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北斗其四，天權殺伐
昏暗的大殿，稀疏的燭火。
幾處蒲團隨意散落在地，此前明明還有人坐落的痕跡，但如今卻是再無一人身影。
唯獨主位之上，還靜靜盤膝著一道女子身影。
月升日落，殿內最後一絲餘暉也消散殆盡，整個殿內顯得有幾分幽森淒涼。
不知過了多久，殿內傳來女子的一聲輕輕嘆息，隨後她邁步走出了殿中。
大殿外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平台，整座平台懸立於空，如同昔日陸家琳琅島一般。
絲絲靈氣自這平台四周溢散而出，尋常地界自然是不可能誕生這種靈氣，此地卻是一處小洞天。
紫發女子黑白道袍輕揚，走到殿外，微微抬眸，望向天空。
雲層無法遮蔽她的目光，點點繁星倒映眼眸。
星象繁雜，但她倒是看的很清楚，並且極為清晰的找見了那屬於她自身的命宮星。
北斗七星連線。
北斗其四。
文曲。
這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星位。
她望著那曾象徵自己的星位，目光微凝，靜靜吐納，這方小洞天的稀薄靈氣便盡數納入體內。
星位之中，唯有其四尚還明亮，其餘星位雖未消散，但卻也是黯淡無光。
昔年諸多星君如今只剩她一人存世。
「瑤光，開陽，玉衡，天璣，天璇，天樞……」
女子星君口中輕聲吟誦，像在緬懷某段過往。
她本是這般隨意踏出大殿一觀，但眼下星象微微閃爍，她目光微微一怔，隨即皺了皺眉。
「有新的七境……可惜了，隨本君修行成百上千年，沒成想皆是一群廢物。」
她似乎看見了遠在千里發生的事情。
殘存至今，她倒是做了不少事，作為最早一批放棄昔日修行融入此世的上古修行者，如今的修行境界，最初也是由其親自劃分。
當然，這並非是她為世人傳道。
而是每逢有人踏入七境，方便取走道統罷了。
眼下，文曲的眼中有著思慮和憂慮。
以往她只需坐鎮這方小洞天即可，但眼下手下卻是再無一人。
她在糾結，自己是否要前去。
最終她輕輕搖頭，像是下了某種決斷。
「罷了……」
連洛河福地都能被其拿來作為誘餌，即便一手促成的洛河復甦最終真成全了她人，有了福地之主，她也僅僅只是惋惜，並無太多情緒。
能從上古歲月延續至今，文曲靠的並非是實力強盛，而是小心謹慎。
畢竟真正頂尖的那一撥上古修行者，早就死在了昔日那場災劫中。
當然，除了尊上……
「眼下一切準備都已妥善，相較於一塊福地，幾處道統，還是蓬萊更為重要些……」
洛河只是個引子，當第一塊福地重新出現，那便自然會牽引其餘洞天福地的出現。
蓬萊現世之前，她不願摻雜任何事項。
她默默轉身，隨後重新邁入那昏暗的大殿。
腳步輕踏，昏暗燭火輕輕搖曳，她本欲回身回到蒲團坐下繼續修行。
但腳步忽而一頓，隨之文曲眼眸微微眯起，紫芒閃爍，響起凜冽話音。
「誰？」
細微的翻書聲靜靜響起在這昏暗殿內，燭火閃爍，然後亮堂了幾分，不再那般昏暗幽森。
朦朧光影之中，男子一襲白衣，站於桌前，指尖翻著那無數年都不曾有人查閱的幾篇古籍。
身形虛幻，並非實體。
指尖翻頁，也只是輕輕虛點。
此刻見著女子目光望來，書頁輕翻，男子笑道。
「星君，怎的如今這般謹慎。」
文曲此刻目光呆滯站在原地。
男子指了指那幾處蒲團，又道。
「怎的如今這般清冷，以往那些小輩呢？尤其是當初將我這份靈識從那島中帶出的陣術小輩，怎的也不見身影？」
女子置若罔聞。
但隨後，卻是潸然淚下，身形頹然跪拜，話音顫抖艱澀呼喊道。
「尊上……」
尊上……
白玉蟾輕輕閉眼，似乎在回味這許久不曾聽聞的稱呼，最後輕輕帶笑搖了搖頭，幾步上前伸手將星君扶起。
但雙手卻是無法觸碰。
虛幻的眼眸微微閃爍，望著埋首叩拜的紫發女子，白玉蟾淡然抬眸，神色平淡沒有絲毫情緒。
但當文曲抬頭起身，他那虛幻的面容上便再度浮現那一抹溫和笑意。
「您，您如今是怎樣的狀態？」
「本就是要消散的靈識，能有幾分狀態，但眼下甦醒，倒是感應到了幾分福地的牽引。」
文曲一聽，再度低下頭，愧疚道。
「抱歉，我還未尋到蓬萊……」
「不怪你，如今我這份靈識，都無法感應到其內的自身，更別提你要如何尋找了，我倒是要感謝你，將我這靈識帶出。」
昔年風心靈踏入七境，文曲發現了他，那正是一處無盡海上的荒廢島嶼。
汪洋廣闊，諸如此類的島嶼更是數不勝數，若非風心靈踏入七境造出了幾番動靜，可能一輩子文曲也無法關注到。
當初便是在那島嶼，風心靈破開了近乎所有陣法，就要觸及最後的隱秘，文曲趕到，將風心靈一巴掌拍暈。
古籍，秘方，神通，廢棄的丹藥……數不勝數。
但最為重要的，還是其內封存著白玉蟾一道近乎消散的縹緲靈識。
在這處小洞天內修養近千年，靈識終於重新恢復了幾分光景。
「昔年布下七十二處靈識封存，等待有朝一日靈氣復甦便自然甦醒，沒成想直到最後都沒見半分靈氣，若非是你當初將我這最後一份靈識尋到，恐怕也要隨那其餘靈識盡數消散。」
文曲靜靜聽著，點了點頭，疑問道。
「那尊上您如今靈識恢復，是因為？」
「一是你這千年來小洞天的靈氣大半皆用在我身，二麼，文曲，如今是哪座洞天福地復甦了麼？雖然變化很細微，但我能察覺到……」
「洛河。」
「洛河麼……實在可惜，是塊必然無主的福地。」白玉蟾輕輕搖頭，言語嘆息。
文曲目光凝望，最終緩緩開口。
「尊上，您有所不知，洛河……有主了。」
虛幻且又平靜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現出幾分驚訝。
「文曲，方便與我說說麼，這些年所發生的事情。」
……
一方圓形小球被文曲輕托在手中，一個又一個細小洞口分布在球體上。
「尊上，這是這些年，集來的道統，共計八百餘……」
一條道統，便是一位七境。
白玉蟾目光頓時凝望，透過那無數細密孔洞，仿若能看見其內之物。
他在一處一處細密查看。
文曲並不著急，但心中仍是有著些許疑惑，此刻話音試探道。
「尊上，文曲有一事不解？」
「說罷。」
「您為何要收集這些東西呢？」
「修行。」
聽見這話，文曲更不解了。
「縱然這些道統再為精妙，但修行到如今，我能掌握的道也不超過十數，此物在文曲看來，並非是越多越好……」
道法玄妙，但卻又相生相剋。
並非愈多越好。
就好比修合歡陰陽的，又額外修了劍道與音道，這是相得益彰。
但修合歡陰陽的，額外修了個大成的御獸之道，這就有些……
雖然陰陽合歡與御獸也並非不可，沒人說不能相得益彰，但……逆天了。
簡單而言，道統各有衝突。
如同話癆就不會修閉口禪。
只是尊上叫她這麼做，她便這樣做了。
白玉蟾思索了一下，淡然道。
「只有融道集於己身，仰觀天地之變，洞察日月星辰，窮極奧理，明悟己身，方為全能。」
這話……
與旁白一樣。
不過文曲不理解。
這麼多不同的道統怎麼能融於一身呢？
那會瘋掉的。
就如同魔道修行噬人神魂一般，吞的多了，早晚要瘋。
「不理解麼？無妨，以前我也不理解，直到後來那場災劫……」白玉蟾言盡於此。
文曲點頭，沒說話。
她也無需理解。
因為她知曉，殘存於世間的其餘幾位『大尊』，也在收集此物。
在上古之中，那些人地位比她更高，但如今修為境界卻是皆不如她，可他們知曉的也更多，卻是不約而合的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那些人不必在意，倒是如今這些道統還缺了幾處關鍵的，文曲，此前我說與你的那幾處，尋不到麼？」
文曲沉默，最終緩緩搖頭，開口述說了些許過往。
白玉蟾神色輕嘆。
「是麼？天機樓主，他竟然還活著，那東西在他手中，憑你確實是拿不到……」
「讓尊上失望了。」
「不必如此，那位樓主若是只想逃竄保命，這世間從古至今當真沒幾人能制的了他。」
文曲伸出指尖，點了點那球體之上的一處小孔。
「至於其餘缺失的道統，文曲為尊上準備了此物，雖然有些許取巧，應當能有用。」
指尖挪開，一股詭異的氣息便從其內散發而出。
【複製】
白玉蟾神色略微動容，最終淡淡一笑。
「這可算不得取巧，不如說，省了很多麻煩。」
「還有幾處尊上曾提及過的道統，文曲已經準備好，就在如今麾下白雲觀，只待他們踏入七境，便能有所收穫。」
白玉蟾目光露出滿意之色，隨後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文曲繼續述說，將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當初文曲本想為尊上取來神樹道果，加快靈識恢復，可沒成想，最後被他人得手了。」
白玉蟾淡笑，「人有失手，這很正常，但你想要將道果用在我這殘存靈識身上，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顯然，他並未在意。
文曲又道。
「尊上此前提及風心靈，就是當初將您那些陣法破開那位，也是於那次，被人所擒。」
白玉蟾淡笑，「可惜了，只能說他時運不濟，若是他如今還在，我會親自指點他修行。」
文曲又道。
「此前洛河……」
「此前……」
「此前……」
白玉蟾面容上的淡笑終究是僵硬了幾分，隨之一點一點收斂了起來。
「他是誰？」
「……文曲不清楚，只知是位姓葉的修行者，很普通，最初還是窮困到走線來大玄發展……」
很普通？走線？
白玉蟾微微一愣，目露疑惑。
這星君腦子裡是如何想的？
後世的修行者如何能殺了那尊蒲牢？而且神樹，洛河都有他的身影。
有些奇怪了……
「這樣的人，不招攬下來麼？」白玉蟾問道。
至少，要看看這人有什麼奇異之處。
這般奇異的傢伙，他的道統多半也有獨到之處。
指不定能補足眼下的缺失呢。
文曲微微一愣，隨即補充道。
「文曲有試過，但那招攬之人沒有帶回任何消息，多半也是…」
白玉蟾並不在意。
「自然，這般奇人，多半都有傲氣，況且對我們所作所為或許有些誤解，認為我們所做儘是惡行，但實則並非他所想那般，文曲，你應當親自出面的。」
文曲似乎有些不情願。
「那倘若他不接受招攬呢？」
「厚禮相送，有何不可接受的。」白玉蟾道。
隨即，他伸出手，指尖點了點那黑色小球，道。
「贈他一條完整的道統便是。」
文曲目光一怔，隨即搖頭拒絕。
「尊上，其餘七境，文曲都是只拿未完形的道統，為何此人您願意這般慷慨？」
白玉蟾的話音溫柔傳來。
「文曲，你獨自一人，太過勞累了，蓬萊若是開啟，僅憑你一人，難以為繼，此世再尋一位幫手，幫你分擔些也好。」
「當然，若是他這都不情願，星君你再處理了便是。」
文曲沉默少許，這才不再糾結，緩緩道。
「不過如今他和那洛河之主在一起，方才文曲夜觀星象，發覺他已經踏入了七境，而已經有其餘人去往他那邊了，想來，已經有些遲了。」
遲了麼？
「未必。」白玉蟾搖頭。
文曲默不作聲，但卻未曾有絲毫動作。
白玉蟾眼眸微微一頓。
「星君，如今你當真是謹慎。」
文曲此刻抬眸。
「事關尊上，我不想出任何差池……尊上想去看看麼？」
白玉蟾笑道。
「看看也無妨，至於差池……如今世間，難道還有比星君你更強之人麼？」
文曲忽而一愣，隨即默默點頭。
答案很簡單。
女子起身，淡然開口。
「沒有。」
世間無人能再比其強上半分。
存活至今逍遙千載的天機樓主在她手中也只能選擇奔逃。
「文曲今日便再為尊上拿下一處福地。」
伴隨著話音落下，女子腳步一踏，波紋閃爍，身形便已然消失不見。
神道術縮地成寸。
再次顯現時，便已經跨越了整座大玄地界。
北斗其四，其名文曲。
五行屬癸陰水，天權伐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