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冷靜的楚擎,轉過身時,再次恢復了那滿面的怒容。
江月生想要攔住時,已是來不及了。
探馬們目眥欲裂,江月生緊緊攥著拳頭,掏出了長刀,大吼了一聲「止」。
陶若琳想要追上去,卻被江月生拉住了手臂。
「你們這群蠢貨!」陶若琳死死都掙脫不開,那原本總是掛著笑容的絕美面容徹底失了色:「楚擎要是出了事,老娘讓你們這些蠢貨一個都活不成!」
「困!」
江月生又是一個字落下,八名探馬們背著雙手,別過臉,將陶若琳圍了起來。
這是陶若琳第一次失態,揮舞著秀臂,踢著腿,卻無論如何都沖不出去,像困獸一樣,被八名探馬們包圍在了原地。
探馬們任由陶若琳拳打腳踢,死死咬著牙關。
陶若琳的拳頭,不疼,可楚擎的決絕,卻令他們心疼。
每個探馬都知道,楚擎,不想連累他們,連累千騎營。
楚擎,則是已經衝進了人群之中。
沉重的肘擊,借著奔跑的力量,狠狠擊在了一名監生的後腦上。
楚擎沒學過任何搏鬥的技巧,更沒上陣殺過敵。
莫說面對百人,便是十人,五人,他也會逃之夭夭。
可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膽怯之色。
又是一腳踹倒了一名監生,終於有人轉過了身,發現了楚擎。
「是楚賊,千騎營統領楚賊!」
越來越多的人轉過身,轉過頭。
當他們看到楚擎又「偷襲」倒了一名監生後,火藥桶,終於被點燃了。
江月生,再次下令。
「折箭。」
二十名探馬翻身上馬,抽出了弓箭,折斷了箭頭,挽弓拉弦。
江月生他不相信楚擎可以獨自一人放倒百名讀書人。
他也不希望楚擎傷害到這些讀書人。
可他更不希望,有任何人傷害到楚擎!
周圍的百姓,越來越多,可江月生嘴中的「射」字,死活都喊不出來。
就如同楚擎剛剛擔心的那般,一旦探馬們對這些國子監監生出手,天子與九王爺耗費了無數心思組建的千騎營,將會不復存在,中州大地,千餘名探馬,將會無所依,無所靠!
楚擎揮舞著拳頭,喘著粗氣,艱難的前行著,又是幾名監生倒下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點燃了監生們的怒火。
監生們被激怒了,他們無法想像,居然有人真的敢對他們拳腳相向。
當這個現實被他們接受後,監生們還擊了。
楚擎依舊揮舞著拳頭,也挨著拳頭,如同一頭蠻牛,向著福三的方向衝著。
西門,徹底亂了起來,周圍的百姓們驚呼連連。
福三已經將綠珠娘倆放在了地上,他也跪在地上,緊緊壓住綠珠與九娘,用他寬闊的後背抵擋著拳腳。
他不知道楚擎來了,楚擎,也不敢喊,怕一喊,福三就會來尋他,一尋他,九娘和綠珠,又會沒了庇護。
福三隻是咬牙忍受著。
忍受著九娘的哭聲,忍受著綠珠的喊叫,忍受著狂風暴雨一般的拳腳。
短刀千機,掉在雪中。
這把天子贈予楚擎的短刀,被無數讀書人,踩在了腳下,滿是泥濘。
楚擎依舊戰鬥著,用他沒有任何戰鬥技巧的方式戰鬥著。
他感受不到疼痛,或許是麻木了,也或許是讀書人真的沒什麼力氣。
一次又一次毫無章法的揮拳,一次又一次挨著拳頭。
楚擎甚至露出了笑容。
他打過架,不是沒打過。
他以為,被群毆的感覺一定很疼,會倒下,會蜷縮,會疼的死去活來。
可他並沒有,疼,或許是疼的,可他沒有倒下,人太多了,即便挨了幾腳,身子失衡了,也會撞在其他監生身上,然後他會趁機揮舞拳頭,用拳頭砸在一根又一根鼻樑骨上。
楚擎,只是為了救人,僅此而已,沒有考慮到太多其他毫無意義的事情。
監生們,原本也沒有考慮其他太多的問題。
他們只是發現了一個妓女的孩子,還是女子,竟然要讀書!
妓女之子,竟然要讀書?!
這件事,徹底點燃了他們的怒火。
他們覺得被侮辱了,他們要抓著這對母女,去皇宮,去皇宮找天子,討要一個公道。
他們出生時便是高貴的,自出生那一刻,便是高貴的。
當他們牙牙學語,當他們捧起竹簡和書本時,便註定,他們將要凌駕於世人之上。
可一個妓女,一個妓女的孩子,一個妓女的女兒,竟然也要讀書?
他們無法忍受這種事情,天塌了一般,即便是讓他們從床榻上驚醒的噩夢,也未曾出現過這樣的恐怖情景。
妓女之子,要讀書?!
妓女的後代,要和他們一樣,讀書,科考?!
這才是他們推倒了寒門書院的緣故,也是他們抓了綠珠娘倆的緣故。
楚擎要將人帶走,與他們,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們以為,楚擎只是要帶走「罪證」,卻不知,楚擎只是為了救人。
福三跪倒在地,身上滿是泥濘。
三哥,在邊關時,與牛犇被涼賊抓了,他未跪過。
三哥,見了那麼多達官貴人,也未跪過。
三哥,即便是見到天子,同樣未跪過。
現在,他跪下了,跪倒在國子監讀書人的眼前。
福三不是求饒,他只是保護一對可憐的母女。
楚擎也倒下了,被狠狠推倒在地。
他的身下,壓著一名國子監監生。
姿勢很曖昧,曖昧的令眾多監生無不後退。
因為楚擎的臉,貼在了這名監生的臉上。
刺耳的慘叫聲甚至快要震破眾人的耳膜。
楚擎撕咬下了一塊血肉,身下的國子監監生,耳垂,被他生生咬了下來。
摁著監生的腦袋,滿面鮮血的楚擎再次踉蹌的站了起來。
依舊揮舞著拳頭,楚擎甚至忘記了福三的方位在哪裡,面前,滿是可殺之人,可恨之人。
再次倒下,這一次,楚擎沒有壓倒任何人。
他終於體會蜷縮的感覺,拳腳相向的感覺,被群毆的感覺了。
叫罵聲,漸漸小了,他聽到了哭聲。
無助的,應該是九娘。
悽慘的,應該是綠珠。
還有若有若無的哭聲,應該是那個妖孽一般的女子,擔憂著,焦急著,失態著。
「去你娘的,老子不幹了!」
一聲怒吼衝破雲霄,馬上的江月生終於沖了出去,回頭喊道:「你們,不准動,誰動,誰死!」
早已是紅了眼的江月生,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左手刀鞘,右手長刀。
刀鞘劈,刀背砍。
出手四次,倒下四人。
與此同時,西大門也徹底亂了,城門郎大驚失色,三名盤查的武卒和差役舉起了水火棍。
拒馬,被推倒了,原本還在排隊入城的百姓們,數百名百姓們,如同潮水一般涌了過來。
南郊的流民們、陶家的莊戶們、上工的百姓們,怒火,徹底被點燃了。
他們甚至鬆開了抓著兒女的手。
因為鬆開,才能保護。
若不鬆開,他們的兒女,也會如他們這般,被欺辱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