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起風,內院飄起了一陣花瓣雨,從內院飄揚到了正院。
三個打坐的人看到滿天飛花,才想起是虞老晾曬在內院的菊花被風吹散了。
三人紛紛起身,衝到內院將菊花掃到背風的地方。
然後又去清理吹散在書院各處的花瓣。
辟穀不是什麼好事,大家都餓得不行,一番運動下來更是累得喘不上氣。
陸遙和虞青青都不行了,去水井打水,一人喝了三大碗,然後就不再院子裡面打坐,而是回到各自的宿舍睡覺去了。
白宋停留院中,保持著打坐,不知道這具體有什麼用,但心裡倒是比較安穩。
過了一會兒,白宋正對的小書房窗戶突然打開,袁天罡在裡面對著白宋招手。
白宋嚇了一跳,一直不知道袁先生在裡面。
愣了愣,走進書房,拱手行禮:「先生,原來你在書院。」
「坐吧。」
袁天罡指著自己桌對面的蒲團。
白宋依言盤膝而坐,看到袁天罡桌上擺著一個星盤,星盤上面還留有白宋當夜用碳筆寫下的一個「曌」字。
白宋皺眉,故作疑惑:「先生,這是何意啊?」
袁天罡搖頭晃腦,眉頭緊鎖:「此乃上天降兆,我袁天罡鑽研數日,卻也解不開這其中含義。」
「先生留在書房,就是為了研究這個字?」
袁天罡點點頭,表情嚴肅。
白宋看了想笑,這個字不過是聽袁天罡神遊之時口中喃喃「明月當空」而來,沒想到對方根本不知道是自己隨手寫下的。
白宋想了想,好意提醒:「先生是不是想太多了,也許這個字根本就沒有深意呢?」
「不可能!明月當空,此字是為預示。非但預示天下,更或將預示你的命運。」
「我?」
白宋一愣。
袁天罡嚴肅地盯著白宋:「你非常人,命數離奇,我修道二十年,從未見過你這樣的面相!」
「先生所指是那十六字批言?」
袁天罡一邊點頭,一邊念叨:「妖星降世,逆轉千年,李唐三代,江山易主。」
白宋也跟著皺起眉頭:「先生是擔心我會謀反作亂?我會推翻李唐的統治?」
「此乃天命指引,容不得人不信。」
「我就是個俗人,從沒有過謀反的想法。」白宋平靜解釋著,「或許這句批言沒有錯,但那改變天下的人,或許所指的不是我。」
袁天罡搖搖頭,冷笑一聲:「世人之所以愚昧,便如你這般自覺能掌控一切,殊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已在輪迴之中有了安排。」
白宋表情淡然,但內心已經有所不耐。
他不信天命,就算穿越這等離奇之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也不會相信天命。
白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相信這十六字批言,豈不是等於證明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袁天罡是個厲害的人物不假,但白宋討厭看他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
白宋正要反駁袁天罡的話,卻見袁天罡目光一沉,嚴肅之中似乎多了一絲柔和,語氣也變得平緩了許多:「學院之中十五人,獨你一人秉性最合道家教義,你忠於自我,特立獨行,不驕不躁,卻又不卑不亢。如果不是這十六字批言,老夫真心希望你能拜入道家,老夫可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可惜……老夫苦思此兆,乃是想從中給你尋一條破解之法,你還年輕,貧道不願見步入死局,不得緩解。」
聽袁天罡說此話,白宋心中煩悶忽然消散,反而有些驚訝:「先生苦思這個字是為了我?」
袁天罡沒有解釋,只是眉頭緊皺。
此話若是玄奘法師說來,白宋或許還有些懷疑,但從袁天罡口中傳出,白宋是沒有絲毫懷疑的。
因為袁天罡不像是個會為了此事而說錯出違心話語的人。
白宋接著又問:「先生若相信那十六字批言,那我將來豈不是大富大貴之人?又有什麼擔心的?」
「哼!」袁天罡冷笑一聲,「真是可笑,你以為只憑這十六字批言,你就能改天換日,改朝換代?命格越大,兇險越大,欲成大事,誰人不付出極大的代價?天命在你,災禍便在你,這十六字批言並非讓你大富大貴,而是一道無形的催命符,預示你這一生將多災多難。只有跨過了無數災禍,才能成就大富大貴。你在這學院中看似無所憂慮,卻不知已是大難臨頭了!」
白宋聽得雲裡霧裡:「我大禍臨頭?」
袁天罡嘆了一聲:「要是貧道看錯了就好。」
說完,袁天罡起身,指著星盤上的字:「此兆出現並非偶然,應該與你命格有關,你在此打坐參悟,或許只有你自己才能看出其中奧妙,有所收穫。」
白宋可能不信袁天罡的話,但感覺得到袁天罡的擔心,心裡多少有些感動,點了點頭。
袁天罡愁眉不展,開門要走。
白宋問了一聲:「先生要去哪兒?」
袁天罡回答一聲:「那兩個辟穀的傢伙這會兒要去偷吃,貧道抓他們去。」
白宋看著袁天罡的背影,心裡猜想,難道虞青青和陸遙真的忍不住要去偷吃了?
想著,又看著面前的字陷入了呆滯。
白宋沒看出什麼名堂來,對袁天罡的話他也沒放在心上。
呆愣了一會兒之後,白宋準備出學院。
今日他還要帶徐沛然去看他的父親。
之前刑部的劉大人已經傳信來了,看在白宋幾次幫助的面子上,可以通融白宋乘著黃昏刑部官差換班偷偷看徐勛一刻鐘。
白宋看了看天色,覺得時辰已經差不多,早點跟徐沛然見面,免得她等得著急。
白宋正要走,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白宋原以為是袁先生回來了,準備假意再打坐一會兒。
白宋剛剛端坐好了,卻聽外面傳來長孫渙的聲音:「袁先生,您在裡面呢!」
長孫渙?
白宋感覺有些古怪,沒有回話。
又聽長孫渙在外面繼續說:「袁先生,學生知道您在裡面,那學生就直說了。之前袁先生說的種種,無一錯漏,學生便知先生乃是神人。無奈學院中人多口雜,學生不敢把事情生長,故而選在今日各位同學都外出遊玩的時候來求教先生。先生既然知道學生的困境,那也應該知道化解的辦法。肯定袁先生給學生指一條明路。往日言語多有得罪,今日學生給您賠禮了。」
長孫渙在外面,看了看門縫,只看到裡面書桌後面的半件道袍,料定了是袁天罡,便對著人給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為表示誠意,長孫渙比拜親爹還要真誠,咚咚咚三聲,額頭已是一片烏青。
長孫渙把頭磕完,正期盼著裡面的袁先生給句話呢,誰知道袁先生的話語聲從後面傳了過來。
「何故行此大禮?」
長孫渙一愣,回頭就看到袁天罡站在身後幾步之外。
長孫渙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卻又覺得不對勁。
既然袁先生在後面,那裡面的人是……
「咳咳咳……」
白宋走了出來,尷尬地咳了咳,望著跪在地上的長孫渙笑了笑。
「白宋!是你!」長孫渙蹭地跳了起來,先指了指白宋,然後捂著自己的額頭,烏青處陣陣生疼。
「哎,都是同窗,有什麼過不去的恩怨呢?」白宋搖頭晃腦,勾著長孫渙的肩膀,「別說了,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所有的恩恩怨怨,就你這三個響頭,咱們一步勾銷。」
「誰!誰跟你……跟你一筆勾銷,老子……老子……」長孫渙臉都綠了。
「噓……」白宋壓著聲音,「要是不想事情傳開,就別死揪著不放,有沒人逼你磕頭。」
「白宋!白宋……你……」
「到底有什麼事情?」袁天罡狐疑地看著兩人。
白宋卻是神秘一笑:「先生能算出來嗎?」
袁天罡立即瞪了白宋一眼,一甩衣袖,進入小書房中。
「先生,我要出學院一趟。」白宋對小書房裡喊道。
裡面沒有應答,沒禁止就算是同意了。
白宋拍拍長孫渙的肩膀,十分欠揍地又笑了一聲,徑直朝外面走著。
長孫渙忙追著出去,揪著白宋的衣裳:「白宋,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什麼說清楚?」
「你……你……」
「不就是別到處聲張嗎?」
「正是!」
「不聲張就不聲張,你這麼緊張幹嘛?誰稀罕管你的破事。」
「你對天發誓!」
「發誓?有病吧你,被攔著我去辦正事!」
「你……你別走!」
白宋被長孫渙煩得不行,停下腳步回頭對他說:「你不就是害怕你哥嗎?得不到家族的支持算什麼?你以為你爹送你來這兒是幹什麼的?你的家族不支持你,你的同學會支持你!這裡的人才是你的財富,你們是彼此的財富,這話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們沒有一個人放在心裡!好好去想想,其實你並不孤獨,還有,不要做過多的事情,也不要故意裝瘋賣傻,做真正的自己,保持本心就夠了。這年頭,不管幹什麼,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你穩得住,很多自以為聰明的人會主動送人頭,猥瑣發育,穩住別浪,這把能贏。十二個字送給你。」
長孫渙愣在原地,怔怔地想著白宋的話。
「猥瑣發育、穩住別浪、這把能贏……好像……好像有幾分道理。」
等長孫渙再抬頭時,白宋人已經走遠了。
……
黃昏將至,白宋到了刑部後門。
在白宋身後,是徐沛然假扮成的書童。
劉大人見了白宋,叮囑了白宋幾句,然後帶著鑰匙去了監牢的深處。
徐勛是重犯,劉大人就算給白宋一些方便,但也要讓白宋時刻停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刑部大牢的犯人很多,其中大部分否是湘家莊的人。
來之前,白宋再三叮囑,讓徐沛然千萬不要露出馬腳,否則非但自己被抓,還會連累白宋。
徐沛然認真答應,可到了這裡看到自己的親人全部關押牢房,情緒還是忍不住會激動。
白宋感覺徐沛然的呼吸不對,擔心地回頭看了看,給了她一個眼神。
被白宋目光所引,徐沛然心中稍定,開始調整自己的情緒。
「劉大人,湘家莊這麼多人關押,聽說並不是所有人都跟聖蓮教有關。尤其是那些婦人,這樣做是不是有失公允?」
「公允?勾結聖蓮教本來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徐勛所犯下的罪孽,祖祖輩輩都還不完,公子可能還不知道,這湘家莊暗中資助聖蓮教近十萬銀錢,乃是教中核心。現在聖蓮教教徒聽說徐勛被抓,公然在成都造反,挾持了益州刺史,控制的軍隊,更是把程知節程將軍一家七十幾口綁架作為人質,要挾朝廷!要朝廷放了徐勛!」
「什麼?!」
白宋驚得差點兒咬了舌頭。
無波無瀾,聖蓮教在益州公然造反!控制了軍隊不說,把程咬金一家給綁架了?
白宋驚得愣在原地,沒有再走。
劉大人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後悔得很,冷汗都下來了。
白宋看穿了對方心思,主動說道:「大人放心,我不是傻子,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劉大人皺眉看了看白宋的書童。
白宋拍拍徐沛然,笑了笑:「她從小跟著我的,也是聰明人。」
說完,點了點徐沛然:「你,一邊去,我跟劉大人說兩句。」
徐沛然乘機走開,一人到了徐勛牢房邊上。
白宋借著剛才的話追問:「劉大人,既然話都已經說開了,不如再多說兩句。益州當真出了問題?」
「白公子,你可千萬別把事情傳出去了。」
「放心,劉大人應該了解我的才對。」
「白公子是聰明人,劉某倒是放心,說說也無妨。」
劉大人壓低聲音:「益州七縣造反,聖蓮教教眾已經滲透到了軍方,聽說程知節大人拼盡全力殺出重圍,卻沒能保住一家老小,在半途氣得吐血三次,消息傳到京城,皇上大怒,下令在一月之內平定益州,李大人剛剛從兵部調到刑部,現在又要臨危受命,率領北征舊部去益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