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月笙雙腿好了之後,又回到宮中,做了東廠的第一把交椅。
回到了昔日的風光無限。
在場文武百官,甚至連泰和帝,都不知道余公公已經是九皇叔的手下了。
「賜婚安盈安縣主,陛下龍恩浩蕩,戰親王,快接旨吧。」余公公把聖旨一攏,恭敬地遞給了君傾九,唇角掛著笑容。
他從瘋人塔里,扶持起來的九皇叔,終於走到了朝前,功勳加身,成了萬民敬仰的存在。
這場皇權爭奪,到現在,才正式開始。
君傾九隻要接旨,將獲得足以與其他皇子、親王匹敵的權勢地位,正式加入戰局。
「戰親王?」
余公公笑容不變,目光微冷,催促地提醒了一句。
然。
君傾九巋然不動,根本沒有伸手去接聖旨的意思。
余公公的笑容快掛不住了。
關鍵時候,掉什麼鏈子?
快接啊!
到嘴的鴨子,可不能就這麼飛了。
前兩日才被封為太子的君千胤,看到這一幕,當堂厲聲責問:「九皇叔這是何意啊?莫非是居功自傲,看不上父皇給你的封賞?」
此話一出。
那就相當的誅心。
硝煙的味道,立刻就瀰漫出來了。
而素來支持太子的胤黨官員,也紛紛附和。
「九皇叔你什麼意思啊?難道是想抗旨不尊麼?」
「呵,不過是去南疆打了一場勝仗,就自視甚高,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裡了麼?」
「莫非,九皇叔是看不上親王之尊,想謀求更高麼?」
親王之上,那無非就是太子、皇帝了。
這是直接給君傾九扣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帽子。
宣政殿內,一片喧譁,眾臣對著九皇叔指指點點,幾乎沒有一句好聽的話,說他不知足,說他忘本,說他藐視皇權。
泰和帝端坐於龍椅之上,也皺起了眉頭:「九皇叔這是何意?」
君傾九行了一個臣子禮,躬身叩拜:「回稟陛下,臣不願娶安盈為側妃,望您收回成命。」
一想到那個女人,他就想吐。
恨不得直接殺了她!
因為安盈胡言亂語,跟幼安說懷了自己的孩子,幼安還差點誤會了他。這種心思陰毒,手段齷齪,挑撥離間的女人,怎麼配做他的側妃?
這狗皇帝,還真是懂得如何給他添堵!如何最大程度的噁心他!
「安康伯之女,賢良淑德,品行上佳,又仗義疏財,多次資助南疆軍。」泰和帝的眼神意味深長,語氣看似一本正經,實則夾雜著一絲惡劣,「她為你痴心一片,九皇叔當真心如鐵石?」
君傾九極為冷漠,眼底一閃而逝的厭煩。
資助南疆軍的,分明就是幼安!
那女人不過頂替功勞,還要弄得盡人皆知。
可偏偏,狗皇帝還認可了安盈的功勞,為了幼安的安危考慮,他還不能當場揭穿安盈!
除非哪天狗皇帝死了,除非自己坐到了最高那個位子,把敵人都肅清了、殺乾淨了,才能重新昭告天下,真正仗義疏財、為國為民的是誰!
「陛下見諒,臣心有所屬,對安縣主實在無意,不想耽誤了她。」君傾九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忍耐。
「戰親王。」
泰和帝呵呵一笑,直接換了個稱呼,「哪一個親王后宅,不是娶了好幾個側妃、妾室,讓你娶安縣主,與你心有所屬,並不衝突。朕一番好意,才有此分封。」
弦外之音。
你不要不識抬舉!
君傾九依然是嚴詞拒絕:「陛下的好意,心領了。臣認為是衝突的,臣既心有所屬,那麼此生便只會娶她一人。」
君千胤冷笑嘲諷:「倒是個痴情種子。」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九皇叔口中的「此生只娶一人」,那個人是誰!
分明就是自己的前妻鳳幼安!
這個該死的小崽種,在瘋人塔里的時候,就在惦記著幼安了,這麼久了,賊心非但不死,反而越發囂張,膽敢當堂抗旨拒婚?!
君傾九深深地看了心上人的前夫一眼:「太子殿下謬讚了,我此生的確非她不可。」
君千胤氣得臉都青了,長袖之下,一雙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指節發白。
如果不是為了顧及儲君形象,恨不得衝上去直接給君傾九臉上狠狠地來幾拳!打爛他那張禍國殃民的臉!看他還怎麼勾引自己的前妻!
「九皇叔一定要抗旨了?!」
太子徹底被激怒,聲音陡然提高,迴蕩在整個宣政殿內,振聾發聵,「放肆!」
按著君臨國律法,抗旨不尊,就是藐視皇權,不敬陛下,普通人會被直接下獄砍頭,情節嚴重的甚至會抄家滅族;而對於那些有功之臣,砍頭倒是不至於,但也會招致嚴厲的懲罰。
跟著君傾九一起進殿的副將們也慌了。
嚴斯寒偷偷戳了主帥一下,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您別這麼軸啊,抗旨要殺頭的,要不先把聖旨接了,承了封賞,日後再慢慢對付那個女人,把她趕出去。」
不止嚴副將急。
余公公也急,急的血絲爬滿了眼球,恨不得上去把九皇叔的腦殼給撬開,看看裡頭究竟是不是只裝了「鳳幼安」三個字,再無其他?
與梅太尉、武嚴侯交好的官員,也都宛如置身滾沸的油鍋。
他們紛紛過來勸。
「九皇叔,不就一個側妃?」
「女人如衣服,您若真不喜歡她,直接扔一邊別管便是了。」
「這聖旨不接,天策上將軍和戰親王的封號,也就跟著一起沒了啊,值得麼?」
「大丈夫能屈能伸,九皇叔,接旨吧。一個女人,多大點事兒。」
南疆軍的副將、參將,跟著一起進殿的,大多是君傾九的心腹,知道些內情,可權衡利弊之後,無一例外還都是勸他接旨。
這世上,大部分的男子,都是現實的,最擅長權衡。
君傾九的唇泯成了一條直線,十二萬分的不悅,宛如石碑一般地,挺直跪在殿內,黑眸中近乎瘋狂的偏執,誰都無法撼動。
這些勸說,終究是抵不上朱雀橋上,那個紅衣提著天燈女子的一個笑顏。
「臣,不願娶安盈!」
一字一頓。
字字萬鈞。
如暮鼓晨鐘,迴蕩在偌大的宣政殿內。這是君傾九第三次明確的拒絕了,他內力極強,這聲音,甚至一路衝到了殿外很遠。
嘈雜的議論聲、勸阻聲,戛然而止。
宣政殿內,針落可聞。
泰和帝的眼底划過濃濃的陰霾,死死地盯著君傾九:「恃寵而驕,居功自傲,九皇叔,朕對你很失望。」
君傾九豁出去了。
凌厲的俊顏上,表情坦然,無懼君王一怒。
「既然九皇叔不肯接受朕的封賞,那便罷了!」
泰和帝面上帶怒,實則內心無比高興。
他是故意把這三條封賞放在一塊兒的,天策上將軍、戰親王,再加一條賜婚。皇帝賭的就是,君傾九會拒婚抗旨。
這一抗旨,天策上將軍和戰親王也就與君傾九無關了。
你看。
不是朕不賞你,也不是朕小氣。
而是你自己作死,肥肉送到你嘴裡,你都不肯吃,硬要吐出來!
「念你有功於社稷,不治你藐視皇權的死罪了,拖出去,杖責五十,等你考慮清楚了,再給朕答覆!」
泰和帝起身。
拂袖離開了宣政殿。
只留給文武百官一個「憤怒」的背影。
狗皇帝也沒把話說死,他是讓君傾九「考慮」,一副朕被你下了面子,依然不殺你頭的明君模樣,只是從輕發落五十板子而已,只要你點頭,那這聖旨上的封賞還是作數的。
「陛下寬宥。」
「哎,陛下當愛才之心,古今罕有!」
臣子們不忘拍泰和帝的馬屁。
君傾九面無表情,任由禁軍把他拉到了宣政殿門口,杖刑伺候。
「得罪了,九皇叔。」
禁軍執杖,不是木板,而是軍杖的鐵板,非常沉。
現在是初夏,衣服本來就很單薄。
直接打五十板子下去,必然是要皮開肉綻、見點血的。
「嘭嘭——」
「啪啪——」
軍杖打在脊背腰臀上的聲音,自宣政殿門口傳來。
君傾九臉色白了些,額頭上也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可他趴在那裡,吭都沒有吭一聲。
靛藍色的軍袍,被沁出的鮮血染濕了。
暈染成了黑色。
這板子的力道,半點不含糊,說見血就見血!
雖不至於傷筋動骨,但是皮肉之苦,是半點沒少挨。
嚴副將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紅了:「主帥!您怎麼就這麼拗呢?明明是接受封賞,皆大歡喜,何至於鬧到這個地步?」
君傾九緩緩地抬了一下手。
意思是。
讓他別廢話。
君千胤在一旁看到情敵挨打,心中簡直要爽翻了,笑得好似一隻奸佞的毒蛇:「哎呦呦,九皇叔,五十板子呢,疼不疼?父皇還沒走遠,要不你去給父皇低個頭認個錯兒,娶了那個安氏女,相信父皇會原諒你的。」
君傾九唇色發白。
劇烈的疼痛,自腰背部,放射開來,頭皮發麻。
他抬起頭,唇角勾起一抹嘲諷:「本王有原則的很,說了只娶她就只娶她。不像太子殿下,寵妾滅妻,和離再娶,都不帶喘氣的。」
君千胤暴跳如雷,被刺激得額角青筋暴起:「你敢這麼說本太子?」
衝上去,就要打君傾九。
若不是身後,有人攔著他,硬拽著,真要拳腳的,「如果當初不是你在背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唆,幼安又怎麼會和本太子和離?!」
他好不容易當了太子,原本陪在自己身邊的太子妃,應該是幼安。
而不是花音那個居心叵測,整日作妖的女人。
五十板子打完了。
君傾九背後都是血,他不需要任何人扶,就撐著站了起來。
這就是武功高,身體強悍的好處。
普通宮婢打個五十板子就丟了小命,他打五十板子,也就是皮肉之苦罷了。
「主帥啊,您真不當天策上將軍了?也不要親王之位了?」嚴斯寒難受得不得了,「那你這南疆死戰一年,不都白忙活了?你不心疼,兄弟們還心疼呢。」
他臉皮厚,湊上去,硬是去扶君傾九。
君傾九也隨他了,從袖子裡取出一瓶幼安給的傷藥、止血藥,吞了兩顆,步履蹣跚地往宮外的方向走:「不要了。」
如果代價是娶安盈,寧可不要。
「太虧了!虧死了!」嚴斯寒直皺眉,把君傾九的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架著,他身材壯碩,力氣大,「你就不怕鳳大小姐知道之後,會生氣?」
「接旨了,她才會生氣。」君傾九想起那個人,心口漫過一絲甜意,「沒有她,南疆軍打不贏。本王不能娶個她討厭的人回去膈應她。」
嚴斯寒正色道:「不見得,鳳大小姐不像是小氣的人,她向來眼界開闊,有大局觀。」
「這世上,沒有人能讓她受委屈。」
狗皇帝不能。
阿九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