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傾九、梅太尉舅甥兩人的表情,略微有些微妙。
幸災樂禍。
尤其是梅太尉,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上揚,再上揚。
君傾九用胳膊肘子,戳了他一下:「舅舅,周圍人多,收著點兒。」
梅太尉伸出手,捂住了嘴,強行把嘴角給按了下去,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做出一副很難過的表情:「哎,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君傾九:「……」
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太上皇想弄死你了。
肯定是扶持太上皇登上皇位的過程中,沒少嘴賤,得罪了人家。
梅太尉轉頭,拉住了鳳幼安:「幼安啊,你趕緊去給陛下治療一下。可別給陛下氣出個好歹來,小九也跟著一起倒霉。」
鳳幼安意味深長地看了中年老帥哥一眼:「放心,太尉大人,心疾發作而已,處理得了。阿九的封賞跑不掉。」
梅太尉尷尬地移開了目光:「咳。」
被小丫頭戳破了心事。
鳳幼安:「……」
她走到龍椅邊上,扶住了咳得半個身子都趴伏在了桌案上的泰和帝。
取出一瓶速效救心丸,給他服下了。
又取出了一瓶止咳糖漿,給狗皇帝灌下去了。
難怪梅太尉會幸災樂禍,就連鳳幼安自己,都覺得暗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安盈縱然可惡,但這狗皇帝也該死。
泰和帝痛苦得去了小半條命。
心口絞痛不已。
直到吃了鳳幼安給的藥之後,那要命的絞痛,才逐漸平息下來。
鳳幼安吩咐道:「把陛下抬到裡面,平躺著。」
「是,安藥師。」
太監和內侍立刻照做。
鳳幼安去卻沒有急著進去,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茶杯碎片上,茶水早就潑了安盈一頭,因為情況混亂,也沒有人來收拾現場殘留。
她走上前。
蹲下撿起一塊碎瓷片兒。
瓷片上粘著一片捲曲在一起的碧綠茶葉。
「無相茶。」
鳳幼安瞬間瞭然,泰和帝不止是被安盈氣得發作,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喝了半杯太監遞過去的無相茶。
泰和帝來清和殿之前,肯定是上了早朝。
鳳幼安進入內室,問道:「余公公,今晨宣政殿,燃的是什麼香?」
余月笙微笑著回答道:「是紫姝香,陛下喜歡這個味兒,很多宮殿內都燃著這種宮廷薰香。」
鳳幼安莞爾,沒再說什麼。
目光落在了幾個忙碌的太監和內侍身上。
他們正抬著泰和帝躺下,伺候著脫掉龍靴,蓋上明黃色的錦被。
「小圓子?」
鳳幼安認出了其中一個,圓臉有酒窩,長相白淨的瘦弱小太監。
小圓子正跪在地上,伺候著萬歲爺脫鞋,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眼睛一亮:「安藥師,您還記得小的。」
鳳幼安淺笑:「自然記得。」
你是蘇皇后派來的嘛,專門給泰和帝遞無相茶的。
今日在清和殿,那杯無相茶,不用懷疑,肯定也是小圓子的手筆。
時機掐得很不錯。
泰和帝震怒,遞茶過去,半杯下肚,就是飲了半杯慢性毒藥,成功誘發心疾。還能直接甩鍋給欺君的安盈,簡直完美。
「安藥師能記得你,是你的福分。」余月笙曾經受過鳳幼安的恩惠,現在管理著整個東廠,也不禁對這個小圓子,高看了一眼。
小圓子瞪圓了眼睛,自然是喜不自禁,千恩萬謝。
鳳幼安給泰和帝施針,忙碌了一炷香的功夫。
泰和帝悠然轉醒,臉色有些蒼白,嘆了口氣:「朕這身體……是越來越不濟了。」
鳳幼安把一根鬼門十三針,刺入要穴:「陛下是真龍天子,自當萬壽無疆。」
泰和帝苦笑:「什麼萬壽無疆,什麼萬歲萬萬歲,那都是假的。自古以來,帝王憂思操勞,多短壽。長壽的還真沒見幾個。」
這次的心絞痛發作,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
讓泰和帝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病情遠比想像的嚴重,半隻腳都差點踏進了棺材裡。
「陛下切莫再隨意動怒,注意飲食,按時服藥。」鳳幼安不走心地安慰著,「太上皇也是心疾、心絞痛,病情也控制得很好,近一年精神日漸好了。您還能比太上皇更嚴重?」
泰和帝神色懨懨:「朕乏了,讓他們都退下吧,你留下侍疾。」
這意思。
是讓外殿的梅太尉、君傾九離開。
君傾九抗旨的事兒,算是翻篇了,狗皇帝這一局,認輸了。
鳳幼安施了最後一根銀針。
給泰和帝掛上了點滴瓶子,藥水中有催眠的成分,不一會兒,泰和帝就睡過去了。
「梅太尉、戰親王,陛下重病乏了,二位請回吧。」
「幼安呢?」君傾九沒走,立在那兒,眼神固執。
「安藥師奉旨侍疾,陛下病沒好之前,怕是不能出宮了。」余公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戰親王殿下何須急於一時,等陛下病好了,你們二人自能於宮外相見。您且回府里等著,最遲明日,新的冊封聖旨,就會送到府上。」
余月笙這把老骨頭,都差點被九皇叔給嚇散架了。
瞧瞧他挑的是個什麼主子。
公然抗旨拒婚,痴情種一個。
爭奪皇位者,如果太過於感情用事,日後會遇到許多麻煩,而九皇叔心繫的女子,也會成為對手們瘋狂拿捏磋磨的對象。
「本王看她一眼再走。」
君傾九很堅持。
雖然狗皇帝病發了,他很高興,但一想到又要好幾日見不到她了,他又開心不起來了。
余公公氣得直瞪眼:「少看一眼,又能怎麼的?」
君傾九眼觀鼻鼻觀心,直接不搭理他了。
梅太尉知道這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上去說了兩句好話,才把這位東廠督主給安撫下來。
兩刻鐘之後。
鳳幼安從內室走了出來。
發現正殿內,君傾九還在。
「阿九?」
「嗯。」君傾九一看到她,眼睛裡立刻有了光彩,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聽聞,你被扣下來侍疾。」
「問題不大,就是心臟病發作了。」
鳳幼安沒有把蘇皇后用無相茶、紫姝香下毒的事兒,說出來,因為這涉及到一個交易,「泰和帝的心臟功能越來越弱了,五日之內,我能回去。」
君傾九得了個准信兒:「好。」
五天。
他可以等。
實在想的話,就找藉口進宮,看她。
「這是你需要換的藥。」鳳幼安取出兩個瓶子,塞到了他手裡,「你背上的傷,一日三次的換。」
「好。」像一隻大型狼犬,溫順地瞅著她。
她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暫時沒必要和太子起政見上的衝突,他一年之內,不會對你動手。」鳳幼安又叮囑了一句,「他如果胡攪蠻纏,你也別搭理,反正他不會真對你怎麼樣,可能就是嘴賤一下口嗨。」
君傾九黑眸微眯,敏銳地察覺到了蹊蹺:「一年?」
君千胤那個人,他太了解了,把自己當情敵,每次見面,都恨不得當場弄死他。
當然,他也一樣。
「你怎麼確定?」君傾九並不信任太子。
「蘇皇后有一個把柄落在了我手裡,她保證過。」鳳幼安沒有具體說把柄是什麼,嚴格遵循了保密協定。
君傾九抓住了她的胳膊。
黑井一般的眸子裡,暗流洶湧,心緒萬千。
這一年。
她暗中為他做了很多的事。
一個能讓當今皇后,退讓如此之多,一個能讓恨不得弄死他的太子,一年不動他的把柄,稍微想一想,都知道是十分恐怖、足以撼動皇權的。
她卻……用在了自己身上!
「幼安,我不需要你這樣護著。」
男人的聲音,酥酥麻麻,帶著一絲沙啞,分外性感。
她還當自己,是以前那個小孩子,那個需要她庇蔭的少年……
感動歸感動。
但作為一個男人,他更希望,能夠保護好她。而不是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為自己涉險。
跟蘇皇后交易,那就是與虎謀皮。
蘇皇后可是後宮出了名的毒婦!狠辣作風不亞於當年的昭和太后!
「說什麼傻話,快回家去。」鳳幼安開始趕人了,「梅太妃娘娘在靈藥閣等著你呢,她因為想你常常夜裡偷偷哭,視力都不大好了。」
她不想過多計較,誰保護誰的事兒。
既然,已經確定了心動的事實,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喜歡的,那麼她就願意做這些事。
君傾九向來聽她話。
縱然心裡有千言萬語,縱然萬般不舍,還是乖乖走了。
*。*。*
鳳幼安在宮中,侍疾三日。
這三日裡,絡繹不絕地皇室宗親、文武重臣前來探望泰和帝的病情。
好在她擅長對心臟病的治療,狗皇帝的身體健康狀況,也以肉眼可見的狀態好轉,第三天的時候,已經能讓人扶著下榻走路了。
冊封君傾九的聖旨,也已經擬定宣召。
這千里繁華的京都,多了一位聲名顯赫的戰親王,武勛蓋世的天策上將軍,名字鐫刻在了君臨國的黃金麒麟台上!
第三日下午的時候。
蘇皇后來探望陛下。
鳳幼安拉住了她。
「皇后娘娘,可否消停一二?」
「哦?本宮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呢。」蘇皇后開始裝傻。
「您送無相茶的頻率太勤了。」鳳幼安壓低了聲音,把皇后給拉到了側面的耳室內,神色凝重,「今早那一杯無相茶,若不是被我攔下,是不是又要被送到陛下肚子裡了?」
蘇皇后面色一沉,也懶得裝了:「這能怪本宮麼?他又給岑王賜了江南的一大塊封地!還想把岑王的親妹子云浮公主,嫁給鎮守西平的西平王!」
鳳幼安無奈:「您兒子都是太子儲君了,即位是早晚的事,您何必一直執著讓泰和帝早日歸西呢?」
蘇皇后一聲冷哼:「江南雲州如此富庶,一年的稅都有好幾百萬,全部都進岑王的口袋。西平王若是娶了雲浮公主,那西北一代,也就成了岑王的囊中物了。我兒這個太子,根本就坐不得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