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要辦廠子,出去請大老闆,我都幫到你們,還出了一角錢呢。辦廠子,你叫我出力,我就出了力。現在你家裡,有大事情了,怎麼就當我是外人了?不能讓我,來出個舉手之勞?那你明明不就是,看不起我嗎?」
老村長還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也不知道這話頭,該怎麼接下去才好。一時想起來了什麼,嘴巴卻不想說出來。
麥妙娟看這情況,是不好收場的了。趕快過來,一手攔住了麥救濟。俯在他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
麥救濟聽了又說:
「只要是你願意,讓我留下來,給阿菊當好了今天這個孝子,我就會聽你們的。」
說完了話,也不顧那幾個人,還在那裡想說什麼話,自個就進了裡屋,做他認為應該是他做的事情去了。
不料這屋裡,前面一波未平,屋外後頭那一波,又起來了。
只聽見門外一陣喧譁聲,飛一樣地傳了進來。接著的是一陣鼓鑼和嗩吶,響器聲齊鳴,響徹了雲霄。
老村長又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抬頭看到迎面來的,是幾個身穿著倭衣,頭戴倭帽的陌生人。各自手上,操持著各種專業傢伙,一溜煙的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也不說一聲進,眾人低起頭,就直接進來了。
這下子,老村長一時間臉色大變了。趕快往門上就是一站,厲聲朝著這些人吼道:
「幹什麼?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我們。」
那些人看到了這場合,全愣在了那裡。
「來我這裡,是要搞什麼破壞嗎?」
在平日裡,這些早就見慣了冷眼和呵斥場面。對老村長這麼兇狠的責問,既不惱火來也不發怒。既不出聲呢,也不表態。可能是在心裡想:
老子今天來這裡,總算是混到一餐飯。那是不會輕易走掉的。
眾人還在那裡裝傻發愣,麥救濟從屋裡沖了出來,對那些人揚了揚手,大聲喊著:
」兄弟來了,好好好,趕快進屋吧。」
接著附在老村長耳朵邊上,輕聲說道:
「告訴你吧,不要生氣哇。正在辦大事。小心氣壞了身體。她老人家,辛苦了一輩子,現在不幸去世了。我在想哦,這人的一生一世,也就是這麼回事了。」
「這個,我還要你小子教。」
「人家這些人,是我自己,幫她老人家請來的。你就不要多管他們。」
「你幫我,請的他們?怎麼不要我管。」
「是的。也是做這一行的幾個好朋友。一起要來你家,幫到起,送一送老人家,好讓她去了那邊,見了誰誰誰,都是熱鬧熱鬧的,好有一個面子。」
「你麥救濟,扯到什麼面子上去了。你呀你。」
「我,有什麼錯了?」
「看你這樣子搞,我是說,怕有點過火了哇。」
「過什麼火?以前我們東莞村,家家辦大事,不是這樣子的?」
「以前,是以前。你說,是,哪個人哪一家子,是這樣子?」
「就只是好久,都不這樣了。我今天,就是要開一個頭。萬一有什麼事,人家來找你。就說算我的,好不好?」
「你曉得,好久都不這樣了。那你是要害我?」
「那人家從來也不說,能讓你們辦廠。你們自己,不是想辦了。」
「你沒有看見,深圳,廣州,不是辦了好多。」
「人家一邊是特區。一邊是大城市。你東莞村,算個什麼。」
「那我們不可以先試一試。」
「你不是就敢要來村里辦廠了。還開個大會逼著我,幫你們出了一角錢?要是以後查下來,最先出錢的人,不就是我了。要坐牢,你不是蝋有事。全是我一個人,最先出的錢。」
「我跟你說初一,你又在說十五。」
「沒有什麼了不起。有事辦大事和辦廠,不也是一樣的。這個事,就算是我成的頭,你看好不好?」
「算你的,你背得起,這個大鍋?」
「說了,我背就是,與你無關。」
「不要再說了,反正,今天這個事,只要有我在,絕對不能做。」
「有什麼鍋不鍋的。再說,人家幾個人,是來幫你家的忙。放心,還不要你的工錢?」
「人都來了,我能不開人家工錢?再說,就是不要錢,也不能做。」
「只是我的幾個好朋友。你要是肯開人家工錢,當然也行。不過這次他們來,不但不要你的工錢。就是桌上的幾雙筷子,也不要你添?」
「要是這樣子,不給吃的,那人家吹得要命,唱得出氣不贏,走得雙腳發軟,你給人家吃空氣?」
「放心,我家裡的大番薯,早就幫他們,煮好了一大鍋。人家到你這裡做事情之前,就飽飽地吃了一餐。說好了的,做完了事情,回頭再去我家裡,又吃一餐番薯。不就成了?」
聽麥救濟這樣說,麥妙娟在邊上嘆了口氣,再想了一下:
「既然麥救濟這樣好心,就只是喊兩三嗓子,我看,就算了吧。」
「這事,絕對是不行,堅決的不行。」
門口幾個人,先在那裡,是蹲的蹲,站得站。看事情成了這樣子,就要往後撤了。
麥救濟急急地說:「這怎麼又是什麼嘛,還堅決得不行了?我今天可是阿菊的孝子,家中長子,說話是算話的。」
「你知道?做了這個事情,要是讓上面曉得。說是我到哪裡找來的,村裡的孤兒,幫自己做孝子。還弄來這早就不讓搞的過洋樂,怎麼不會找我麻煩?」
「要坐牢,我去了就是。還不要自己煮飯了。」
「你以為這是辦廠子?」
「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哪裡會找你。到了那時,我哪裡下得了台?好了吧,就當是我求你,放過了我,好不好哇?」
「你就不用怕。就是有人知道,東莞村里,出了這麼個大事情。我就說,是我們村民們,熱愛政府,喜歡領導,主動要來的。到了那時,我們可以一起,眾人簽名出面,給你做證明。當然再也證明你老人家,在平時的工作中,愛民親民如子。大領導在東莞村里,很有人緣嘛。」
「你說得輕巧。」
「再講,要是到了那時,我一定同你,一起到上頭去說。政府那些什麼,我領救濟,也領有那麼久了,多多少少,也認得一點熟人。」
「你又曉得什麼了。」
「不是說,法不責眾的嗎。」
麥妙娟聽到這話,眼睛就是一亮了:
「麥救濟這話,我看說得也對,要辦這麼大的事情,還怕個什麼?這可是我們祖傳了多年的鄉風民俗。」
「說的太好了。」
「以前好長時間,的確是不准過。不准,當時也沒說,什麼又會准了。反正只要是上面沒有說,硬是不讓我們做,那大家就大膽地去做。這和辦廠,是一個道理。」
「是的。以前不是不准養雞。後來,又不讓養鴨了。到了再後來,都准大家養了?又說,你只能夠養多少只,弄得天天到那裡,你數我家的雞,我數你家的鴨。真的是太無聊了。」
「煩得死個人。後來不是不管誰,養多少只了。」
「還有,記得那一回,不說是年,也不讓大家過了。」
「我看啊,那些他媽的,不讓人家過年的人,還算得上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