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老者擺手。「我老了,不問江湖,不問因果,不尋恩仇……」
沈清洲起身,停留片刻,轉身離開。
不問江湖,不問因果,不尋恩仇……
能做到如此通透的人,非聖賢難為。
……
毒谷,後山。
「小傢伙,給。」朝陽四處看了一眼,阿雅果然已經守在坑洞口了。
朝陽將畫像交給阿雅,越發憐惜這個身份成謎的小傢伙。
「姐姐!」阿雅驚喜的看著朝陽,對朝陽的好感越發增加。「姐姐我喜歡你!」
朝陽笑了笑,捏了捏阿雅的臉。「扶搖哥哥對你也好,不要仇視他,他是在保護你。」
朝陽能看明白,扶搖是真的護著阿雅。
「我知道,他這個人臭屁的很。」小丫頭雖然小,可她什麼都懂。
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
她都懂。
「那小阿雅要快快長大。」
阿雅在坑洞邊放風,朝陽小心翼翼的跳下坑洞。
四下尋了一眼,沒看見蕭君澤的身影。
朝陽心口一顫,他……去哪了?
被人發現了?還是故意裝傻,然後趁機離開了?
「蕭君澤?」
聽見黑暗的角落有動靜,朝陽走了過去。
就看見蕭君澤蜷縮在角落裡,眼睛泛紅的盯著朝陽。「娘子騙人……嗚嗚……」
朝陽的呼吸有些凝滯,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食盒。「吃點東西。」
「娘子,嗚嗚,害怕……」蕭君澤全身髒兮兮的,眼淚汪汪的瞅著朝陽,像極了乞討的流浪狗。
朝陽這個人最大的弱點,還是心太軟。「撒手!」
蕭君澤小心的瞅著朝陽,不肯撒開抓著她的手。
「髒死了,撒手!」朝陽很兇。
蕭君澤又哭了起來。
「你……」朝陽實在拿這樣的蕭君澤沒有辦法。「傻子……」
這個傻子將來若是清醒了,會將見過他這幅樣子的人,都殺了滅口吧。
嘆了口氣,朝陽一想到蕭君澤清醒後羞憤殺人的樣子,突然就沒那麼氣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費盡心機得到的天下……要易主了。」朝陽不想再摻和奉天的權謀算計,可蕭君澤的命是木懷臣給的,他希望蕭君澤做個明君。
「娘子,餓肚肚……」蕭君澤像是聽不懂朝陽在說什麼,一心只想吃東西。
「傻子……」朝陽又罵了蕭君澤傻子,他只有在痴傻的時候才會覺得吃飯比皇位重要。
「但願懷臣哥哥的選擇沒有錯……」朝陽看著蕭君澤,莫名心裡有些酸澀。
這個曾經高高在上,將她踩在腳下羞辱折磨的男人,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今天?
本以為看著蕭君澤如此狼狽會有復仇的喜悅,可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他是天生的王者,本就應該在權利之上。
「蕭君澤,你知道嗎?太陽永遠是太陽,它應該掛在天上,光照萬物,如若有一天它墜落淤泥,那這世界就只剩下黑暗了。」朝陽坐在一旁,給蕭君澤換藥。
她和蕭君澤,似乎從未這般和諧過。
小時候,她仰望蕭君澤,那個高高在上卻如仙神的太子,那般遙不可及。
後來,她懼怕蕭君澤,終於觸碰到了那個觸不可及的存在,卻如同墜入地獄一般讓她受盡屈辱折磨。
而現在……更加諷刺。
「疼,嗚嗚……」蕭君澤吃著東西,還要哭喊著疼。
朝陽下意識手指放輕了一些,將他腦袋上的傷藥重新換好。
「娘子,只能看我……」朝陽給蕭君澤胸口的箭傷抹藥,蕭君澤趁機親了朝陽。
朝陽蹙眉,眼眸透著殺意。
蕭君澤嚇得又哭了起來。
「你若是再隨意碰我,我就殺了你。」朝陽捏住蕭君澤的手腕,暗下用力。
蕭君澤的手腕錯位,哭聲更響亮了。
朝陽呼吸有些急促,起身跑開。
手腕錯位的滋味不好受吧……
這些滋味,蕭君澤哪一樣都讓她經歷過!
「娘子……我知道錯了。」蕭君澤不敢哭了,小聲哭求朝陽別走。
可朝陽還是離開了,走之前依舊是威脅,威脅他不許隨意離開坑洞。
等朝陽離開,蕭君澤忍著疼倚靠在身後的石頭上。
朝陽還是恨他……
緩緩閉上雙眼,蕭君澤用力將錯位的手腕掰了回去。
他的朝兒,還是心太軟了。
終究沒有斷了他的手。
原來,脫臼錯位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他是如何能忍心讓她在手腕受傷,手指斷痛的狀態下,寫了那麼多的兵法……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無法,讓朝陽原諒了吧。
……
逃一樣的離開坑洞,朝陽一路沒有停下,直到腿上的夾板鬆散,朝陽才呼吸急促的扶著樹慢慢跪坐在地上。
抬手摸了摸臉頰,她明明沒有哭,為什麼會有眼淚。
她早就不在乎了……
不在乎以前受過的所有苦了,不是嗎?
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逃離那個地方,逃離奉天,逃離地獄,不是嗎?
「姐姐……」阿雅追著跑在身後,回頭看著坑洞的位置,又看了看朝陽,
她為什麼會哭?下面的人欺負她了嗎?
「阿雅很幸運……」朝陽沖阿雅笑了一下,聲音哽咽。
同樣是沒有父親,但阿雅比她幸運好多。「因為阿雅遇見了爺爺,還有扶搖。」
不管扶搖留自己在南疆的目的是什麼,他對阿雅,真的保護的很好。
小女孩,就應該天真爛漫,就應該刁蠻有度,任性有尺。
就應該,自由自在……
「爺爺不喜歡阿雅。」阿雅別開視線,小孩子的情緒總是敏感的。
「可師父還是把阿雅寵成了小公主。」朝陽坐在地上,無力的笑了一下。「不像我,就沒有阿雅這麼好的運氣……」
她遇見的,只有魔鬼。
無論是沈清洲,還是蕭君澤。
她曾經無限幻想過的陽光與溫暖,最終卻都變成了黑暗與陰謀。
「好矛盾,既希望阿雅快快長大保護自己,又希望阿雅永遠不要長大……」朝陽不知道是說給阿雅聽的,還是說給自己。
大人的世界,充滿了算計。
「比阿雅大一點點的時候,我就喜歡過一個人,他高高在上,坐著花車……從街頭遊蕩到街尾。」朝陽有些失神,在回憶初見蕭君澤時候的場景。
如今,都成了諷刺。
「阿雅,我想放過自己了,我可以……有新的開始嗎?」忘記蕭君澤,重新嘗試去愛一個人,真正的自由。
阿雅傻傻的坐在一邊,她只是個孩子,聽不懂。
或許朝陽這些話就不是說給她聽的。
「以前阿雅喜歡吃糖葫蘆,可糖葫蘆吃多了牙疼,扶搖壞壞就不給阿雅糖葫蘆了。現在,阿雅又喜歡吃栗子酥了,扶搖說栗子酥好吃又不黏牙,吃的多了就把糖葫蘆忘記了。」
孩童的世界,總是天真的。
朝陽看了阿雅一眼,眼眶有些泛紅。
這麼簡單的道理,孩子都懂,她卻不懂……
「姐姐,下雨了,我們快些回去。」
「朝兒!」
南疆的天說變就變,一會兒便下起了小雨。
遠處,胤承打著傘,總是能及時的出現在朝陽需要她的地方。
朝陽起身,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
曾經,她和胤承一起長大,可終究……胤承也離開了她多年。
這些年,足以改變一個人。
她變了,胤承呢?可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