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不服,因為她見識過什麼才叫真正的好作品,這裡人跟白宋的那一首填詞比起來,簡直就是螢火他與那個皓月爭輝。
就算是爺爺,就算是將歷史長河中所出現的每一位名家拿出來,也不會有一人能作出這樣的作品!
在虞青心裡,這是一位寶藏男孩,一位屬於大唐天下的寶藏男孩,他不應該被埋沒!
虞青想要說出來,想要將整首詞通過自己之口傳授給在場所有的人!
正在這時候,身為當事人的白宋已經跟著兩個兄弟漠不關心地離開了課堂,走到了大院中,朝著學堂門口走去。
今日的主考知道這位虞青小兄弟的身份,笑盈盈地走過去,指著白宋:「不用再爭了,他的確是有些才學,但這裡的人,誰又沒有幾分才學呢?這是先生的決定,既然已經出口就不能更改。」
「可是……」
「小妹,今天已經太晚了,早點休息吧。」
虞青欲言又止,白宋的驚世之作不能為人所知,她的心裡堵得慌,但人都已經散了,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我找爺爺去!」
「小妹,不要胡鬧,這已經什麼時候了!」
「我不管,今晚必須見到爺爺!」
說罷,虞青一甩手,任性地朝著內院跑去。
主考看著虞青的背影,無奈地搖著頭。
忽然間,主考想到了什麼,著急地跑到了學院門口,望著黑漆漆的長街,和街上一個個灰濛濛的背影,大聲喊道:「記住了,永興學院會在中秋燈會後開學,八月十七,你們別忘了。」
……
「八月十七……」
白宋默默念著這個日期,輕輕掀開了停在學院對面的馬車車簾。
白宋的手腳很輕,開簾的剎那是晴兒的味道,黑夜裡,車轎中的白衣女子被襯得灰濛濛的,月光投入,透出了裙角的雪白,還有那更為白皙的一雙小腳,整個姑娘如同躲在陰影中睡蓮一般,安靜得一動不動,沒有注意到白宋的到來,只留下一襲淡淡的夜香。
夜是深沉,白宋的內心卻處在亢奮之中,看著那露在風中盈盈不可一握的小腳丫子,手裡癢,心裡饞,低頭不語,湊過來想拿在手上捏捏。
偏在這時候,外面的車夫驚醒了,下意識地呼嚕了一聲:「哎喲,是公子回來了。」
車夫的聲音驚到了裡面熟睡的姑娘,晶瑩剔透的小腳丫子咻地縮進了裙擺,叫白宋撲了個空,讓人失落。
而裡面的姑娘卻渾然不知這男人的不檢點,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拖著睡意朦朧的聲音,糯糯地問了一聲:「公子,終於結束了?」
「結束了。」
「結果如何?」
「你看我這麼晚才回來,覺得結果如何?」
晴兒在車裡掩嘴一笑:「晴兒早就打聽明白了,公子已經入選書院,晚歸不過是決定座次的問題,不知公子排在第幾位?」
「哎!」白宋嘆了口氣,「最後一個,十五位。」
「不打緊,十五就十五,只要進了就行。公子能入選永興書院就是意外之喜了。」
「你這麼看不起我?」
「額……我不是那個意思,嗯呢……」
晴兒稍顯尷尬,急於解釋,卻是被白宋鑽進車裡擠到了一邊去。
「開玩笑的,趕緊開車回去休息,八月十七才開學,我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能玩,得是抓緊時間才行。」
車夫睏倦難耐,連一聲呼喝都省了,甩了下馬鞭,馬車慢悠悠地有了動靜。
白宋打開車簾,看著京城的夜空,隨著中秋將至,明月當頭,是越發的明亮且純粹了。
這是在古都長安的第一個的夜晚,而在這一日中,白宋的外貌沒有任何改變,但心已是有所變化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些許改變,看著長長的夜路,望著無邊無際的星月,喃喃自語,念了一句詩:「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身邊是晴兒哈欠的聲音,這姑娘拖著疲憊的身子強撐著,用弱不可聞的聲音說著:「公子的詩,真好……」
簡單一句後,軟軟的身子一傾,將一切都交到了白宋的懷中。
白宋懷抱著美人,放下車簾,同樣小小的聲音回應著:「不是我的詩,我抄的……這時候,我才敢抄了……」
碎碎念著,白宋閉上了眼睛,和整個世界組成了一幅嶄新的畫。
……
同一片星月下,永興書院未見安寧。
執著的小迷妹闖入爺爺房中,倔強地想讓爺爺聽她念一首詩。
房間外,主考和虞季無可奈何,只能幹等,不敢大聲說話。
虞世南心情不錯,雖是睏乏無比,依舊耐著性子說:「有什麼好詩儘管念來聽聽。」
虞青脫掉了自己的髮帶,抖出一身如瀑布般細柔光亮的長髮,顯露出女子的柔態,聲音也變得娟秀起來,但她眉頭緊鎖,努力思考,只聽那詞句斷斷續續……
「明月……幾時有,把……把,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我欲……我欲……」
剛剛一句後,虞青發現自己卡殼了。
先前看了白宋的詞作,只是一眼而已,她哪兒記得全?只是心中默念了兩遍,當即視為天人之作,心裡都驚呆了。
現在終於有機會在他人面前念出來,本想著好好震驚一下爺爺,沒想到才念了一句就記不住了!
可把虞青急得兩眼淚汪汪,雙手揪著自己的頭髮,都快扯掉皮了。
「我欲我欲……我欲什麼嘛!哎呀!虞青青啊虞青青,你怎麼這麼沒用!那麼好的詞作你怎麼記不下來呢!」
虞青欲哭無淚,在房中直跳腳。
虞世南反倒有些好奇了,從未見自家孫女如此過,便得耐著性子安慰道:「不要著急,慢慢想……」
「我欲,我欲……哎呀,爺爺,我記不住了,怎麼辦嘛!嗚嗚嗚……」
這下虞青是真的急哭了,抓著頭髮頹喪到了極點。
「好了好了,一首詩詞而已,不必那麼介意的。」
「怎麼能不介意?這是天下最好的,獨一無二的詞作!是那個白宋寫的,我看過!儘管他擦掉了,但絕對是他寫出來的!這個白宋是奇才,是天才,是天下第一的奇才!爺爺,你不能把他排在最後,他一定大有可為!」
「白宋的填詞……」虞世南半眯著眼睛,心裡已經有所猜想。
這虞世南口口聲聲說不在意學生的才學,但虞世南畢竟是當代大儒,哪有不喜歡有學才子的道理?如果這個關門弟子能有真才實學,自然是錦上添花的事情。
虞世南也想看看,他在最後一考中,究竟寫下了什麼作品,居然能讓自己這個眼高於頂的孫女如此執迷不悟?
但虞青真的想不出來了,外面傳來了虞季的聲音:「小妹,趕緊出來,不要影響爺爺睡覺。」
虞青垂頭喪氣,灰溜溜地離開房間,立刻就被兄長推搡著離開,口裡還念叨著:「你呀你,越來越放肆了。」
虞青根本沒聽,忽然靈光一閃,歡喜地叫了一聲:「哈,我想起來!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不……不勝寒……哎呀,後面的又記不住了……」
「小妹,你在念什麼?」
「念詩啊!」
「你這有頭沒尾的,念什麼念,趕緊睡覺去!被吵著爺爺了!」
兄妹二人嘰嘰喳喳,以為裡面的老人已經睡下。
兩人卻是不知,虞世南房中燈火久久不滅,而是在安靜之後拿出紙筆,拖著疲憊寫下了虞青口中詞句。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嘶……」
當虞世南小聲地、連貫地將先前孫女口中詩句念出之後,老人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這雖是一首殘缺之作,卻也能從此寥寥數語中看到諸多的不凡所在。
「舉首而歌,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垢之外……」
虞世南默默念叨了一句,留下了自己對詞作第一印象,悄悄地將紙張撕去,將其投入火中。
看著火光燃起的點點飛星,虞世南無奈地嘆了一聲:「可惜了,朝堂容不下才子,縱有天縱之才,也不能露白於世,這一首詞,不管完整與否,老夫絕不會讓其公之於世,亦不會讓其以白宋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