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肺復甦,按壓搶救。阿九,我教你,以後你如果遇到心跳驟停的病患,不要放棄,你把雙手放在她胸骨下三分之一處,垂直用力按壓,頻率稍微快一些,按壓幅度要大一些。通過刺激病患心室壁和心血管,很有可能讓其恢復心跳和呼吸。」
鳳幼安的昔日的聲音,此刻,清晰無誤地迴蕩在君傾九的腦海中。
他向來記性好。
看書過目不忘。
幼安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清晰無誤地記在心底。
君傾九給梅太妃實施了一輪急救心肺復甦按壓。
整個過程中,他仿佛置身地獄。
「呵呵,沒用了,她已經死了。」齊嬤嬤被打得在地上趴著,一臉猙獰地看著渾身濕漉漉的君傾九,瘋了一樣對梅太妃做出奇奇怪怪的動作,嘲諷道,「不自量力的女人,以為能幫你擋下和親的災禍,真是蠢死了。」
梅太妃就算死了。
昭和太后也絕對不會放過九公主!
這就是血粼粼的事實。
君傾九雙目通紅:「醒一醒!」
他還在持續按壓。
仿佛魔怔了一樣。
求求你……
醒過來!
少年在心中發出絕望的吶喊。
十五年,在瘋人院,一個瘋瘋癲癲的母親,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她的兒子,他是那樣孤獨;好不容易,老天開眼,派幼安來治好了母親,他擁有了母愛,這才不到兩個月,又要殘忍地剝脫麼?
終於——
梅太妃的胸腔震動了一下,口中吐出了一股河水。
咳嗽了兩下。
君傾九大喜,仿佛一瞬間從地獄來到了人間,激動得渾身顫抖,他貼了上去,聽到了那十分微弱的心跳聲,極緩。
但,是真實存在的。
「沒有死……」
少年聲音沙啞得可怕,帶著一絲哽意。
情緒大起大落。
一時之間,就沒有顧上自己此刻的模樣——冰冷的河水,打濕了他略顯寬鬆的衣服,緊緊地貼合在了男性軀體上,頭髮散落,脖子上遮掩住喉結的圍巾,也在冰河中游泳救人的時候掉落。
「母妃?」
君傾九小心翼翼地呼喚著。
持續地給梅太妃心肺復甦按壓,又從旁邊齊嬤嬤的身上,扯下了乾淨的披風毛絨披風,把梅太妃給裹了起來。
齊嬤嬤本就被他打傷,這會兒更是凍得瑟瑟發抖,剛準備破口大罵。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君傾九的喉結上。
齊嬤嬤驚訝得無以復加,尖叫道:「九公主你——你是個男的?!」
君傾九正在給梅太妃急救。
聽到這話。
驟然間轉過頭。
一雙黑瞳,極為恐怖,死死地盯著齊嬤嬤。
下一瞬。
君傾九抬起袖子。
袖子裡飛出一柄飛刀。
「唰!」
飛刀釘入了齊嬤嬤的咽喉,直接穿透,鮮血溢出。
齊嬤嬤痛苦不堪,捂住了自己的喉嚨,張開嘴,想說兩句遺言,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她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她……為這個秘密,丟了性命。
意識徹底失去,齊嬤嬤倒地,她身下的冰雪,被染成了紅色,迅速凍結。
君傾九仿佛一尊殺神,妖冶和血,完美地融合了在一起。
「永遠閉上你的嘴。」
他隨手扯出一根緞帶,纏在了脖子上,重新遮掩住了男性象徵的咽喉。
此時此刻。
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木嬤嬤,完全被嚇傻了。
她跌坐在地上,捂住了嘴巴,渾身顫抖,眼淚抑制不住地就往下掉。
齊嬤嬤和她共事幾十年,一直姐妹相稱。
她給君傾九通風報信,只是不忍見到梅太妃慘死,還鳳幼安一個恩情,但是木嬤嬤從沒想到會是這種結局——本應是九公主的九皇叔,殺死了親如姐妹的齊嬤嬤,一擊斃命!
木嬤嬤嚇壞了。
她雖然是余公公的對食,但是因為分開兩地多年,她並不知道余月笙已經加入了九皇叔的陣營。
此刻。
眼前這個妖冶的絕美少年,半身染血,宛如一隻惡鬼。
「唔……」
梅太妃恢復了心跳之後,吐了很多冰河水,此刻已悠然轉醒,「阿……九……」
緩緩地睜開眼睛。
看到了兒子。
君傾九大震,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母妃!太好了,你醒了!」
他內功深厚,幫娘親催乾濕衣服。
又迅速地把自己的衣服給催干,抱緊了她,「沒事了,會好起來的。母妃別怕。」
木嬤嬤覺得少年就是一個恐怖的惡魔。
她十分害怕對方也一刀釘入自己的脖子滅口!
所以。
趁著這個機會,她扭頭就跑。
冰河距離昭和宮,並不遠。
木嬤嬤死裡逃生。
君傾九抱著梅太妃的時候,隱約察覺到什麼,猛然回過頭,銳利的目光掃向了木嬤嬤,袖子裡又一柄飛刀。
「阿九,好冷……」
梅太妃傳出痛苦的呼聲。
寒症發作了。
渾身仿佛被一萬根冰刺,刺入一樣,疼得她直哆嗦,痛得直掉淚。
「母妃,你撐一下,我帶你去找幼安!」
君傾九一隻手按在她後背上,把內力輸送給她,藉以減輕她的痛苦。
但這除了讓她的身子稍微暖一些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該怎麼疼,還是疼。
鳳幼安接到了木嬤嬤的飛鴿傳書,知道梅太妃出事了,也趕忙從宮外的靈藥閣,趕到了宮裡。
因為她是太上皇和太后的專屬醫師。
所以,身上有隨意出入宮門的令牌,十分方便。
很快。
鳳幼安一入宮,就奔著昭和宮的方向而去,梅太妃出事,那鐵定和太后脫不了干係,她直奔出事地點,也是巧了,遠遠地就看到了冰河邊上的君傾九。
阿九的狀態不太對勁。
像是壞掉了一樣。
神色陰鷙的可怕。
他懷中緊緊抱著的,應該就是梅太妃了。
「阿九!」
鳳幼安喚了一聲。
提著藥箱,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
君傾九像是整個人籠罩在陰暗裡,聽到熟悉的聲音,他看向她,漆黑不見底的黑眸里,瞬間浮現出微光。
「幼安,我娘快死了,你救救她。」
「我輸入了好多內力,可她還是好冰,疼得一直抽搐。」
少年像末日狂徒,滿臉絕望。
眼角的那一滴淚痣,殷紅得似能滴出血來。
他半身是血。
血染白衣。
「交給我,不會死的!」
鳳幼安面色極為嚴肅,趕忙上前,把梅太妃抱到了附近一個佛堂里。
昭和宮附近,有佛堂。
是太后設的。
宮裡的人都可以進去祭拜上香,不會有宮人阻攔。
佛堂里的空氣很暖。
燃著炭火。
鳳幼安把梅太妃放了下來,迅速給她檢查:「寒症發作,凍傷嚴重。寒入肺腑,膝蓋骨凍傷性壞死……」
觸目驚心。
鳳幼安真沒想到,昭和太后竟然可以狠到這個程度。
上一次,太后因為胰島素,和自己講和,還賞賜自己東西的時候,她一瞬間還錯以為太后是改邪歸正了,真心講和。
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
太后是個十足的野心家,一切阻擋她的存在,都會不擇手段地除去!
「還有救麼?」
「四度凍傷,皮下組織局部紅腫、壞死,瞳孔散大,瞳孔散大,伴隨心臟室顫。」鳳幼安神色極為嚴肅,「你別急,有救的。我有臨床科室醫用凍傷膏,你去準備一些溫水,我幫太妃娘娘進行逐步復溫處理。」
「好。」
少年聲音嘶啞。
按著她的話去做了。
鳳幼安從祖母綠空間戒指里,取出了凍傷膏,和硼酸溶液。
四度凍傷,是最嚴重的凍傷。
如果處理不及時,會造成乾性壞疽感染,皮膚和皮下組織,永久不可癒合。
「幸虧木嬤嬤通知得及時。」
她用硼酸溶液,幫梅太妃消毒,然後擦拭凍瘡膏。
同時輸液。
大面積的凍傷,太多了,她需要慢慢處理。
君傾九在一旁幫忙。
他殺了齊嬤嬤,沒有殺木嬤嬤。一方面是給母妃急救,另一方面,是覺得如果沒有木嬤嬤通風報信,母妃已經葬身冰河,死透了。
「阿九,你身上有很多血,是不是也受傷了?」
「不是我的血。」
「你殺了齊嬤嬤?」鳳幼安想起了在冰河邊上,看到阿九把齊嬤嬤屍體,拋入冰河的一幕。
「嗯。」
君傾九也不隱瞞,抬起頭,眼神清洌,帶著幾分緊張瞅著她,「你會討厭我麼?覺得我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他不介意這個世界怎麼看他。
唯獨在意她。
鳳幼安騰出一隻手,揉了下少年的頭:「你為母報仇,何錯之有。」
就像她,把沈氏送入了監牢。
害得沈氏瘋癲。
也不過是為母親和弟弟報仇。
君傾九的眼睛,重新亮了,唇角漾開一抹笑:「你不嫌棄我就好。」
他在她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的。
不敢把過於暗黑、狠辣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就是怕她不要他。
鳳幼安繼續給梅太妃治療。
進行急救。
病人的溫度緩慢回升,凍瘡膏的效果,還不錯。
梅太妃的心跳,也不似剛開始那般微弱了。
*。*。*
昭和宮。
木嬤嬤一路狂奔了回去之後,臉上淚痕未乾,眼底都是驚恐,踉踉蹌蹌。
剛一入正殿。
就聽到殿內,傳出一道熟悉又威嚴的聲音。
「這麼慌張做什麼?齊嬤嬤呢?怎麼就你一個回來?」
正是太后。
木嬤嬤看到伺候了幾十年的主子,想起冰河邊上那一灘血跡,悲從中來,噗通一聲跪下了:「娘娘,齊嬤嬤沒了。」
昭和太后瞬間變臉,拍案而起:「什麼?死了?怎麼可能!」
木嬤嬤驚魂甫定,眼淚直流:「是死了,奴婢親眼看到的。一刀穿透了喉嚨,血噴的到處都是。」
後宮裡,死的人不少。
年年有。
但是像齊嬤嬤這種慘烈的死相,木嬤嬤還是第一次見,著實被嚇得不淺。
「誰幹的?」
昭和太后萬分震驚,「她不是去拋屍麼,怎麼反被刺死?」
木嬤嬤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了真相:「是……是九公主殿下。」
齊嬤嬤的死,是瞞不住的。
就算她不說,太后也會察覺,屍體很快也會被發現打撈上來。
到時候隨便一查,也會查到君傾九頭上。
「混帳!」
太后狂怒,厲聲道,「老賤人生了個小賤人,竟然敢對本宮的人下毒手,這是嫌命太長!」
太后就是這樣霸道的一個人。
她殺人沒事。
她的手下拋屍也沒事。
但是誰若是殺了她的人,就是跟她為敵,就是下她的臉子,必須要狠狠報復回去!
木嬤嬤垂首道:「他是為他母妃報仇……」
「什麼報仇!那老賤人本就該死!」太后一聲冷哼,打斷了她,「絕對要把他送到東蠻和親,東蠻人最喜歡折磨死中原女子。」
木嬤嬤想了想,道:「和親,怕是不成的。」
太后不屑:「怎麼不成?本宮說行,那就行!君傾九那小賤人殺了齊嬤嬤,本宮絕不會放過她!」
鬧到明面兒上,絕對不行。
如果治了君傾九殺害老宮女的罪,那定然會連帶著翻出,自己害死梅太妃的事兒。
昭和太后差人去冰河裡,打撈齊嬤嬤的屍體。
很快。
太監們就打撈到了。
果然是一柄飛刀穿吼,不過並何地的溫度極低,齊嬤嬤的屍體已經僵硬,宛如冰雕。
太后皺眉:「就一具?」
負責打撈的太監點頭:「就一具。」
太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是不是搞錯了?」
梅太妃那老賤人的屍體呢?
「你們再仔細打撈一遍!」
太后不悅。
可惜,還是沒打撈到梅太妃的屍體。
木嬤嬤眼見著瞞不住,便跪下道:「回稟太后娘娘,九公主他……他跳入河中,把梅太妃救上來了。」
「什麼?!」
太后要瘋了,「那老賤人沒死?」
木嬤嬤垂首不語。
她通風報的信兒。
這會兒,安醫師應該已經在給梅太妃急救治療了,以安藥師的醫術,那可是能和閻王搶人命的!
「不對,君傾九一個小女孩,怎麼敢在這天寒地凍的大雪天,跳進冰河裡,把梅太妃一個成年人給救上來的?」太后意識到了不對勁。
冬日的冰河有多冷。
一個十五歲的少女,絕對不可能拖著一個成年人從河底游上岸!
木嬤嬤猶豫了半晌,內心激烈的鬥爭著。
她一直是太后的老僕人,跟了太后幾十年,忠心耿耿。
這次會違背太后的意思,是還鳳幼安一個人情。現如今,人情已經還了。
她本就和君傾九沒有關係。
更何況君傾九還殺了她幾十年互相扶持的姐妹。
「太后娘娘,奴婢有一件要事稟告。」木嬤嬤在殿中跪下,叩首,「九公主他……是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