的年輕女子,儘管身段依然妙曼,但卻不再光彩奪目。
她緊緊跟在蕭北夢的身後,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從萬眾矚目到無人理睬,應當是有巨大心理落差的,但董小宛此際卻是一臉的輕鬆,內心的愉快溢於言表。
「蕭特席來了!」
「蕭特席,好樣的!」
「蕭特席長得可真俊!」
「蕭特席,感謝你救了鎮海城,感謝你救了東河道!」
……
當蕭北夢來踏上廣場時,廣場上立馬騷動了起來,人們紛紛向著他涌去,呼喊聲此起彼伏,猶如陣陣浪濤,震耳欲聾。
蕭北夢邊走邊向著過道兩邊拱手道謝,在數十位河源城士兵的護送下,進到了柵欄當中。
此際,被柵欄圍起來的廣場中央區域,已經坐滿了河源城的年輕才俊,他們看到蕭北夢進來,紛紛起身向著蕭北夢拱手行禮,並齊聲問好。
蕭北夢微笑著點頭回應後,被引領到了一處高台上。
在高台上,坐著雲啟、雲揚和雲水煙,三人見到蕭北夢上來,先後起身,在向蕭北夢行禮的同時,將蕭北夢引領到了中間的座位上。
蕭北夢道謝入座,左手邊依次坐著雲啟和雲揚,雲水煙在右邊,位置緊挨著蕭北夢。
雲水煙在蕭北夢上來時,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而後將目光落在了董小宛的身上,當看清董小宛的容顏後,神情不自知地輕鬆了幾分。
董小宛自然察覺到了雲水煙的目光,但她一直保持著淡然的神情,目不斜視地跟在蕭北夢的身後,在蕭北夢入座後,和李憶廣一左一右地站在蕭北夢的身後。
雲啟隨後起身,代表天順皇朝做了一番開場致辭。
緊接著,蕭北夢起身向近千名河源城的年輕才俊起身致意後,便開始了宣講。
半個多時辰之後,宣導會結束,蕭北夢例行地接見了幾十位天賦出眾的年輕男女。
至此,河源城的宣導會告一段落,蕭北夢把目光看向了雲家仨人,尤其是雲水煙。
能不能和雲家大房達成合作,就看現在了。
「蕭特席,辛苦了,我已經在近旁的酒樓定下了包房,我們邊吃邊聊。」雲啟快步走到了蕭北夢的身邊,雲揚和雲水煙緊隨其後。
蕭北夢自然不拒絕,欣然接受了邀請。
酒樓離著廣場不遠,只有半里不到的路程。
因為河源城百姓實在太過熱情,都希望能近距離地看一眼蕭北夢,一個勁地往蕭北夢的身邊涌,尤其是一些待字閨中的少女們,擠在人群中,撕心裂肺地呼喊著蕭北夢的名字,聲震雲霄,嚇得連鳥兒都不敢從河源城上空掠過。
儘管有士兵開道,半里的路程卻是硬生生地走了近半個時辰,都快趕上宣導會的時間了。
雲啟不是訂下了包房,而是訂下了整座酒樓。
蕭北夢艱難地進到酒樓後,看到酒樓里沒有一個客人,只有滿臉的堆笑的掌柜和夥計。
進到包房後,蕭北夢被引上了主位,雲水煙仍舊坐在蕭北夢的右邊,雲啟和雲揚坐在左邊,李憶廣和董小宛仍舊站在蕭北夢的身後。
「蕭北夢,我們接下來要談的事情,事關重大,還請讓你的護衛和侍女迴避一下。」
雲水煙在入座後,用元力凝聲成線,向蕭北夢傳音。
「不用,他們都是我信得過的人。」蕭北夢直接開口說道,聲音不小。
雲啟和雲揚聞言,微微一笑,並請李憶廣和董小宛一起入座。
只是,李憶廣和董小宛一動不動,沒有回應。
「你們坐下來吧。」蕭北夢輕聲開口。
李憶廣當即低頭一拱手,大步坐到了雲啟和雲揚兄弟倆的對面,將背上的長弓放在了椅邊。
董小宛卻是朝著蕭北夢一欠身,道:「世子,奴婢站著,好服侍您用餐。」
「不用,你坐下吧。」蕭北夢指了一下雲水煙身邊的座位。
董小宛聞言,不再堅持,向著雲水煙微微一欠身,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因為酒菜還沒有端上來,眾人便開始閒聊。
「妹妹,你的身材真好,怎麼稱呼?」雲水煙率先開口,滿臉笑容地看著董小宛。
「她叫小草兒。」蕭北夢搶先開口。
董小宛心中一震,險些就沒管理好表情,好在,昨夜蕭北夢就提醒過她,要少點表情、以防露餡,故而才勉強穩住好情緒。
但是,正在喝茶水的李憶廣明顯有些措手不及,險些直接將嘴裡的茶水給噴了出來。
「蕭特席,我可沒問你。」
雲水煙很不客氣地給了蕭北夢一個白眼,而後繼續問道:「小草兒,蕭特席一路從學宮到鎮海城,路上都沒有用過侍女,但現在卻是把你給留在身邊,顯然,你肯定有過人之處,才得到了蕭特席青睞。」
雲水煙的這番話,玄機不少,若是答錯,估摸就要被她給套走不少的事情。
「小草兒身材好,還擅推拿,最主要的優點,話少。」蕭北夢又接了一句。
「蕭北夢,你閉嘴。昨天讓你說的時候,你裝聾作啞,今天沒問你了,你卻在這裡跟個話癆似的。」雲水煙顯然因為昨天的事情,怒氣還未消,終於按捺不住爆發了。
「水煙,你這孩子,怎麼跟蕭特席說話的,趕緊向蕭特席道歉。」雲啟臉色大變,生怕激怒了蕭北夢,連忙低聲呵斥。
「雲城守,無妨的,我與雲小姐是不打不相識,你們習慣就好。」蕭北夢微笑出聲,化解了桌上的尷尬。
雲揚這個時候也適時出聲,將話題引向了李憶廣,朝著李憶廣一拱手,問道:「閣下可是追風箭?」
李憶廣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原來是追風箭李將軍,失敬失敬!」雲揚連忙起身,朝著李憶廣鄭重行禮。
雲揚乃是天順武將,對當年威震沙場的追風箭李憶廣自然有所耳聞。
李憶廣朝著雲揚拱了拱手,卻沒有起身,緩聲道:「雲都督客氣,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將軍,只不過是世子身邊的一位隨從護衛。」
李憶廣如此回應雲揚,看起來,頗有幾分不敬,但是,雲家三人卻是沒有半分的不喜之色。
追風箭李憶廣乃是當世神箭手,更曾是南寒王蕭風烈手下有數的猛將,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不知道射殺了多少驍兵悍將。
南寒軍從上至下都彪悍無比,在外人看來就是飛揚跋扈,李憶廣更是南寒威名赫赫的將軍,在行伍後進雲揚的面前擺擺譜,理所應當。
「李將軍大才,也只有蕭特席這等人中之龍,才值得你追隨。」雲啟也朝著李憶廣拱手致意。
李憶廣點了點頭,微微一拱手,算是回應。
「李院長,水煙久聞你的大名,在學宮一直無緣得見,不曾想,兜兜轉轉竟是有幸在河源城見到李院長,水煙甚幸。」雲水煙起得身來,向著李憶廣拱手問好。
李憶廣仍舊沒有起身,同樣也是微微拱手回應。
但就在這個時候,李憶廣看到蕭北夢向著自己連連眨眼。
李憶廣起初有些不明所以,但再看到蕭北夢又朝著雲水煙努了努嘴,立馬體會到了蕭北夢的意思,面無表情的臉上隨即現出了笑容,對著雲水煙說道:「雲小姐,今日雖然是初見,但你的大名,我早已是如雷貫耳。」
雲水煙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不認為自己天順第一才女的名聲能傳到李憶廣這等沙場揚名的猛將耳中,她正要說話,卻聽李憶廣接著說道:「我家世子常跟我講,論才氣品貌,雲小姐足以排進天順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