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不太明白,那麼多天來,我一直是在家裡養病的。很少出門去。」
「那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沒有及時來看你。現在好點了嗎?」
「年紀大了,毛病,倒是不少的。好也是好多了。」
「那要多多保重啊。」
「謝謝了。也不知道,還要進行什麼訓練。」
「是嗎?好新鮮哦,我們看看去。你出個門,應該沒有問題吧。」
「你也想看看?」
「我今天來,不就是要看看你們村里,新的廠子嗎?」
老村長聽了這話,知道這個人,真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可估計已經判定了,不是來找我們麻煩的,終於放下了心來。慢慢地就起了身。
東莞村今天真是陽光燦爛。
莫鏡銓在東莞紅大樹底下,訓練著才招來的新工人。他西服早脫了,挺著個不小的肚子,神氣十足,在那裡喊著: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個新來工人發牢騷:
「做工,就做工。又不是當兵,訓個什麼練,你還想,讓我去打仗?」
眾人就是一陣大笑。
莫鏡銓也不管眾人為什麼笑,在那裡喊:
「笑什麼?給我好好做!曉得嗎?你們做這些訓練,就是在上班了。」
「原來現在,就是上班了?」
「是有工資發的。所以必須更要好好做。你們每一個人,只有做好了,合格了,才能去廠里上班。」
「還蠻認真的。」
「開始,向左轉,向右轉,齊步走。」
「做這個,也有工資啊。大老闆,人真的好。那天他們幾個人,只是往大祠堂里,搬了一下機器,一完工,立馬就發了現錢。大家原來還以為,又要像修路那樣,得記那個破帳呢。」
「你以為,人家大老闆,和你們東莞村人一樣,窮得要死個人。」
聽說做是有工資的。大家就了認真了好多。
莫鏡銓穿著新制服,早是滿頭大汗。一回又一回,十分熟練,糾正動作。指出那人這個的手勢。同樣是在烈日下,新工人動作笨拙,卻也是很嚴肅地在做,曬得也滿頭是汗。
許多在一邊圍觀的婦女,躲在大紅樹下,嘰嘰喳喳說笑:
「人家大老闆。看樣子,凶是好兇,可做起事來,也是好快手腳!」
「哪能不凶,聽說他一個月,要掙好幾千,好幾萬塊錢的?」
「一萬多塊?要是哪個女孩子,找到這樣的大老闆,做老公,該有多好,光是那錢,就用不完。」
「這動作,比起我們訓練民兵,還要嚴格些。」
區副鎮長看著,很感動地說:「只要是有效益的企業,不像我們以前種地。就會產生很好的經濟效果。人家辦個廠子,就能這樣做,那是正確的。」
「是看這樣,就是這辦工廠,也是需要有種吃苦耐勞的精神。不像我們以前在生產隊裡,馬馬虎虎的,就做一做農活,混一混日子,也就是了。一個工分,才只有五分錢。」
這邊正說著話,聽得號子響,大紅樹下那些人散盡了。
東莞玩具廠里。
機器響了。
工廠終於正式開工。
麥妙娟心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不料她才離開店子,麥救濟就匆匆跑過來,拉起了正要去老村長家的麥妙娟,兩個人說了句什麼話,麥妙娟趕快跟著麥救濟,朝工廠這邊來了。
玩具廠車間內。原來的孫家大祠堂,最近的大隊部,早就布置得煥然一新。許多女工在崗位上忙碌,有的低著頭,做到起手工活。
莫鏡銓雙手背在身後,像個小特務四處在查看。臉上那肌肉,繃得緊緊的。他人走到哪兒,哪裡的人就戰戰兢兢,不敢再出聲來。
麥救濟帶著麥妙娟走進了生產車間。
莫鏡銓站在女工田小潔面前:
「你剛才笑什麼?」
田小潔看也沒看他,只顧在低頭做事,信口說:「我沒笑,人家就是沒有笑。」
說著,年輕的她抬頭來,怔怔地看著眼前像黑菩薩樣的莫鏡銓。她不知為什麼,忍不住卟地一聲,真的就是大笑了。這笑聲像珍珠一樣,跌落了出來。全然沒有了什麼害怕。清亮清亮的,又像高山上的銀羚羊的叫聲,清脆地在空中蕩漾著。
四周女孩們一時也莫名其妙,像是一群小鳥,嘁嘁喳喳地,跟著就此起彼伏,大笑了起來。
莫鏡銓腦門漲得通紅,也不管眼前身子如一條蔥,面如一張畫的稚嫩女子。呼地就揮起手來,打了她一巴掌,口裡還在狠狠罵道:
「笑了,還死不承認。」
田小潔人就呆在那裡。猛地捂住臉,人蹲在地上,嗚嗚嗚大哭起來。小小的身子,在那裡一抽一抽的。麥救濟在這邊看見,一時也是青筋突暴,血就往頭上直涌,朝著他,就沖了過去:
「莫廠長,你這是怎麼了?麥廠長不在這裡,就敢動手打人。麥廠長在這裡,你也敢打人。大不了,人家就是給你做做工,幹嘛這麼凶?」
莫鏡銓見他這樣,人一閃,就躲了開去。再退幾步,站在那裡,沒有一點畏懼的:
「好你個麥救濟,凶什麼凶?我是東莞玩具廠里的廠長。她在上班的時間笑,惹得眾人,都哄堂大笑,這樣子就耽誤了生產,影響了工作。我還要和你什麼道理?再說,我打我的工人,管你麥救濟,一個守大門的什麼事?」
「打人就是犯法。人人可以管。」
「你是什麼人?敢說我犯法?要是你懂味,就老實待在外面,守好大門,也就是了!要不然,小心我炒了你的魷魚?」
麥妙娟見是這事,上前來拉住了自己人:
「麥救濟,我看啊,這點小事,就算了吧。」
田小潔挨打,麥救濟早就心痛得要死了。還是在憤憤的:
「他這樣凶,人家女孩子,勞動掙錢,只是笑了笑,就要動手打人。還算不算,是個男的?有本事,你敢來打我。」
「什麼?我不是人?不是男人?我看,你是只豬。這裡是工廠車間,只有努力做工的工人,沒有什麼男人和女人。」
麥救濟反過臉罵道:「你才是豬!」
「好好好,你敢罵我,是一隻豬?」
說完,莫鏡銓一步上前,抬手就要來打麥救濟。
只見麥救濟全身繃緊,往外就是一跳,一落下地,來了個騎馬樁。橫起眉毛,雙眼圓睜,雙手亂舞站在那裡,高聲叫著:
「好個香港仔。有種的,就來打我啊。老子叫你香港仔,在我們東莞村里,要是敢亂打工人。就讓你有來東莞,無回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