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
太子周歲。
這一日,宮中張燈結彩,看起來喜氣洋洋。
一大早,青崖便為姜敬亭換上了新衣。
大紅色的蜀錦,中間夾了一層天蠶絲,用捻金絲繡了八體福字,保暖又貴氣。
姜敬亭一歲了,會咿咿呀呀的說話了,大殿裡鋪滿了毯子,每日在上面來來回回地爬,八個月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自己爬很久爬很遠了。
之後慢慢地自己能站起來,站很久,又慢慢地能走兩步。
一天一天的變化,玉陌看在眼裡,心裡是又欣慰又難過。
這一天,玉陌早早地下了朝,還沒有到景陽宮的時候,衛老夫人就來了。
一看見青崖,掩去心底的詫異,「你……」
青崖行了一禮,「老夫人,您沒有看錯。」
「好好。」衛老夫人點著頭,語氣里的情緒帶著些微哽咽。
「太子殿下呢?」說著,向裡頭張望了一眼。
「老夫人跟奴婢這邊來。」
此時的姜敬亭,一身紅衣,看著喜慶得很,一張臉肉嘟嘟的,大大的眼睛,挺翹的鼻子,看一眼就讓人心都化了。
此時正坐在小床里,專注地玩著一隻波浪鼓。見著人來,咧開嘴笑得歡。露出幾顆小小的牙齒,委實可愛得緊,衛老夫人恨不能抱進懷裡,好好親一親。
奶娘們自覺向後退了一步,衛老夫人心中歡喜,又忍住不能失了分寸,只是腳下的步子,還是比平時快了幾分。
「太子殿下。」衛老夫人走到小床邊,怕嚇著他,輕輕地喚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語氣和藹,表情慈祥,姜敬亭一把抓住欄杆站了起來,衛老夫人一驚,趕緊虛扶了一把。
不過,小傢伙抓得可穩了,站起來扶住欄杆走了一步,衛老夫人鬆了口氣,只見小傢伙又轉過頭對自己笑了笑,伸出兩隻小手,發出囫圇的奶音:
「抱……抱……」
「好,抱抱。」衛老夫人伸出手去,一把將小傢伙抱進懷裡,小傢伙「咯咯」地笑起來。
青崖在旁邊虛扶著,笑道,「老夫人,太子殿下很喜歡您呢。」
衛老夫人眉開眼笑,想起月璃,一時心中百味雜陳。
姜敬亭看長相不太像月璃,反而跟玉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一個大號,一個小號。
玉陌的長相,眾所周知,十分出眾,當初拜太廟的時候,所到之處,被那些姑娘小姐圍得水泄不通,都想要一睹天姿。
如今的小太子更是,看著就讓人不自覺地喜歡。
很快,各府上的夫人,有身份的都來了。
還帶來了自家未出閣的女兒,什麼心思顯而易見。
如今的後宮空無一人,怎麼會沒有人動心思。況且,玉陌還長了一張人神共憤的臉,那些小姐們,光衝著那張臉,就沒有幾個不想入宮的。
更何況還有家裡人的支持,心思就更活絡了。
到了景陽宮,一群人客氣了一番,送了禮,說著場面吉利話,一瞬間,確實有其樂融融的感覺。
但是,等了好一會,玉陌都還沒有來,估摸著是朝上有事,可能會到吉時和禮部的大人一起來。
這會距離吉時還有一個多時辰,有一些夫人去了旁邊休息的大殿等著。
另外一些為了不錯過機會,自然是原地等著了。
這些人干坐著無聊,便家長里短你家的公子我家的女兒,誰家的新鮮事,一出一出地聊起來。
聊到中間,不知是誰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不知今年的選秀女是個什麼章程?」
這下打開了話匣子,大家七嘴八舌,不知道的還以為趕鬧子。
說著說著,各家就從一開始的討論,到了明著暗著的比美,比身份,比誰更有資格第一個入宮,光明正大地住進來。
本來若都是小姐們,還不敢這麼明目張胆,但是有了夫人們,畫面就不一樣了。
大家表面上一團和氣,你恭維我我恭維你,實際上,話里話外都較著勁。讓人能聽出來,卻又不至於難堪,「說話是一門藝術」在這個時候體現得最為明顯。
那些說話最積極的,焦急地想將人送入宮的,大都是玉陌剛登基時敲打過的那些大臣家屬。
她們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自然不能輕易錯過。這一回,打著賀喜的名義,實則就是想趁機見一見皇上的。
一時間,景陽宮熱鬧得很。
「今兒,是太子殿下的周歲禮,皇上給臉讓我來主持一場,那我便不能負了皇恩。
不得不提醒幾句,今兒本來是太子殿下的喜慶日,你們卻就著選秀女的事,聊得熱火朝天,是不是不合適?
老身說一句托大的話,各位還沒入宮呢,如此急切,可不妥。」
衛老夫人看在眼裡,皺著眉。
按理說,這種場合,她不該說話的,但是這些人實在做得太過了些。她無所謂,不在乎那些虛名,但是這些人這麼鬧,眼裡哪裡還有太子殿下。
若是別人,便也罷了,但是這是月璃的孩子,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但她這個做曾祖母的卻聽得見。
衛老夫人說完,底下一片靜謐。
被人戳穿,臉色都不好看。
但也只是一瞬,立馬就有人坐不住了。
景陽宮除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娃,和一個女官,再沒有說得上話的人。
她們這回來,明擺著就是帶著自家女兒來露臉的。沒準運氣好,今兒便被皇上看上了,也不是不可能。
衛老夫人這是在拆她們的台,在場心裡有鬼的人,一時都氣憤不已。
在座的,不少都比衛家地位高,這會被衛老夫人這麼不留情面,她們心裡,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衛老夫人此言差矣,大家一同來為太子殿下賀生辰,自然都是好意,姑娘小姐們年紀小,有些吵鬧也是正常,說來說去,自然便說到了宮中后妃之事,大家拉拉家常,有何不妥?」
說完,看衛老夫人沒有吭聲,以為她怕了,又接著補充道:
「老夫人,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您這麼幾句話,在場的小姐們,以後還怎麼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