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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耳朵這麼好哪裡就會死

2024-11-19 22:06:58 作者: 楊雙奇
  「就是人家不提起,以後也得要忘了才是。就是這小禮,還是不得少了的,看得到人面子。雞窩裡一共只有六個,都拿去算了吧。要不是窮成這樣,就六個雞蛋,哪裡又受得這麼大的一個事?這人啊,無論是哪個,只要是一窮,也就沒了自己的那張臉。」

  「我看家裡頭,快要沒有鹽了?」

  「學校裡頭,這個月給你發的補助呢?」

  孫立新臉上就是一紅,一陣不自在。

  阿梅嘆了口氣說:

  「我就知道,你老是把這些錢,幫學生繳學費,課本費了吧。你是老師,有心要幫一幫這些孩子,也是個好事。讓我再想辦法吧。」

  「我去借點。」

  「可憐的阿菊。年紀這麼輕輕的,說去,人就去了。一個人一輩子,也就只有這次了。我眼睛看不見,腿腳,也不方便。」

  「我去就是。」

  「好,你就全拿去,給了她吧。就只有六個,還有什麼意思。巷前巷後的人,也算是我們一家人,對她的一個念想。」

  「六個,也不少了。」

  「唉,要是我哪天,也這樣了。有沒有人,一大清早,送六個雞蛋來呢。」

  「你又來了。老人家,還早得很。」

  「又寬我心了。」

  

  老村長屋門口。

  親戚們大大小小,遠遠近近的,昨天晚上都來了。

  天快亮時,村前村後,前來送葬的人,早就聚滿了屋裡屋外。

  幾個人在門前地坪里,七手八腳,呼三喝四的,在用力綑紮著棺木。

  好久都沒有響過,這種鑼鼓齊鳴,驚天動地的洋樂。那聲音像是一把把利劍,直刺破那還暗黑著的天穹。

  村里響了好幾天《過洋樂》,驚動得好多人來看熱鬧。這時洋樂聲淒婉地,響出了家大門外。

  在暗藍暗藍天空中,久久地迴響著。像是要把村裡的一切,都喚醒過來。

  麥求華手上,捧著個很小的鏡框,裡面嵌著的是阿菊在學校給學生拍畢業照時,請人拍的黑白照片。

  東莞村里人就是齊心,一大群小朋友,她的好多同學圍在身邊,有的抹著眼屎,有的低著腦袋,全都成熟得像大人樣默不作聲。

  麥救濟白著一身孝子衣。當然不是那外國尿素袋子了。麥妙娟找到塊大白布。背著個白布口袋,準備一路上,放鞭炮撒紙錢用。別小看救濟佬,要是讓他去耙個田,或者是種個地的,就是做上一輩子,也是馬馬虎虎的。

  一旦做起這些鄉村鄰里,雜七雜八糟事情來,也算是心靈手巧,主意夠多的了。看他把那有限的鞭炮,剪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一段有幾響,也就行了。那他就可以多放他好多次。

  紙錢沒有多少。本來人家紙錢,該是有手掌那麼大。可在他手上,搞的只有銅錢那麼大了。於是一撒起來,那天空中,就像天女散花一樣。把那氣氛喲,搞得是足足的。

  世俗上本來是送老不送小的。可孫富庚捋起鬍子也來了。看到這場面,真的是悲痛無比:

  「也算是活這麼多年,還沒有看到,東莞村當大事人家,有這樣子窮的。老村長,眾人說,你是個親民的好官,我看這話,不假呢。」

  旁邊有個婦女眼睛對著他:

  「老人家,我們東莞村,哪家人家,不是這樣窮嗎?」

  「你知道嗎?老村長,是做了那麼多年有村長。我那邊的村長,就不會這樣窮。」

  孫大海在一邊聽,心裡很受感動地點了點頭:

  「是的。」

  「我就是奔著他窮,才跑過來的。」

  說完低著頭,躲在眾人身後,什麼話都不說了。

  幾隻烏鴉大聲呼悠著,從東莞大紅樹裡頭飛出來,掠過還有點灰暗的天空。孫立新遠遠地站在自家門口,陪眼睛瞎了的母親,聽著這支送葬的隊伍出門。

  阿梅抬頭聽著遠方,自言自語的:「兒子想我們當年的好姐妹,又走了一個。我看死的都差不多了。你媽媽的時間,也不多了。」

  「你亂說什麼?只要注意好身體。吃的,比以前要多多了。以後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聽起來,好熱鬧。崽以後我死了,會有這麼熱鬧嗎?好像是響起了《過洋樂》呢。」


  孫立新聽了聽,也有點奇怪:「我的天,真的是《過洋樂》。你的耳朵這麼好,哪裡就會死?有好福氣,在等著你享受的。」

  阿梅就是嘿嘿一笑:

  「我的個醒目崽真的會哄你媽媽。」

  去聽濤山的路上。

  麥救濟看著自己的身後,有些特別的吃驚了。送葬的隊伍,不知道怎麼搞的,是越來越長了。往前緩慢挪動著,看不到尾巴。

  「看樣子,是不是東莞全村的人,都來了嗎?」

  他心裡想著。順手拉起一個正在撿鞭炮的孩子。問道。

  「小朋友,你是哪家的。」

  「我是聽濤湖那邊的。」

  「你來好玩。」

  「我爸爸媽媽都來了。」

  「是嗎?沾親嗎?」

  「沒有。我媽媽說:老村長是個好人。」

  「怎麼好法。」

  「爸爸說,他那年幫我們家的田,送了一夜的水。」

  一路上,吹打著低沉的《過洋樂》,放著零星鞭炮。紙錢在田間地頭上,零散地飄灑著。

  隊伍走去墓地方向,到了一定的路程,或者是一個十字路口,旁屬的親友們,按以前的規矩,就要轉回去了。

  東莞人把這個細節,叫做「辭客」。不料,親友們才要辭客時,鄉郵員騎著自行車,迎面嘟嘟嘟地來了。

  他走到大隊伍旁邊,抓住在前面擎著白幡的孫麗萍:

  「小妹妹,村里是誰家,出了大事?」

  「支書家裡。」

  「誰?支書?老村長,就是他老婆吧。」

  「是的。」

  「那就是麥求華的媽媽啊!」

  「對,就是她!」

  鄉郵員地叫著,跑到麥求華面前:

  「妹妹,你天天到我們郵所,來看你們家郵包。看這不是,你家的郵包?從那邊寄來了,剛剛收到的。」

  麥求華接過包裹,那淚水禁不住翻滾,大聲哭了出來:

  「我的好媽媽喲。你睜開眼睛,看看哥哥給你寄來的藥。是給你老人家的,治病的藥來了哎。你好好看看啊,我的好媽媽。」

  老村長接過來看了又看,雙手捧在胸前。看到起兒子的藥在,可媽媽卻不在了。淚流滿臉,泣不成聲。

  麥妙娟和阿洪見了,趕快上前扶住了他。

  送葬的隊伍一時停了下來。看到這傷心場面,一個個都走不動了。

  到山上,逝者的直系親屬們,一起扶著棺木,要送棺材到墓穴里去。眾杵工們在那裡一起高呼:

  「眾人擰轉面!」

  「擰轉面眾人!」

  依照習俗,是要孝子丟上一大把白米,到深井裡去。再放下一隻餓了一天的大紅公雞,待它在下面幾口吃完了井底的米。那孝子才帶著硃砂,跳到墓穴里,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長輩的名字。

  這是為逝去的長輩呼喊,要求她的魂魄,早早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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