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史塔克家族墓窖
十幾隻屍鬼抱成一個三層厚的肉球,經由一輛由十幾隻屍牛在雪地里硬生生不知從哪裡拖行至此的巨型投石機,從城外拋射上天空。
令人稱奇的是,屍鬼中有專門的鬼物,他們還有操控投石機的記憶,可以調整方位,在兩輪試射後,精準找到了將屍鬼球送入臨冬城城堡內的角度。
又一個十幾隻屍鬼組成的肉球從城外拋射而出,穿過高大的城牆,落在了城堡的神木林中。
落地時,最外層的屍鬼幾乎一瞬間就摔的散了架,骨頭斷裂,身體變形,甚至在這樣的衝擊下直接四分五裂。但等衝擊緩和,這群屍鬼立刻分開,身體尚還完好的屍鬼立刻發足狂奔,朝著某個方向跑去。而身體崩碎的屍鬼,就只能在原地胡亂的動作著。等到追逐落點的城堡守衛趕至,直接在火焰下燒死。
從那些沒有在衝擊中散架的屍鬼行動來看,這種直插城堡內部的空襲並不是用來做無謂的襲擾、恐嚇或無差別的殺戮。
對方存在指揮官,而且這名指揮官無疑很清楚城堡內部的結構。
在守衛到達前逃跑的屍鬼都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地。主要在兩個方向集結,一個是臨冬城的墓窖,一個是臨冬城主堡附近曾經種植有樹木的幽深庭院。
對方對城堡內部的構造顯然有點跟不上版本,臨冬城在經歷焚城後除了神木林,其他庭院的樹木和花草基本都被燒了個乾淨。所以即便投石拋射的落點可謂準頭十足,偏移量只在四五十尺範圍,但頭幾批屍鬼因為落到了占據空庭院駐紮的軍營里,只引起了一些騷動就很快被反應過來的士兵們靠著人數優勢和火焰滅殺乾淨。只僥倖有些落到了無人的庭院,才得以脫身。
對方並不刻板,很快調整投石機,將落點改成了寬敞的臨冬城神木林。這地方雖然開闊,容易在守軍發現後圍殺清剿。但在對方反應過來前,已經有不少屍鬼避開了守衛,在一些肢體已經殘破的屍鬼自殺式襲擾守軍造成的混亂中,在城堡內完成了潛伏。只等數量充足,它們就會對目標位置發起重點衝擊。
事實上,在和屍鬼戰鬥時,作為人類方指揮官,人們會發現異鬼和屍潮的進攻是有戰術這種東西存在的,它們不是沒腦子的東西,只懂得一味的集團性、屍海戰術一波流。
屍潮衝鋒是最愚蠢的戰術,全憑數量,要贏了還則罷了,輸了就地一躺一句盡力了,豈不是可笑?
說到搞笑,現在臨冬城外,就有一幕堪稱「搞笑」的場面正在發生。
「什麼?!那是——」在臨冬城南側城牆,指揮官居高臨下觀察著敵方的階梯次猛攻,已經靠火箭和投石、潑灑燃燒的熱油打退了兩輪屍潮,然而這第三輪「屍潮」,「綿羊群?」
當指揮官的守軍門戰戰兢兢的準備迎接第三輪攻勢,膽戰心驚的看向雪幕中的陰影,卻看到數千頭綿羊從暴風雪幕中現身、緩緩朝城牆逼近時,一種令人腦袋短暫宕機的黑色幽默感在城牆上蔓延開來。
「見鬼?」指揮官的內心升騰起一種搞笑和憂慮混雜在一起的複雜情緒,「它們想幹什麼?」
綿羊是維斯特洛農夫們最喜歡養的家畜,它們溫順,全身是寶,羊毛可以薅下來製作防寒的衣物、羊肉可以用來填飽肚子、還可以賣錢、以及.
天知道異鬼們在北境屠殺了多少農民,從多少個村落里搜羅出這麼大批量的羊群。
這些羊群現在眼睛冒著詭異藍光,這表示它們無疑都是受異鬼控制的屍體。
對面打算用這些人畜無害的綿羊幹什麼?
「攻擊!」
但不管敵人派什麼上來,都不能讓敵人靠近城牆。指揮官下令攻擊。
用來招呼屍潮的投石機油桶拋射、瀝青和巨弩,同樣也用來招呼這數千隻分成好幾團的綿羊。
很快,守軍們就知道了這群綿羊是來做什麼的了。
當守軍的投石機開始運作時,它們開始衝鋒。必須要說,此刻在戰場上,數千頭綿羊的衝鋒可比屍潮讓人感到新奇的多。
數千綿羊分成多股,數堆,呈階梯型,從不同方向,朝同一個目標衝鋒。
「該死,是城門!集中把油桶滾到到城門前形成火牆,阻止它們衝擊城門!」
是的,數千屍羊的衝擊目標是城門。
這個時候,指揮官只意識到羊群要衝擊城門,但他沒想明白羊群能對城門造成什麼威脅。
但收到命令的守軍們反應迅速,投石機角度很難調,它們於是調整巨弩,從城門上的塔樓滾下油桶,拋至城門前方。
當綿羊群衝到弓箭手位置,從城牆上火箭如流星射向羊群,被點燃的綿羊卻依然能看到可以繼續衝鋒一段距離時,指揮官終於驚叫起來。
他已經知道這些綿羊是來做什麼的了。
「快,派人通知封堵城門!」
所謂封堵,是用磚石和好不容易挖出來的封土堆從門後將城門堵死。這種情況一般是發生在敵人攻城器械足夠對城門造成威脅,而守軍不足以守住城門時的防禦手段。
也就是說,城牆上的指揮官判斷,這數千羊群將對城門造成破門的威脅。
他的判斷沒有錯,這數千隻綿羊,對城門的威脅比普通屍潮要大的多。
眼見著,已經有羊群衝到了城門近處,越過拒馬組成的防欄。這些身上有一層厚厚過冬羊毛的羊,竟然無視了油桶燃燒起來的火牆,直接沖了過來,渾身帶著火焰,如同地獄惡犬般,衝到了門洞前的大門,狠狠撞在門上。
一隻、兩隻.十隻、百隻.
羊群就像在進行一場自殺儀式,帶著火焰沖在城門前,一個挨一個堆積成燃燒的羊堆、羊山。
古怪的烤肉味道在城牆蔓延,讓人忍不住吞咽口水,但與此同時,也讓人心驚膽顫。
數百隻羊在城門外堆成了熾熱燃燒火焰羊山,變成屍鬼的羊肉體變得易燃,一旦被點燃就會在極短時間內燃燒殆盡,但綿羊身上過冬的厚羊毛為它們提供了一層緩衝,使得它們有很大數量可以衝過城牆的火焰防禦,衝到城門,然後用肉體的熾熱燃燒。
那扇包裹鋼鐵的厚重城門在羊群的自殺式襲擊,猛烈火焰炙烤下變得滾燙。
在城牆內門洞裡,在拼命從內牆塔樓方向搬運磚石、土袋堵住外城牆門洞的士兵們驚恐看著那橡木外包的鋼鐵鐵皮發出橙色的光芒,大門開始形變,散發著橡木獨有的焦糊味道。
大門開始冒煙。
有人在拼命在用水桶從護城河打水澆在大門上,可這卻是在加速大門的形變速度。
在令人驚恐的熾熱氣息中,南側城門終於在熾熱燒灼下,和城門連接處的牆壁失去粘合性形變塌陷,而形變下大門經受不住重量,大門在城牆出現了嚴重的偏移。
這扇鋼鐵和橡木製成的雄偉大門,已經失去了防禦效果。
守軍們怎麼也沒想到,屍潮攻擊以來,首先給他們帶來威脅的,居然是數千隻在人類眼中溫順的家畜——綿羊。
但事情已經發生,他們只能瘋狂從內城搬來磚石和泥土,將南門的門洞徹底封死。
異鬼大軍不會給守軍喘息的空間,下一輪屍潮已經接近。
屍鬼燃燒效率驚人,很快,堆積在城門的羊群就盡數燃成焦炭、枯骨,而大門中的一扇終於扛不住形變,坍塌倒向羊群的屍骨中,燃燒起來。
而南側的防禦從這一刻起,將變成時間的賽跑,看是異鬼大軍先越過火焰防禦攻到城門、湧進來,還是城門的守軍先把城門封死、堵住門洞入口。
當南門的信使跑到城主大廳,把這個情報告知城主和各個指揮官、請求人手支援,因為沒有考慮到這種情況準備的封土不足,向城主索要封堵門洞的磚石和封土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在聽一個幽默笑話。
珊莎坐在主座上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艾德慕忍不住問:「你是說,異鬼軍隊用綿羊群把南門攻破了?」
信使滿臉慌張,驚魂未定:「是的,大人。」
在珊莎身邊的培提爾本想說句俏皮話,但看到大廳里的指揮官們臉色都不太好,於是按捺住了展示「幽默感」的心思。
艾德慕立刻反應,看向其他城牆的信使:「其他城門有沒有發現該死的羊群?」
其他人都搖頭。
林恩爵士說:「早知道應該在城門外設更多的拒馬,或者挖陷坑。」
已經向伊耿和珊莎效忠的巴巴蕾夫人哼了一聲:「說的簡單。城外是凍土,北境可不像你們南方或臨冬城城堡里一樣有地熱,我敢說你們挖斷鋤頭和鐵鍬也挖不出一個陷坑。」
「現在不是冷嘲熱諷的時候。」珊莎站起來,「艾德慕舅舅,您現在是我們推舉的臨冬城最高指揮官,請您下命令吧。」
下什麼命令。
艾德慕感到頭疼,早知如此,他應該讓布林登來。布林登戰爭經驗豐富,威望也高,不像自己現在只是個名義上的總指揮。艾德慕心裡想的是自己寧願去城頭,也不想和這些七嘴八舌的各地諸侯打交道。
「當務之急是先把南門門洞封死,城堡里還有預備隊待命,我的意見,迅速派一部人手去神木林,每人挖一袋土,趕赴南門協助封堵門洞。」艾德慕即刻下令,「林恩爵士,請帶你手下谷地預備隊兵馬,出發去南牆配合布萊伍德大人守住南牆。葛洛佛伯爵,你親自往東門去,找東側聯軍指揮和葛雷喬伊部,告訴他們南牆的突發情況,讓他們做好防備。還有,你判斷如果環牆守不住的話,可以告訴他們,讓平民和軍隊撤進城堡。」
「是!」接到命令的人都給了艾德慕這個總指揮一定的尊重。
可這邊剛處理完一件急事,很快就又來了一件急事。
卻是梅姬·莫爾蒙急匆匆趕過來,悄悄附到珊莎耳邊跟她說了什麼事。
珊莎臉色煞白,起身說道:「舅舅,請允許我帶走一部北境騎士,有投石拋射進來的屍鬼逃進了史塔克家族的墓窖里,我得親自去處理此事。」
艾德慕頭都大了:「只帶北境騎士人手夠嗎?」
大廳內眾人也是紛紛看向珊莎,一個個神色莫名。
珊莎臉色白的可怕,她知道所有人的腦子裡都在和她想同一件事:該不會史塔克家的北境之王們要揭棺而起?
但她強忍著驚惶:「北境人手足夠。梅姬伯爵,威里斯爵士.」猶豫片刻,珊莎還是略過巴巴蕾夫人和羅德利克·萊斯威爾伯爵,轉頭看了回去,「請你們召集人手,跟我出發。」
「是,珊莎小姐!」
這時,忽然有人說話,古怪的口音,低沉的聲線:「請讓我同行,珊莎小姐。」
珊莎轉頭看去,竟是灰水望黎德家族的霍蘭·黎德大人。從黎德帶人來到臨冬城,把形狀怪異的澤地族人安排到城外避冬市鎮後,珊莎都快忘了這個總是沉默,很少發表意見的人,存在感極低的大人。
霍蘭·黎德是艾德·史塔克在極樂塔之戰唯一倖存者,珊莎曾試圖找他問詢當年的故事,因為艾德幾乎從不在孩子們這裡講述他被吟遊詩人傳唱的那個英勇事跡——艾德·史塔克和六位同伴在極樂塔戰勝「白牛」傑洛·海塔爾、「拂曉神劍」亞瑟·戴恩和奧斯威爾·河安三名傳奇鐵衛,並在事後不遠千里,將「拂曉神劍」的巨劍「黎明」送還戴恩家族。
艾德對這個傳奇故事諱莫如深,從不提及,若非從別人口中聽說,史塔克的孩子們幾乎無人知曉此事。
霍蘭·黎德是在長夜前,在史塔克收復臨冬城後,收到史塔克的召集令和伊耿代表的坦格利安王室號召,直接舉族一千多男女老少拖家帶口搬遷到臨冬城的。也是他帶回了梅姬·莫爾蒙和蓋伯特·葛洛佛。但來到這裡後,澤地人就封閉在避冬市鎮的一片小區域裡,基本不同人來往,只有霍蘭·黎德和他的一百多穿著樹葉和魚梁木樹皮制服飾的小個子澤地人軍隊在城堡邊緣庭院駐紮。
這些日子,珊莎都快忘了自己手下還有這號人。
珊莎掩飾住自己差點忘了他的尷尬:「黎德大人,您能同行真是太好了。」
北境信仰七神的不多,除了曼德勒家族,很少有塗抹聖油的受封騎士,只有一些恪守忠誠職責的勇士,會被冠以榮譽騎士之名。
珊莎很快就通過幾個家族首領和爵士募集到了七名忠貞的北境榮譽騎士,朝史塔克家族的墓窖方向出發。
這七個人是黎德家族的霍蘭,莫爾蒙家族的梅姬和亞莉珊,曼德勒家族的威里斯和布蘭登,霍伍德家族的私生子勞倫斯·雪諾,北境山地渥爾氏族的氏族人克金·渥爾。
墓窖內部狹窄,人多也鋪不開,而這些被召集選中的榮譽騎士共同點是不懼生死,恪守隱秘——就像霍蘭·黎德,他從不跟任何人提起極樂塔之戰的事,只因他答應過艾德·史塔克,要把秘密帶進墳墓里。
屍鬼湧入墓窖,此行必定兇險,就連珊莎都從莫爾蒙家族女戰士那裡弄了身鎖甲和板甲穿在身上。
但他們剛出大廳門,高舉火炬走上城堡的廊道沒多遠,後方就傳來了一陣騷動和尖叫聲。
「小心暗處!」
「來人!」
「守住廳門!」
聽著竟是有屍鬼群在夜幕下摸黑摸到城主大廳的後門,正在衝擊城主大廳的後門。
珊莎聞聲緊張駐足,這支八人隊伍就跟著她停在了橋樑通道上。
和女兒亞莉珊緊緊護衛在珊莎兩側的梅姬·莫爾蒙湊近輕聲喚了聲:「珊莎小姐?」
珊莎回過神來,感激的看了眼梅姬,迅速冷靜下來,清了清嗓子:「他們會沒事的,我們走。」
從塔樓之間的橋上穿行,很快一行八人就趕到了臨冬城墓窖所在。
他們到時,外圍已經圍了一圈七八個徒利家族的士兵,他們高舉火把質問來人:「什麼人?」看到是珊莎,才又緩和下來,「珊莎小姐,您終於來了,凱特琳夫人和她身邊三個侍衛已經等不及先進去了。夫人不讓我們跟進去。」
珊莎不知該說什麼:「辛苦你們,守住這裡。不要再讓任何人進,不要驚擾史塔克家族先祖們的靈魂。」
說完,珊莎有點後悔,她應該只說前半句,然後直接進去。說的太多,反而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注視著墓窖門裡仿佛永寂的黑暗,珊莎莫名想到:這裡面除了父親,還有父親的妹妹萊安娜和哥哥布蘭登,父親的父親瑞卡德,瑞卡德的父親艾德勒往前追溯三百年的歷代臨冬城公爵和他們的兄弟,乃至曾與龍騎士決鬥的克雷根公爵和向伊耿屈膝的「降服王」托倫·史塔克。
而再往前追溯,還有那些統治北境數千年的北境君王們,他們有的流芳百世,有的曾犯下滔天罪惡,有的一生向善,有的碌碌無為。「春王」艾德溫,「餓狼」席恩·史塔克,「焚船者」布蘭登和「造船者」布蘭登,喬拉和傑諾斯,「惡人」布蘭登,「月王」沃頓,「新郎」艾里昂,艾隆,「甜蜜的」班揚和「苦澀的」班揚,「雪胡王」艾德瑞克.
珊莎領頭,帶著她選中的七名騎士邁入墓窖。這是屍骨已寒後的安息殿堂,這是屬於死者的黑暗大廳,這是仇視生人的恐怖之地。
他們舉著火把沿螺旋樓梯深入這黑暗中,腳步漸行逐遠,終至完全消失。
「先祖們,請原諒我。」珊莎在內心向墓窖里的所有靈魂祈訴,「鬼物的走動已經驚擾了你們的安歇,我必須帶著這些生人,清除掉來犯的不死之物!」
珊莎領路在前,穿梭於石柱間的過道,地底的陰寒氣息凍得連手持火炬都感到寒冷。七名榮譽騎士默然無語地跟隨在珊莎之後,緊握火炬和長劍,警惕注視著偌大陵墓里的陰暗角落。
足音迴響在偌大的陵墓里,歷代臨冬城領主注視著他們。
當走到羅柏的石棺前,發現那石棺緊閉,羅柏石像膝上放置的鐵製長劍依然完好無損,沒有被取下痕跡時,珊莎在內心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至少這意味著她不用擔心最可怕的事情發生,逃進來的鬼物並沒有讓屍體揭棺而起。
那麼接下來就只需要考慮那些恣意興擾臨冬城領主安歇的鬼物了。
「他們沒有在羅柏這裡停留,看來是進了墓窖更深處。」
珊莎開口,說這句話的目的是安這些跟她進來的榮譽騎士們的心,暗示他們最可怕的猜測並沒有發生。
舉起火炬,陵墓仍然持續向前延伸,沒入黑暗,之後的大都是空位,還沒有封上。
這些空位是給未來的臨冬城領主和子女們準備的。
珊莎忽然在想,自己已經不太可能葬進來,但是艾莉亞,布蘭,瑞肯——
不!想到這裡她就感到一陣不舒服。她在城主大廳里跟艾德慕舅舅要人時隱瞞了一部分事實。梅姬告訴她,是瑞肯最先跑進了墓穴,推開了鐵樺樹的堅固墓窖門,屍鬼們是追逐瑞肯而來,母親凱特琳也是為了追逐瑞肯而來。
瑞肯
墓窖寒冷陰暗,珊莎一行沿著通道一路走到了前往下層的螺旋階梯。
臨冬城的墓窖是城堡最古老的區域,有許多層,層與層間由狹窄曲折的石頭螺旋階梯連接,據說這個大而深的墓窖比臨冬城本身還要大,延伸到幽深黑暗的地底深處。
「這裡有痕跡,很新。」霍蘭·黎德猶如在追蹤獵物一樣,打量地下的痕跡。
「他們去了更下層。」
順著地上的痕跡和破碎的蛛網,很容易判斷出這個結論。
向下的通道仿佛是一隻張開空虛大口的黑暗怪獸。
珊莎腳步堅定:「我們得儘快跟上。」
腳步聲在死人的陵墓里迴蕩,影隨光動,火炬的長白焰火掠過石頭雕像上一個個故去的史塔克。
下到第三層時。
「這裡有瀝青的味道。」威里斯爵士聳動鼻尖。
珊莎示意他來領頭。威里斯爵士沉默上前,順著氣味尋找。很快,他們在某個名為布蘭登的北境之王的冰原狼塑像邊,找到了一罐只剩一點的瀝青,有黑色的污漬掉落在灰塵之下,還有幾位公爵的膝蓋上的劍丟了。
威里斯很快判斷:「不是新的,有段時間了。夫人他們應該去了更深的樓層。」
珊莎回道:「那就繼續,通道只有一條路線,沿著通道總能找到人。」
在黑暗中沉睡不知多少年月的聳立花崗岩柱和高大領主石像被火炬的光芒照亮,又很快重新被冰冷的黑暗所吞沒。
墓窖幽深漆黑,越往下走,體感的溫度有種詭異的曲線,一開始,在前幾層,越往下溫度體感到的溫度就漸漸升高。那種溫度升高的感覺並不是溫暖,墓窖里從不溫暖,只是比長夜籠罩下,作為臨冬城少有幾個積雪庭院的墓窖庭院要暖和些。
在地下,寒冷是不變的。
但從某一層開始,墓穴里的寒氣就越來越陰冷,那寒冷比長夜外的荒野更甚,從厚毛皮鑽進人的皮膚,鑽進人的心靈。
珊莎一行走了好久,身體都開始發汗,但呼出的氣息卻在火炬凝聚成白氣。
這裡已經極深,瑞肯、屍鬼和凱特琳一行到底深入了多深的地下?
「聽,有聲音!」
到某一層,矮小的霍蘭·黎德忽然叫出聲來。
腳步聲瞬間停下來。
果然,從通往更下一層的螺旋階梯里,他們聽到了忽近忽遠的呼和聲和刀劍的叮噹碰撞聲。
「在下面!」
榮譽騎士們沒有立刻出擊,而是停下來,從腰間取出隨身攜帶的小燃油罐,給火炬頭部下沿塗抹了一層燃油和瀝青的混合物,瀝青開始燃燒,火炬的顏色從淡黃色變成了如日光般的橙色光芒。
「走!」
珊莎從第一排變成了被護在中間的人。
他們下至下層,果然,在陵墓長長的拱形隧道前方,有著長長影子的人影扭打在一起,地面還有被燒著的鬼物屍體,爆發出驚人的焰火。
「母親!」珊莎出聲大喊。
「珊莎小姐!」作回應的是凱特琳的翻譯侍衛哈爾溫,「快來幫忙!」
騎士們立刻動手,奔赴戰局。
前方,高大的布蕾妮和三隻持劍鬼物扭打在一起,布蕾妮一手火把、一手長劍,且戰且退。
地上已經有三具燒著的鬼物屍體,還有一個捂住下身,在地面流出斑斑血跡的高大女人。
看起來是被打了個伏擊。
珊莎帶來的人手迅速加入戰團,陵墓的隧道已經很寬,但也只能站三個人並排走,要施展開就更不可能。不過人數優勢畢竟在這裡,布蕾妮得到支援,和北境的戰士們立刻將三隻屍鬼拉扯形成三個小戰場,而後雙拳難敵四手的屍鬼被人類方以數量優勢消滅了。
布蕾妮剛解決掉屍鬼,就急切說道:「瑞肯少爺還在更前面!我看到他過去了!」
「小心!」
布蕾妮正要向前,一道寒光忽然從前方襲來。
她聽到示警,反應迅速把劍橫在身前。
哐當一聲兵刃交擊的巨響,擦出了數道火花。卻原來是前方向下的通道,一隻屍鬼直接將陵墓里某個北境之王膝蓋上的利刃直接當做投擲物投擲了過來。
布蕾妮正待反擊,後面傳來一聲:「讓一讓!」
一根火箭嗖的一聲,就穿過隧道朝那投擲利劍的屍鬼飛了過去,卻原來是霍蘭·黎德,他身上背了把魚梁木製的蒼白短弓,還帶了火箭。
可惜,這一箭沒能射中那占據在向下通道口的屍鬼,它見狀不妙,只往後一縮,那支箭就釘到了花崗岩牆壁上。
火焰未熄,照見了通道口內,幾個幽幽黑影占據通道,蓄勢待發。
「舉盾!向前!」曼德勒家的威里斯和布蘭登都背著盾牌,當即取下盾牌橫在左手,兩人右手舉火把,左手舉盾牌,「跟著我!」
布蕾妮和克金、勞倫斯等幾個剛才對付屍鬼的人讓開道路,讓兩名帶盾牌的騎士在最前方帶頭,他們則緊隨其後。
霍蘭·黎德的個子太矮,無奈只得收了弓箭,緊隨而去。
戰士們向前壓上,珊莎這邊則只剩莫爾蒙母女護衛。珊莎終於得空問:「母親,瑞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凱特琳嘶聲道:「得儘快找到他!」哈爾溫為她翻譯。
「他的靈魂.」這時,虛弱的聲音從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嘴裡傳出,「那男孩的靈魂在他的冰原狼身上.他不該回頭的,邪惡侵入了他的靈魂,邪惡的僕從控制了他」
「你胡說!」凱特琳激動對著地上的女人嘶聲大吼。
哈爾溫一時不知該不該翻譯出來。
珊莎感到空氣凝固,連忙問:「你受傷了,你還好嗎?」
女人臉色慘白的看向珊莎:「史塔克的女兒,你知道你該做什麼,你知道什麼是對的。」
凱特琳大叫:「她受傷了,腦子不清醒,滿嘴胡話!別相信她,珊莎!」
哈爾溫猶豫著,給珊莎做了翻譯。
珊莎一時間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她本能的看向莫爾蒙母女,轉移話題:「梅姬,看看她還有救嗎?」
梅姬·莫爾蒙應聲,矮下身子察看她捂住的傷口。
這女人內里沒穿鎖甲,肚子上是一個駭人的傷口,流出的是黑色的血,大腿也受了傷,鮮血已經浸透毛褲。
「哈。不用看了,我快死了,史塔克的女兒。」那女人虛弱的說,「但死在這裡也不錯.幾年前就是在這裡,我和你的史塔克弟弟們躲了好久好久.那男孩總不聽話,任性的很,鬧著想出去,想騎小馬,想吃蘋果蛋糕、黃油和蜂蜜」
「省點力氣,別說太多話了。」梅姬冷靜的看著她,「你叫什麼?」
「歐莎。」她回答,頓了好一會,她視線死死盯向陵墓的穹頂,長長呼出一口氣,「記得.把我的屍體.弄出去.燒掉呃——」
說完,這名叫歐莎的女人呼吸停止,瞳孔漸漸渙散。
她死了。
珊莎咬緊嘴唇,雙手無措的呆立原地,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卻什麼反應也沒。
梅姬伸出手,輕輕將歐莎的眼睛合上:「願舊神帶給你慈悲。」
凱特琳夫人冷酷的將視線從死去的女人身上移開:「別管她了,快追上他們,去救瑞肯!」說完,也不等別人什麼反應,徑直抬腳朝前方已經將旋梯通道口占據的騎士們追去。
哈爾溫沖珊莎眨眨眼:「夫人讓大家趕緊去救瑞肯。」說完也趕緊追上。
珊莎帶來的戰士和布蕾妮都是些猛人,他們靠著盾牌和火炬,不斷逼退占據通道口的屍鬼,一直將屍鬼們逼到的下層。
而後在下層相對空曠的拱頂隧道里打成一團。
這下面是似乎就是傳說中的最底層。
從通道出去,離得不遠,就能看到不知多少年前已經部分垮塌的陵墓隧道,巨大的花崗岩石柱碎塊和垮塌的穹頂亂石將陵墓延伸處的通道掩埋。
而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這下面居然還有足足十二隻屍鬼聚集,但詭異的是仍然沒有看到瑞肯·史塔克的蹤跡。
珊莎和凱特琳她們想下去,卻被堵在狹窄的螺旋階梯里。
只能聽見下層叮叮噹噹的打鬥聲,幾個戰士的嘶吼聲和呼和。
珊莎在哈爾溫後面,能看到前面的母親凱特琳被占據出口拉弓射箭的霍蘭·黎德堵住。
「怕火是吧!」
「鬼東西,嘗嘗火焰的味道!」
打鬥持續了好一會,霍蘭·黎德終於讓開道路,凱特琳立即衝出通道。
珊莎也急忙緊跟而上。
儘管地面上幾具屍鬼的屍體燒的正旺,可珊莎一進入墓室,就感到墓窖里寒氣襲人,冷的可怕。
不知源頭的寒風正從垮塌的隧道方向一陣陣襲來。
戰鬥還未結束,但屍鬼們被珊莎帶來的榮譽騎士們和高大的布蕾妮壓制的毫無反擊之力,被分割在兩個方向上步步緊逼。
倒是有人被劍在身上砍了幾劍,但他們都穿了甲,沒有致命傷。
只有霍伍德家族的私生子勞倫斯,或許是和他配合的山地氏族人克金不夠默契,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有盾牌,手臂受了傷,在流血。
而隧道另一側,曼德勒家族的兩名騎士舉盾在前,布蕾妮則緊跟在後,他們那邊的屍鬼明明更多,卻打出比另一邊更雄厚的氣勢。
而隨著局面打開,屍鬼被逼退,莫爾蒙家的兩名女戰士得以參與進戰鬥,屍鬼們很快就被消滅殆盡。
當數量形成不了碾壓,這些屍鬼不是這些人類穿戴甲冑的戰士的對手。
於是只付出了一點傷勢,人類戰士們戰勝了湧入史塔克家族墓窖的屍鬼。
看戰鬥結束,凱特琳忍不住放聲大叫:「瑞肯呢,怎麼不在這裡?」
「風從這裡來。」這時,霍蘭·黎德的聲音從垮塌的隧道方向傳來。
所有人目光隨他聲音而去,只見矮小的澤地首領俯身將火把照向垮塌隧道在夾角處形成了一個狹窄通道。
凱特琳瘋一樣湊近過去俯身察看,她嘶啞聲音喊道:「一定是這裡,瑞肯一定是害怕這些鬼東西,從這裡爬進去了。」她的侍衛哈爾溫向眾人複述她的話。
「布蕾妮把沾滿蛛網的腦袋湊過去。這口子太窄了,恐怕只有孩子和瘦子能爬過去。」說著,這大妞喊出聲來,「瑞肯!別怕,是我們!屍鬼已經解決了!」
「我可以爬進去!」凱特琳比劃了一下,說著,這位已經接近癲狂的母親脫掉了外面厚厚的羊毛衣。只留內里的絲綢內襯。
珊莎看到母親凱特琳的樣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凱特琳出身徒利,身高是有的,而且在珊莎記憶里,母親的身材豐腴美好。但此刻,褪掉毛衣後的母親瘦得嚇人,她的身材現在根本架不起來防寒羊毛衣服內穿的貴婦服飾。她的身體仿佛只剩骨架,整個人瘦小枯乾,仿佛一具乾涸的屍體。
「不要,夫人!」布蕾妮攔住她,「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不要阻止我!」她舉起手裡的龍骨柄匕首,橫向布蕾妮,「沒有別的辦法,這就是唯一的辦法!讓開!」她的聲音激動,喉嚨發出駭人的嘶嘶聲響,「我說、讓開!」
看到這位瘋狂的母親眼裡流出了血淚。
布蕾妮咬牙讓開了通道。
眾騎士儘是沉默不言,目光齊齊避開,不忍看向那個方向。
「夫人!」霍蘭·黎德叫住凱特琳,「我可以鑽進去,讓我為您先探明前路吧。」
珊莎走到近前,凝神看向那洞口,莫爾蒙母女都很高大,亞莉珊雖然年紀也不太大,但她被人稱作「母熊」並非胡亂起的外號,她的雙腿和手臂巨大而結實,手上結滿老繭,毛髮旺盛,看起來就像一隻壯實的母熊。
珊莎十五歲,身材已經漸漸長開,不過她有過整個人躲在一個箱子裡的經歷,珊莎大致估計,然後說道:「我也可以,母親,我跟你一起去。」
凱特琳回頭,臉上的血淚滑到嘴角,嘶聲道:「不!你留在這裡!」
「我是珊莎·史塔克,作為一名史塔克,我不能在史塔克的祖宗們面前,放任我的弟弟在前面,而我的英勇戰士和我的母親冒險,我自己卻躲在後面。」
這句話擲地有聲。
凱特琳憤憤看向珊莎:「連你也不聽我的話?!」
珊莎不知道凱特琳說了什麼,但知道肯定不是同意,她的倔脾氣也上來了:「我是一名史塔克,母親!」
凱特琳緊握手裡的匕首,手指指節握得發白,頓了好一陣才冷聲回答:「你在我後面!」
沒有人要異議,史塔克家族的墓窖,無論前面是什麼,都該由史塔克家的人來解決。
霍蘭·黎德身上居然有繩索這種東西,他將武器留在這頭,自己則帶著繩索身手矯健的從狹窄隧道里一點一點蹭了過去。
這坍塌的隧道足有十尺來長,霍蘭·黎德蹭了幾十個呼吸的時間才蹭到了另一頭。他在那頭用火石重新點燃火炬,然後喊道:「沒看到瑞肯,裡面還有很深的一段路。」
說著,把自己的魚梁木弓箭、箭袋和青銅短劍用繩子拉扯了過去。凱特琳把匕首也放進了霍蘭·黎德的劍里,然後一聲不吭爬進隧道。
她甚至比霍蘭·黎德更快。
最後是珊莎。她已經褪去了外套。只剩內襯的鎖甲和裡面的三層羊毛衣。就這一會等待的空擋,整個人凍得臉色發青。
輪到珊莎,她的身材是三個人里最大的,好在頂著牆沿一點一點還是蹭了過去。
最後再用繩索從這邊拉過去褪下的外套、火把和布蕾妮借給她的瓦雷利亞鋼劍,接下來的路便只有霍蘭·黎德和珊莎母女三人自己前行。
珊莎在那邊穿外套時,借著火光,發現從這邊角度看,墓道倒塌部分有另一側全然不同,能看到被風化的錘鑿痕跡,這些痕跡似乎在向她說明,這裡的倒塌並非自然,而是人為。
珊莎留心瞥了眼已經在前方舉著火把察看前路的霍蘭·黎德,又瞄了眼母親凱特琳,不確定也默契不問他們有沒有看到這些痕跡。
穿梭於石柱之間,珊莎舉起火把看向一個個北境之王的名字。
「布蘭登」、「瓊恩」、「席恩」、「瑞卡德」來回出現,最多的是布蘭登。
等終於離後方坍塌段遠了,珊莎終於忍不住問:「霍蘭大人,恕我冒昧,您和我母親,你們似乎都知道前方,我的弟弟瑞肯發生了什麼,是嗎?」
霍蘭和凱特琳的腳步同時停下來。
凱特琳不說話。
霍蘭緊皺眉頭,瞥了眼凱特琳:「抱歉,珊莎小姐,我不知您是否了解,黎德家的人會做綠色的夢。我幾天前夢見一片暴風雪包圍臨冬城,還看見可怕的冰雪從地底湧出,凍結了城堡,院子裡到處都是凍死的人和黑色的陰影。我應該找機會告訴您,但我認為您身邊的人不可信任。」
「暴風雪包圍臨冬城?冰雪從地底湧出?」珊莎吞咽口水,「這些都是很不好的預兆,對嗎?」
霍蘭閉了嘴。
「胡說!」凱特琳嘶聲大叫。
但珊莎和霍蘭都聽不懂她聲音傳出的意思,只能感受到她的憤怒。
「母親.瑞肯他究竟——」
珊莎心亂如麻,正想再說什麼。
前方卻忽然吹來一陣猛烈的寒風。
前面發生了什麼?
「啊!」
火焰在寒風中熄滅,視線陷入黑暗,珊莎忍不住驚呼出聲。
黑暗有人抓住她的手,枯乾的手指里有一股炙熱的溫度。是凱特琳。
緊接著,珊莎聽見手指摸索的響動,接著是鐵石相擊的聲音。
「等等!黎德大人,看前面。」
隧道陰冷的黑暗中,珊莎看到幽幽的藍光正在幾十步開外的隧道里忽閃忽閃,仿佛呼吸。
黑暗裡無人搭腔。
珊莎又問:「那是什麼?」
「我們會知道的。」那邊給出回答。
鐵石相擊的聲音再度起來,一次又一次,火花迸出來落到火把上,剛熄滅還有熱量的火炬瞬間點燃。
霍蘭古怪的澤地人的臉在火旁浮現,緊接著,火把交替,點燃珊莎和凱特琳的火把。三叢火焰在黑暗中重新綻放。
前方的黑暗猶如黑暗野獸張開大口,但霍蘭帶路,他們還是一步步靠近了那幽幽藍光的所在。
「嘶~」待走近了,珊莎看清了那藍色光芒的源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凱特琳尖叫出聲。
卻是瑞肯渾身結了一層厚實的藍色玄冰,那男孩身上的衣物都脫了乾淨,渾身赤條,整個包裹在藍色的玄冰之中。
瑞肯的額頭似乎被某種銳器割傷,流出了血,而那血是詭異的藍色。
那玄冰整個包裹住瑞肯,正如呼吸般,一呼一吸的發散幽冷的光芒。
卻看瑞肯所在的位置,是一名名為「布蘭登」的北境君王,在火光映照中,墓窖已經能隱隱看到盡頭,這名北境君主應是史塔克家族第幾個或第十幾個的君主。
他的石像年代久遠,模樣已經很難辨認。
但他和所有北境君主不同,擺在他膝蓋上的是一把仿佛在應和瑞肯身上寒冰,發出幽幽藍光、寒氣逼人的月白色冰片長劍,只需看那薄如刀片的劍刃一眼,便知那長劍鋒利無比。
這位名為布蘭登的北境君主的石棺已經被撬開,裡面只剩一堆腐朽枯骨。
然而,這時,珊莎才發現,瑞肯整個人赤條縮在玄冰里,雙手緊握,明顯是手裡拿著某種事物。
珊莎用自己變了形的聲音問:「這是怎麼回事?」
霍蘭·黎德從箭袋裡取出了一根有著奇特黑色箭頭的箭,二話不說,往包裹住瑞肯的玄冰上戳。
箭頭開始發出嘶嘶聲響,冒著白氣,仿佛那冰有了生命,好像在出汗。
珊莎訝異的瞪大了眼睛。
但下一秒,洶湧的寒氣爆發,火炬的火焰在這寒氣下飄忽不定。而玄冰裡面的瑞肯表情緊縮,仿佛正在承受著某種痛苦。
霍蘭·黎德沉默著繼續,要用那根古怪箭支去戳。
「不!」匕首的白光亮起,擋在了霍蘭身前,「你不能!你在傷害瑞肯!」
「夫人!請您理智點,您的孩子瑞肯已經死了,現在包裹在這裡面的,是——」霍蘭頓了頓,說,「是怪物。」
「不!」凱特琳推開霍蘭,橫著匕首擋在身前,「他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傷害他!」
珊莎被剛才爆發的寒氣凍得直哆嗦,手裡的瓦雷利亞劍哐當落地,只有另一隻手上的火炬還死死握住:「母親.黎德大人」她顫抖著說,「我們好好談談,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霍蘭說,語氣冷酷,作勢上前,「夫人,請您讓開。您和珊莎小姐都不該承擔弒親的罪孽,請讓我——」
「不!」匕首揮動,在火炬的光芒下映出殘酷的白光。
凱特琳知道他們聽不清她說的話,更知道現在只有她還關心瑞肯的死活,這讓她無比焦躁,無比不安,而這焦躁和不安讓她心生怨恨,催動她做出任何不理智的動作。
她將匕首刺向了霍蘭·黎德!
「啊——」霍蘭·黎德樹皮、樹葉縫製的衣服下其實還有一件青銅鎧甲,但他之前一直沒觀察到凱特琳手裡的匕首是瓦雷利亞鋼製品。
他不閃不避的挨了一刺,而匕首刺向的位置是他的胸膛。
凱特琳就是奔著要命去的。
「不!」因憤怒怨恨而抓狂的凱特琳又刺了幾下,邊刺邊大叫著,「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都不聽我的話!為什麼!為什麼!瑞肯做錯了什麼,他還只是個孩子!」
珊莎心臟緊縮,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張大了嘴不知所措的呆立在那裡。
珊莎手裡緊握的火炬失手掉下,連同霍蘭·黎德癱軟倒下的身體和他的火把,映照出霍蘭胸口淌出的猩紅血液。
灰水望的領主,霍蘭黎德,那曾追隨艾德·史塔克在極樂塔之戰存活的唯一倖存者,被艾德·史塔克發了瘋的夫人凱特琳就這麼殺死了。
癲狂的母親朝珊莎看過來。
將要脫口而出的驚叫聲被珊莎吞咽下去,讓她喉嚨發緊。
「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凱特琳手裡的火把映照出她瘋狂非人,癲狂猙獰的可怕面容,「珊莎,我的女兒!瑞肯是你親弟弟啊!他是你弟弟啊!」
珊莎聽不懂母親喉嚨發出的嘶嘶尖細聲音的意思,她只能顫抖著看著凱特琳,顫音回答:「媽媽,別殺我。別殺我。求您。」
「我怎麼會傷害你!」凱特琳向前邁步,想擁抱安慰珊莎,卻看到珊莎慌張後退,臉色煞白。
「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凱特琳內心對珊莎的最後一點親情也被內心的怨恨所吞沒,她猙獰尖叫,發出嘶吼,「你怕什麼!你怕什麼!我是你母親!我怎麼會傷害你!我怎麼傷害你!我分明愛著你們!你知道我多愛你們啊!」
她臉上布滿了血淚,內心無比痛苦的看了珊莎一眼,而後痛苦的轉過身,看向她被包裹在玄冰里的孩子,喃喃說道:「瑞肯,好孩子,別怕。媽媽這就來救你,媽媽帶你出去。」
她將火把送到玄冰上想融化那堅冰,可那玄冰在火焰下毫無反應,連一點融化跡象也無。
這讓她焦躁,讓她憤怒,讓她恨意灼燒,讓她不擇手段。
手裡的匕首就在這種憤恨的驅使下,狠狠扎進了玄冰之上。
而就是這一下。
嗤嗤嗤的可怕聲響片刻間占據了這片墓室。
「不!不不不!」卻原來是瓦雷利亞鋼的匕首扎進了玄冰里,讓那玄冰開始嘶嘶冒氣,開始冒煙消解。
玄冰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而玄冰內的瑞肯臉上表情越發痛苦。
凱特琳想拔出匕首,但那匕首深深扎進玄冰,而融化的玄冰寒氣包裹住她的手,讓她的手詭異的失去了力氣。
「不!不!」痛徹心扉的尖叫聲從她破爛的喉嚨里發出,但她只能看著這一切無能為力。
玄冰消融,混沌模糊,而當那冰融化到瑞肯身上時,那男孩的肉體並沒有從冰塊中解脫,而是如玄冰一般開始融化。
珊莎看到這時,精神已經接近麻木。她看到瑞肯的身體散發的白色煙霧,那是他身體融化流出藍色的液體在汽化,而血肉內沒有紅色的血,只有乳白玻璃般發出蒼白光芒的骨頭。
母親凱特琳在尖叫,可怖的嘶嘶聲猶如毒蛇。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珊莎說不清楚過了多久,那詭異玄冰和瑞肯的形體已然不存,盡數融化,只剩凱特琳和她手裡那把龍骨柄的匕首。
那匕首在水汽繚繞中仿佛有了生命,簌簌流汗。
「啊!」凱特琳喉嚨發出的聲音只剩下無意義的痛苦悲鳴。
然而,那玄冰霧氣散盡後,還留下了什麼東西,黑色的、發光的玻璃狀物體。
凱特琳已經無法思考,只有本能以為那是自己孩子瑞肯唯一殘留於世的東西,她丟掉匕首,朝那黑色的東西伸手撿去。
「不!」這聲尖叫不是凱特琳的聲音,而是珊莎。
她看到母親凱特琳的手開始燃燒起藍白色的冷焰,而母親卻渾然不覺,只自顧將那詭異的黑色玻璃體收到胸前心臟的位置。
藍白色的冷焰開始在凱特琳身上蔓延。
墓窖里寒氣更甚,讓珊莎喉嚨一時如被凍結般禁錮。
然而,從某一刻起,騰的一聲,火焰開始爆燃,而後焰色在眨眼之間從藍白冷焰轉變為赤紅色發出滾燙氣息的熾熱火焰。
說不清是不是幻聽,最後時刻,珊莎耳畔響起母親凱特琳的聲音:「噢,我可憐的孩子。」
然後下一秒,凱特琳的身體一軟,癱軟倒地了。
熾烈的火勢開始蔓延,爬上霍蘭·黎德的屍體。
而珊莎又聽到嗤嗤的聲音,隨即發現是那名為布蘭登北境君王石像膝蓋上的白色冰片長劍在詭異融化。
燃燒凱特琳和霍蘭·黎德的赤紅火焰火勢驚人,熱浪可怕,珊莎在這駭人熱浪下漸漸恢復身體控制,本能逃開,遠離。
而僅僅幾十個心跳,那火焰已經將母親凱特琳和霍蘭的屍體徹底燃盡。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整個墓窖只剩歷經種種詭異後的珊莎一人呆呆站在那裡。
此時此刻,珊莎就像克蘇魯跑團里,那種什麼信息也沒有,卻在最後存活下來的調查員,在連連驚變帶來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