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煙快速喝完第二碗茶水,沒好氣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讓我顧及形象,人都進了河源城,才來通知我,好在我離得不遠,才幾百里的路程,若是再遠點,還不得趕死我?
蕭北夢,我真懷疑,你壓根就沒想過來見我。再怎麼說,我們也有好幾年的同窗情分。
如此不敞亮的行徑,跟你這特席的身份怕是不太相稱呢。」
「我當然知道我自己除了長相之外,其他所有方面都與學宮特席不相稱,不需要雲小姐來著重強調。而且,一開始的時候,我不就讓你不要稱呼我為特席麼?」蕭北夢臉不紅心不跳地回應。
「即便是當了特席,無賴的性子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雲水煙朝著蕭北夢翻了一個白眼,問道:「你沿著南寒的邊界走了一圈,卻不入南寒,難道是想要與南寒劃清界限?鎮南城一役,你再次名揚天下,不過與以往的罵名不一樣,百姓們現在對你交口稱讚,都說虎父無犬子,楚娘娘生下的兒子絕對錯不了,一邊與南寒劃清界限,一邊又積攢名聲聲望,蕭北夢,我實在是搞不懂,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也想問自己呢,這些事情就是陰差陽錯地碰到一塊了,哪有那麼多的計算在裡頭,水煙小姐,你把我想複雜了。」
蕭北夢說到這裡,上下打量著雲水煙,而後轉移了話題,笑道:「幾年不見,水煙小姐不再對我喊打喊殺,反而關心備至,這讓我頗有些受寵若驚呢。」
雲水煙的嘴角升起了笑意,道:「以前的事情,是你演技高,是我眼窩子淺,沒看清你的真面目,而且我在學宮的時候,已經跟你道歉,你沒必要再翻舊帳了吧。
至於關心備至,還真談不上,我上面說的兩件事情,現在天下皆知,我可沒專門打聽過。」
說到這裡,她話題一轉,道:「聽到蕭特席召見,我可是連夜趕了數百里,路上都不敢歇息,說吧,你有什麼吩咐?」
蕭北夢露出一臉歉意的表情,賠罪道:「昨日,我與令尊雲城守表明,只是單純地與水煙小姐敘舊,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若是你回不來,就無需通知。怎奈,雲大人竟是連夜把你喊了回來。」
「蕭北夢,你是什麼性子,我能不知道?你從鎮海城一路過來,沿途諸多大城都直接略過,獨獨來到河源城,能沒有緊要的事情?」
雲水煙又喝下一碗茶水,「有什麼事情就趕緊直說吧,不要拐彎抹角的,最近麻煩事一大堆,我可不想繼續跟你在這裡費腦筋。」
蕭北夢呵呵一笑,道:「雲師姐如今在雲家已經獨當一面,說話的氣度也和以前截然不同,頗有女中豪傑風範呢。」
「你若是再貧下去,我可就走了,回家補覺去。」雲水煙再次朝蕭北夢翻了一個白眼。
蕭北夢輕咳一聲,正色問道:「雲大小姐,你方才說的麻煩事,是不是跟雲家二房有關?」
雲水煙一愣,當即面現狐疑之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蕭北夢微微一笑,道:「整個東河道都以你們雲家馬首是瞻,就連近旁的州府多少都要看你們雲家的臉色,在東河道境內,能讓你如此煩心的,必然不是外人,只能是你們雲家內部的人。
我也聽聞,你們雲家長房和二房不睦,猜想,應當是二房的事情讓你如此煩心。雲大小姐,不知道我的判斷有沒有差錯。」
雲水煙輕輕一笑,道:「蕭北夢,你一會稱我為師姐,一會又叫我小姐的,是不是怎麼叫都覺得不妥當,若是實在拿不定主意,就直接喊我姐吧,反正師姐和小姐都帶著一個姐字。」
「雲水煙,這種便宜你也敢占,我可告訴你,我可是對姐姐情有獨鍾。」蕭北夢嘿嘿一笑。
「還是如以前一樣,沒個正形的憊懶性子。」
雲水煙的臉上有一抹紅色一閃而過,翻著白眼說道:「你還是直呼我的名字,聽起來比較順耳。你來河源城,不會是衝著我們雲家來的吧?」
「原本呢,我巡遊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在鎮海城之後,便準備直接返回學宮。但是呢,在鎮海城,我偶遇了六公主。當初在太安城,我與她也算是打過幾次照面,就坐在一起聊了一會。中間聊起了你,說你們雲家長房和二房之間不睦,暗鬥不止。」
說到這裡,蕭北夢抬眼看向了雲水煙,「這本來是你們雲家內部的事情,我只是一個外人,不應該多打聽的。但是,我聽說雲家二房有學宮的人在背後撐腰,這事若是屬實,我身為學宮特席,自然要過問一二。學宮向來不插手天下爭鬥,若是他以個人的身份插手你們雲家之事,我自然不會多事,但若是他借著學宮的幌子,我肯定是不依的。」
雲水煙皺起了眉頭,道:「六公主的確剛剛來過東河道,和我見過幾面,但我雲家內部的事情,我可沒跟公主提及過。」
「六公主心有野望,想必你也應該能感受到。你們雲家在天順舉足輕重,她能不知道你們雲家內部的事情麼?」
蕭北夢直視著雲水煙,接著說道:「你們東河道雲家現在是樹大招風,內部兩大房卻是彼此傾軋。如今,天下暗流涌動,大變局迫在眉睫。若是你們不能立馬改變這種內鬥的局面,大變局一來,你們雲家能否還能像嘉元之亂時一般屹立不倒,結果很難預料。」
雲水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顯然,蕭北夢的話對她有了很大的觸動。
蕭北夢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我這一趟去過漠北,經過天順西境,沿著南寒的近半邊界走了一圈,還去了東疆。如今,漠北風起雲湧;西境看似安寧、實則隱患不小;南寒沒有深入,但看南蠻百族和東疆諸島在東疆鎮海城的陰謀,便可知道,南疆也並不平靜;你再看看姬鳳珠,身為皇室公主,竟然離開太安城,到處培植自己的勢力。
如此種種跡象,說明現在的天下,平衡的局面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你們雲家還不趕緊下一劑猛藥,將五根指頭攥到一起捏成拳頭,恐怕應付不了即將到來的大變局。」
雲水煙沉默了一會,道:「你說的話,我不能反對。但我想問你,你想幹什麼?」
「你與我同窗數年,又從天順武院一同去到學宮,這是莫大的緣分。你現在剛剛開始接手處理雲家長房的事務,便碰上如此難解之局,我出手相助,情理之中。」
蕭北夢嘿嘿一笑,道:「其實你還不了解我,我古道熱腸,以助人為樂。」
雲水煙苦笑一聲,道:「蕭北夢,幾年不見,你的臉皮比起在太安城,又厚了幾分。快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再要彎彎繞繞的,我就不奉陪了。」
蕭北夢自覺火候已到,便直接說道:「我與你們雲家二房有些私怨。」
「雲家二房得罪過你?你這應該是頭一回來東河道吧?」
雲水煙皺起了眉頭。
「我與雲家二房的過節,不便與你細說。如今,我們算是有共同的敵人,合作是最佳選擇。」蕭北夢緩緩出聲。
「雲家二房與我們大房有矛盾不假,但我們都姓雲,聯合外人對付二房的事情,我恐怕做不到。」雲水煙沉聲回應。
「你的道理,我也認同。但當今之形勢下,你們雲家若是不趕緊做出改變,滌盪沉疴,後果很嚴重。
而且,我也不是要對整個雲家二房下手,你列出幾個刺頭或者對大房敵意最深的人,我想辦法幫你除去。這樣一來,你們兩房就有了和解的可能,我也消了氣,合作雙贏,何樂不為?」蕭北夢繼續勸說。
雲水煙再次沉默,半晌之後,才說道:「蕭北夢,你的提議很誘人,但是,你可千萬不要小瞧了我們雲家,即便是二房,你若是動手之時露了身份,被抓了把柄,即便你是學宮特席,估摸也走不出東河道。」
「東河道第一望族,我自然知道你們雲家的強大,這不是來尋求與你的合作麼,若是有你們大房的幫助,我要除掉幾個二房的刺頭,應該不算太難太危險的事情。」蕭北夢淡淡出聲。
雲水煙點了點頭,道:「此事,我需要時間考慮,還得與我的父親和二叔商量。」
「這是當然,如此大事,肯定得雲城守和雲將軍點頭。」
蕭北夢微微一笑,道:「不過,你們得儘早給出答覆,明日開完宣導會,我就要前往霞州的流波城。」
「好,明日宣導會結束之後,我會給到你答覆。」雲水煙沉聲回應。
「如此甚好。你一路趕回河源城,想必已經疲乏不堪,我就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蕭北夢輕輕說道。
雲水煙冷哼一聲,道:「蕭北夢,幾年不見,聊完公事,你就要讓我走,難道我們之間就沒有私事可聊了?」
蕭北夢一愣,隨即笑道:「哪裡沒有私事可聊,要聊的還有一大堆呢。只不過,我這不是怕你疲乏了麼?等你先休息好,回復好精神體力,我們再敘舊不遲。」
雲水煙翻動一雙漂亮的眼睛,道:「言不由衷,虛情假意。」
說完,她起得身來,就往門口走。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雲水煙正好來到了門口,便順勢將門打開,看到一位身材妙曼,臉上戴著黑面紗的女子正站在門口,正是董小宛。
雲水煙快速地在她的身上掃了一眼,而後回頭看向了蕭北夢,冷笑道:「怪不得著急趕我走呢,原來約了小情人。」
蕭北夢也站起了身,想要解釋,卻見到雲水煙已經踏出了房門,快速從董小宛的身邊走過。
於是,他快步追到門口,要去解釋,這可關係到流波城的大事,不能讓雲水煙帶著怨氣離去。
「我與她只是普通朋友。」
「我是世子的侍女。」
不料,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蕭北夢想要解釋,董小宛也不想讓雲水煙誤會。
雲水煙停住了腳步,眼神憤怒地看著蕭北夢,嗔聲道:「蕭北夢,你用得著跟我解釋麼?而且,煩勞你們解釋的時候,提前打好商量。」
說完,雲水煙咚咚咚地下樓去了,怒氣沖沖的,嚇得想要上前搭話的旅店掌柜連忙縮回了身子。
「世子,實在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你和雲水煙之間產生誤會。」董小宛弱弱地解釋著。
「沒關係,我和她是同窗,也就勉強能算作普通朋友,不存在什麼誤不誤會的。」蕭北夢輕嘆一口氣,將董小宛給引進了房間。
他也是頗為的無奈,約見董小宛,全為了董小宛的事情,但董小宛卻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過來,而且還將時機把握得准準的,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給雲水煙火上澆油。
「你過來找我有事?」蕭北夢看到董小宛俏生生地站在一邊,半晌沒有說話,便主動開口問道。
「世子,是這樣的,我,……。」董小宛剛剛開口,卻是被蕭北夢給揮手打斷。
「董小宛,你不用稱呼我為世子的,直呼我的名字便可。」蕭北夢輕輕出聲。
「景豹他們都這麼叫,我現在的身份就是你的侍女,自然要和他們同一個稱呼。」董小宛堅持著。
「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蕭北夢低沉回了一句,他現在有些頭疼,擔心和雲家大房的合作就此沒戲,去霞州流波城將困難重重。
「世子,我過來其實是想問你,明天的宣導會,有沒有我能做的。不成想,給世子添了麻煩。」董小宛接著說道。
「你無需再解釋了。這一路上,我已經開過無數次宣導會,已經能熟練應付,沒有你能做的,你調整好心情便好,開完宣導會,我們就直接去霞州的流波城,到時候若是遇上你們董家的仇人,你可千萬不要流露出敵意和恨意。」蕭北夢輕輕出聲,示意董小宛先行離去,他要靜一靜,若是雲家大房不合作,他得想出備用的對策。
董小宛哦了一聲,快速轉身,明顯有些愧疚地往門外走去。
蕭北夢感受到了董小宛愧疚,稍作思索後,道:「你等等。」
「世子有何吩咐?」董小宛連忙停身轉頭。
「去找些筆墨紙硯過來,我要練練書法。」蕭北夢輕聲吩咐。
既然董小宛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侍女,蕭北夢也不再跟她客氣,直接使喚上了,試試她是行動派,還是口頭派。
原本,蕭北夢以為董小宛即便會按照吩咐去做,估摸也會不痛快。
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董小宛快速應了一聲,連忙大步出了房間,步履歡快。
片刻之後,董小宛便回來了,手裡捧著筆墨紙硯,並且手腳麻利地將紙張、筆架和鎮紙放好,而後開始研墨。
「素手研墨,紅袖添香,就差暖腳暖床了。」蕭北夢笑著出聲。
「世子,我已經聽江前輩說過了,你就只敢口花花地占占嘴上的便宜。」董小宛話中帶笑地回應著。
「他跟你說過?什麼時候的事情?」蕭北夢詫異地問道。
「在船上啊,江前輩有空的時候,就會與我閒聊,聊得最多的就是世子了。」董小宛笑出了聲音。
「這個老江,熟歸熟,也不能將我的老底全給掏了啊。」蕭北夢只能無奈地苦笑,說到這裡,他歪著腦袋看著董小宛,道:
「怪不得敢跟我說什麼以身相報,還敢在我的面前寬衣解帶,原來是篤定本世子不會動你啊!」
董小宛倒是很坦誠,「世子說中了,不過,這可跟江前輩的話無關,因為我相信世子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你可別給我灌迷魂湯,這件事,咱們就此揭過,不要再提。若是你把它當成笑話來說,本世子哪天一狠心,指不定就要將你就地正法,以保全本世子的名譽。」蕭北夢來到了桌前,將桌上的紙又抹平了一遍。
「世子,小宛覺得,嘴上喊得再厲害、但能管住自己下半身的才是真男人。」董小宛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蕭北夢頓時一僵,繼而說道:「董小宛,這種雖是至理名言但卻明顯粗俗的話,能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天下第一花魁的口中說出來?」
董小宛顯然是嫌頭上的面紗礙事,將其揭下放到一邊,笑道:「世子,我現在是您的侍女,說話做事得附和主人的格調。」
蕭北夢又是一愣,直接給董小宛豎起了大拇指,道:「罵人罵得如此高明,不愧是本世子的侍女。」
董小宛嫣然一笑,宛如花開,並說道:「世子,墨研好了。」
蕭北夢沒有去看墨,而是將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董小宛,直到將她看得俏臉發紅,才緩緩開口:「你現在跟在我的身邊,天天戴著面紗,確實有些不方便,也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