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軍帳議事終於結束。
將領們一個一個面色凝重地離開,各自回營調配各部軍馬。
李靖守在帳外,望著遠方夕陽,眉頭緊鎖,沉聲嘆氣。
李靖身邊,一名副將低聲問道:「大將軍,真的要強行跟突厥人決戰嗎?」
「皇上已說得十分明白,我們不能再退了,開戰以來,我們屢屢戰敗,已經後退了數百里,皇上沒有將我治罪已經是仁至義盡。」
「可這一路戰敗我們並未損失太多,大軍根本未動,尚有一戰之力。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末將卻很清楚大將軍的謀劃,大將軍是要誘敵深入,拉長突厥軍隊的補給線。眼看到了關鍵時候,再過不了多久,突厥大軍的補給就撐不住了,等突厥大軍撤退之時,我們集結全部軍力追擊,一舉可將突厥大軍擊潰。如此好的機會,怎能在此關鍵節點而放棄?」
「一退再退,皇上已經等不及了。」
「大將軍可以上奏啊,皇上定能明白大將軍的苦衷。」
李靖苦笑一聲,搖搖頭:「即便皇上能夠明白,朝中大臣也不會放任,這一道聖旨已是皇上頂住了朝中壓力給咱們爭取的時間,若是在一月之內沒有任何建樹,恐怕朝野震動。我被免職事小,就怕接任的將領不懂與突厥人的周旋之道,將咱們苦苦保存的十二萬白白給送了。那時候,大唐江山可真要大禍臨頭了。」
「那些個大臣,絲毫不懂與突厥人的交戰的險阻,只知道背後給大將軍下絆子!」
李靖搖頭,看看天色,忽然想到孫女,就問:「舒望和她的護衛在何處?見他們傳來。」
「大將軍,時候已經不早了,要不……」
「現在就去。」
話音剛落,兩個士兵從營帳跟前過來,相互說笑,好不歡喜:「你聽說了沒?小姐跟那位白大夫在草原已私定終生了。」
「聽說了!這可是件大喜事,小姐終於有了心儀之人。那白大夫能為小姐深入草原,可見是重情重義之人,這兩人定是命中注定的。」
「等等!」李靖上前攔住兩人。
兩個士兵見是大將軍,嚇了一跳,趕緊低身行禮:「參見大將軍。」
「方才你們在議論什麼?」
「這……」
「說!」
「大將軍息怒,我們不過是聽到營中有人在傳,說小姐……和白大夫在草原已經私定終生……」
「胡說八道!傳令下去,誰敢在軍營之中造謠,軍法處理!」
「是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
兩個士兵被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逃離現場。
李靖則是臉色鐵青,回頭去看副將,低聲道:「將那白宋給我傳來!」
一刻鐘之後,白宋被帶入軍帳之中。
李靖正在營中來回踱步,臉色青白不接,十分難看。
「參見大將軍。」白宋躬身一禮。
李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停下了腳步,沉吟著看著桌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李靖方才問道:「你可知本將軍為何將你一人事先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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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
李靖緩緩回身,盯著白宋:「先前軍中在傳,說你與舒望已在草原里私定終身,不知可有此事?」
白宋眉頭一皺:「沒有。」
李靖聽了眉頭舒展,忽然鬆了一口氣,不再保持冷漠,終是向著白宋露出了笑容:「如此便好,來來來,白大夫請落座。軍中將士知道你為舒望不惜捨生忘死,千里追尋,難免是有一些誤會和謠言傳出,本將軍還是很相信白大夫的為人的。白大夫也是聰明人,知道舒望身份非同一般,自有王孫公子與之相配。」
白宋聽著,並未照著李靖所言而落座。
李靖看白宋不動,疑問一句:「白大夫,你這是……」
白宋鄭重道:「我與舒望雖未定終生,但我卻是真心喜歡,您是舒望的長輩,我不想在舒望的長輩面前有所隱瞞。我白宋今生定要娶舒望為妻。」
隨著白宋的聲音落下,李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陰沉起來,臉上的笑容已經僵硬,收回了請的手勢,而是一言不發地坐在了自己的帥位之上。
「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當然知道。」
「小子,不要以為你救過本將軍和舒望,你就可以多出一些非分之想!我李靖子孫豈能下嫁寒門?!別說讓舒望嫁給你,就算是你要入贅李家,也沒有那個資格!」
「大將軍,此事我只問舒望之意,只要她願意,我便認定了要娶。若大將軍非要橫加阻攔,不過是平白傷害了舒望對您的敬重之情。」
「好大的膽子!來人,將這小子給本將拖出去打!」
外面沖入兩人,直接將白宋拿住。
「打?那就使點勁,倒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他們的大將軍是如何對待功臣的。」
「小子,你這半點兒功績,在本將面前算個屁!拖出去打!」
「大將軍!」進來的副將著急道,「此舉不妥,現如今軍心尚且不穩,若再讓將士們知道您打了功臣,對軍心傷害更大。眼看著就要跟突厥人決戰,可不能如此啊!」
李靖一拍桌子起身,怒道:「放肆,連你也要……」
話沒說完,舒望進了來,看著眼前一幕,有些錯愕:「你們……你們這是在幹嘛?」
白宋臉色淡然,看著帳中李靖。
李靖則放鬆了眉頭,給幾個士兵使了個眼色。
兩人將白宋鬆了,默默離開。
李舒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走到白宋身邊,仔細地看了看白宋:「沒事吧?」
白宋一笑:「沒事,剛才不過是跟大將軍說了幾句玩笑話,大將軍也是在跟我開玩笑呢。」
李靖擠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揮手道:「外面的幾個也都進來吧。」
何方誓、張書遠等人紛紛進來,都是這一路的兄弟。
李靖這才正式接見幾人,而幾人也才正式給大將軍匯報這一路打探到的消息。
幾人分別在營中坐下,氣氛有些沉悶。
都是李靖手下將領,何方誓幾人都比較拘謹,沒有說話。
李舒望坐在白宋對面,看白宋愁眉不展,心裡也是著急,好似猜到了什麼。
但這時候也非細問之時,見所有人都沉默,李舒望乾脆自己來打破沉悶。
「把人帶上來吧!」
外面帶入一人,被壓在帳前。
此人就是一路帶回來的巴魯。
「爺爺,這是我們抓獲的突厥人。」
然後,李舒望給爺爺講述了此人如何勾結頡利部族對付阿吉部族的事情,更是從此人身上了解到了突厥後方的情況。
李靖聽了很是滿意,臉上的僵硬終於有所緩解。
「舒望,你做得很好!照此消息來看,我們的計策總算是起到了效果,相信用不了多久,不用我們親自動手,突厥人的後方就會率先動亂起來。」
「這都是白宋的功勞。」李舒望笑盈盈地指著白宋。
李靖沒有任何回應,只是保持著笑意。
「還有!這裡有一封信,上面詳細記載了幽州鄭家勾結頡利可汗的罪證,此人也願意指證鄭家。」
李靖接過信,眉頭輕皺,看著上面的突厥文字,又將信交給了副將。
副將看了,面露驚駭之色:「大將軍,這真是鐵證啊!沒想到幽州的鄭家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了,稍後我便將此事上奏朝廷。」
場面在此陷入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李靖打了個哈欠:「若無他事,就散了吧。」
「爺爺,白宋還有要事稟告。」舒望有些急了,心說白宋為何還不說自己的計策?這貨到底在想什麼?
「哦?你還有何要事啊?」李靖終把目光落在白宋身上。
白宋方才失神,現在才回過神來,想了想,起身道:「我有一戰破突厥之策。」
「小子,此處是軍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需要謹慎。」副將提醒道,「一個小小郎中,也敢枉談軍機?」
「爺爺,白宋不是尋常郎中,他很有本事的。」
李靖眉頭皺得更緊了,擺擺手:「你倒是說說,如何破敵?」
白宋答道:「即日起,請大將軍親率精銳三千走山道突襲定襄,一舉可破定襄道。定襄道一破……」
「放肆!」李靖怒喝一聲,直接打斷白宋,桌子都被拍得粉碎。
眾人一驚,紛紛起身。
李靖指著白宋:「黃口小兒,簡直異想天開!這定襄要道,區區三千人手如何能夠攻破?而且孤軍深入敵後,是不是要我大唐將士去送死?!來人,將此人……」
「爺爺息怒!」李舒望疾步出來,跪在白宋身前,「白宋他若非絕對把握,不會冒死進言。他……」
李舒望話沒說完,又被白宋給拽了起來,將她拉到身後:「何須下跪?交給我。」
「大將軍,事關大唐興衰,還請能放下個人恩怨。我本不屬於軍中,此事也與我無關,此計只為能早些結束戰爭,不至於讓百姓再受苦難。此法雖然涉險,但大將軍也當知道富貴險中求的道理。正因為世人皆知定襄重要,又身居敵後。敵軍必然也料想大將軍不會膽大到直擊定襄。
突厥大軍為了保持前線優勢,此刻已調動了全部兵力來穩固前線戰局。而他們後方正是空虛之時,此法是想敵人之所想,殺的是個出其不意。再者,咱們還有一支突厥軍隊在後方接應。此行有阿吉族人裡應外合,只要大將軍敢行此險招,三月之內,必定平定突厥之亂。屆時,大將軍便是千古功臣,當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