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倒在地的文臣紛紛叫罵,張口楚賊,閉口楚賊,說是千夫所指也不為過。
楚擎神情淡然,豎起大拇指,擦了擦嘴角上的鮮血,任由群臣唾罵。
武將們聚在一起,就連譚忠平也急眼了,低聲罵出了口。
「還當這小子是個好後生,學院裡面能狎妓,想想就他娘的硬邦邦,一邊讀書,一邊狎妓,此等好事,竟不邀老子去見識一番!」
一個身材無比魁梧的老漢,一巴掌呼在了譚忠平的後腦勺上。
在兵部歷來囂張跋扈的譚忠平不吭聲了,低著腦袋,屁都不敢放一個。
出手的,正是涼戎口中的大昌雙雄之一,柱國將軍秦罡。
秦罡長著一張國字臉,針尖一般的鬍子更顯威嚴,身穿明光鎧甲,負手而站,其他將領在他身邊老實的和鵪鶉一樣。
老將軍望著被千夫所指的楚擎,眉頭擰成了川字。
秦罡是真正意義上的儒將,也讀書,所表情很是莫名。
可讀過書的秦罡,卻沒有對楚擎喊打喊殺,他並不認為天子親軍統領會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情。
文臣們已經開始死諫了,一副與楚擎不共戴天的模樣。
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數十把刀,數十雙刀一般銳利的眼神,不求天子誅殺楚擎,至少也讓這傢伙沒了官身。
黃老四不吭聲,他在等,等楚擎辯解。
可楚擎也不吭聲。
因為他在記名字。
他將所有死諫自己的文臣,這些文臣的名字,都記在心裡。
以後,挨個整!
朝堂就是這樣,我他媽不整你,你他媽就整我,反正早晚都得整,不如以後我先動手整你們!
當然,這是要建立在楚擎還具備整人這個能力的前提之下。
眼看死諫的文臣越來越多,龔承安臉上露出了十分解恨的笑容。
其實龔承安是不願意與世家門閥為伍的,因為會對他的清名造成影響。
他即便知道這些文臣現在是利用這件事來攻訐楚擎,他也心甘情願。
楚擎是千騎營大統領,龔承安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破鼓萬人捶。
就在這時,一個文臣走到楚擎旁邊,微微開了口。
這名臣子低著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諸位大人,所謂死諫,顧名思義,賊不死,你們便死,可你們每次死諫時,若是諫不成,便和無事發生一般,站起身,揮一揮官袍,退回班中,這時間,連彈劾都算不上,不如今日…」
邱萬山抬起頭,露出了輕蔑的笑容:「不如今日你等寫下血書,若是死諫不成,你等回到府中以死明志,也好警示天下人,如何?」
老邱但凡開口,那必須扎心,一語落畢,文臣們面紅耳赤。
死諫是不是,行啊,給名字都記下來,寫上血書,今天楚擎不死,你們就去死,敢不敢,來,玩把狠的,誰輸誰死的那種!
邱萬山懟一個臣子,手到擒來,懟一群臣子,同樣如此,我要打一個,和我要打十個,對邱總來說沒區別的。
文臣們不但臉紅了,而且還萌生了退意。
不是死不死的事,而是他們了解邱萬山。
邱萬山此時敢出來,只能代表一件事,他對楚擎有信心。
「戶部右侍郎邱萬山!」
眼看群臣慫了,龔承安大聲斥道:「你與楚賊是一丘之貉,書院狎妓,有辱斯文,有辱聖賢!」
一語落畢,龔承安終於對天子跪下了。
這一跪,也是玩了把狠的。
「陛下,老臣羞於楚、邱二賊同殿為官,老臣,請辭!」
黃老四滿露喜色,下意識說道:「那就說定…」
到底還是沒給"了"字說出來,黃老四連忙改口:「事實如何,未有定論。」
「朝臣、百姓,心中自有公道,定論,也都在我等心中,老臣,請辭。」
黃老四深吸了一口氣。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對龔承安起了殺心。
龔承安的意思是,老四你也別定論了,我直接請辭了,因為對你失望了,我代表天下讀書人對你失望了,你這皇帝,做不長,沒有讀書人的支持,讓讀書人失望了,你這皇帝,已經走向昏君之路了!
楚擎,終於開口了。
他一直在等,等待龔承安下注,不停的下注,等待朝臣們下注。
現在,他可以拼盡全力去開牌了。
「龔大人。」楚擎露出了笑容,很是古怪的笑容:「國子監監生,聚眾百餘名,本統領很奇怪,百餘名國子監監生,白日不求學,跑去了城西,還是你龔家莊子那裡,你們國子監,沒人管嗎?」
龔承安面色微變,隨即冷笑連連:「老夫,不與國賊言談!」
就放個屁的功夫,楚擎連升三級,從賊人,到大賊,再到國賊。
跪在地上的監生陳文,開口叫道:「聽聞城西開了書院,我等前去考校,有何不可!」
「你是歌姬吧,你還考校,昌京開書院,不歸禮部,不歸京兆府管,何時歸你國子監一群監生管?」
馬睿走了出來:「陛下,寒門書院,的確是在京兆府做了報備名冊。」
「不錯。」
除了邱萬山與馬睿,第三個旗幟鮮明支持楚擎的臣子出現了,禮部尚書曹悟。
「禮部也下了條子,寒門書院,可建於西郊私地。」
「笑話!」龔承安不搭理楚擎,但是能懟曹悟:「曹悟,你這禮部尚書,允這等賊人開辦書院,開辦狎妓的書院,你與賊人何異。」
「去尼瑪的。」楚擎大喊道:「二狗,將張二美帶過來!」
江月生應了聲是,走到了馬車另一頭,將綠珠帶了下來。
誰知綠珠剛下車,九娘也跑了下來,哭哭啼啼的抓著九娘的大腿。
母女二人被帶來後,沒等楚擎開口,那陳文突然叫道:「陛下,就是這娼妓,這人盡可夫的娼妓在那書院之中,我等見了之後,才怒髮衝冠拆了那藏污納垢之所。」
綠珠跪倒在地,披頭散髮,滿面淚痕,空洞的雙眼,尋找著福三的身影。
九娘抓著綠珠的臂膀:「娘,娼妓是什麼意思?」
「是…」
綠珠再也堅持不住,眼淚奔涌而出,屈辱,如同蔓藤一般,覆蓋了她的全身,她的靈魂,她的每一寸,也覆蓋了整個世界。
陳文滿面得意:「陛下,諸位大人,就是這娼妓,就是因這娼妓,真是笑話,天子親軍大統領,為奪這娼妓,率領…」
一個人影突然衝出,一腳將陳文踹到在地。
群臣,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
踹人的,是馬睿,京兆府府尹馬睿,當著君臣的面,動了手!
「你若膽敢再在九娘面前侮辱張二美,本官,誅了你!」
「馬睿!」
一聲厲呵,剛剛那名監察使大叫道:「你敢在君臣面前動粗!」
馬睿一指身後的綠珠,冷笑連連。
「綠珠,原名張二美,京中九記石料鋪子東家,接連兩月,上繳商稅稅銀七千六百一十貫,接連兩月,為北市百姓施粥米九百六十一擔,接連兩月,為南郊莊子送去冬衣三千件!」
冷笑,變成了森嚴的表情,馬睿肥胖的身軀,蹲了下來,望著驚恐不安的陳文。
「這位學子,張二美,交納稅銀七千餘貫,施粥九百擔,贈冬衣,三千件,本官敢問,那麼你呢,這位學子,你呢,你又做了何事?」
綠珠抬起了頭,望著馬睿,空洞的雙眼,終於煥發了幾許神采,臉上,呈現出了一種極為害羞的神情。
「娘。」九娘抱住了綠珠,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你怎麼沒和九娘說這事,你可真善良。」
「我…」綠珠,同樣也挺起了胸膛,長長的指甲深深扎入了掌心之中,重重的點著頭,不停的點著頭。
「是,是娘做的,是為娘做的,娘偷偷做的,不想讓人知曉的,是娘做的,是九娘的娘做的…」
眼淚,流出了眼眶。
綠珠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這種情緒,她迫切的希望傳染給九娘,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善事,是她做的,九娘的親娘,張二美,她張二美做的。
一雙粗糙有力的雙臂,伸到了綠珠面前。
綠珠抬起頭,天子的微笑映入了眼帘。
「張姑娘,快快請起。」
綠珠再次失聲痛哭,死死的抱住九娘,泣不成聲。
黃老四解下明黃色的披風,蓋在了綠珠的身上。
孫安也蹲下了身,從袖裡拿出了細繩,輕柔的為綠珠將散亂的長髮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