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公子你說誰?」
「這……」
所有人都驚了。
聖上?
皇帝?
劉錚卻是越想越覺得可能,癱坐椅子上,自嘲一笑:「非是我妄想,只是此事,此事……」
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
因為他剛才的猜測,純粹就是直覺。因為在他不由自主的發怒的時候,突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用逆反思維思考了一下。
自己如此發怒,或者說,銀州如此發怒,誰會是利益既得者?
讓自己覺得,這是夜行人所為,誰會得利?
於是。
他得出這麼一個可怕的結果。
皇帝!
如果沒有雍王在漢中跟他講的故事,他肯定不會懷疑到皇帝這邊。
然而現在……
青陽鑠看著劉錚:「公子似有心事。」
劉錚嘆氣苦笑:「何來心事,只是覺得不可思議。聖上一國之主,竟是算計到我一區區知州頭上,這讓我如何去面對?」
他心思有些亂。
乾脆就將雍王在漢中,跟他說的那些皇室秘事,全盤托出。
眾人和劉錚之前的態度一樣,都是聽得一愣一愣。
三十一年前的奪嫡之爭?
太子身死,三皇子謝玄失蹤?
然後……
脫離龍炎王朝的西域諸國,突然強盛?並且吃掉龍炎王朝五十萬大軍?
眾人聽得,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那可是五十萬人啊!
老天爺!
這些人的背後,牽扯著多少家庭,多少父母,多少妻兒。
然而……
這件事情,卻從來沒有人聽說過一句,哪怕只是眼前這些人,都沒聽過,這本身,就很不可思議。
這是如何做到的?
青陽鑠深深吸了口氣,微閉雙眼,口氣悲愴:「平宇七年,瘟疫橫行,龍炎民眾,死傷數百萬,從此之後,龍炎國力衰弱,四海皆離……」
眾人。
心裡一沉,頓覺脊背發涼。
瘟疫?
真的是瘟疫嗎?
還是說,是老皇帝,為了封口,為了讓自己的敗績,不被世人知曉,殺人滅口……而這一滅口,便是幾百萬?
狠!
狠辣!
震驚於老皇帝狠辣的同時,諸人心中,也是悲意湧起。場面一下子陷入詭異的安靜之中。
生在這個時代,是幸運,還是不幸?
生在那皇室,是幸運,還是不幸?
青陽鑠沉思片刻,苦笑道:「若是如此,公子所料定然不錯。」
他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聖上不僅急於逼迫公子進西域,並且……」
一群人,紛紛看向他。
青陽鑠淡淡道:「並且,聖上,當真是時日無多了啊!」
劉錚聽得頭皮發麻。
時日無多了,所以他急著想看,劉錚能不能踏平西域?時日無多了,所以他急著收割一切果實?時日無多了,所以他想給自己的兒子,留下一片沒有任何變數的江山?
那也就是說……
接下來的階段,將進入老皇帝,迴光返照,重回當年殺伐果斷的時期。
亂世前兆。
終於要開始了嗎?
劉錚突然有些興奮,但同樣,也有些迷茫。
亂世……
遭殃的,還是那些將士,還是那些百姓,還是在這個巨大棋盤中,每一個棋子。
還是秦長風。
還是司空菁……
他突然陷入極大的矛盾,和自我否定,自我審視中。
在這即將來臨的亂世中,他能保護誰?
他能成全誰?
他能走到什麼地步?
他能改變什麼?
……
婚禮之後。
便是葬禮。
整個銀州,都陷入到了肅穆悲痛的氛圍中。
果不其然。
司空菁被刺身死的消息,傳回漢中,雍王震怒,司空真,當天就昏了過去,這對渴望著女兒可以在銀州享福的老夫婦,足足哭了七天。
雍王首當其衝,懷疑的,便是蜀王,差點發兵蜀中,還好被眾人給攔下。
雖說秦長風的做法,還是給了漢中方面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但漢中還是對銀州這邊,進行了指責。
劉錚等人,只能受著。
指責歸指責,事情已然不能挽回。
秦長風親自去了一趟漢中,跪在兩個老人面前,立誓道:「從今往後,二老便是長風父母,長風在此立誓,此仇不報,長風終生不娶!」
二老淚目,將其扶起。
這個年代,夫為妻綱,一個大男人,能說出此話,那是相當難得了。
此情。
足夠慰藉兩個老人。
就在頭七出殯這天。
京華也來人了。
馬永,這個負責徹查銀州的正六品小吏,帶著聖諭前來。
「查銀州?」
劉錚冷冷一笑,看著這個騎著大馬,頗有楊武揚威架勢的傢伙,眼中殺意盡顯。
「你你你,你幹什麼?我可是帶著聖諭來的!」
馬永嚇了一跳。
因為此時怒視他的,不僅僅是劉錚,還有劉錚身邊的這些人。若是前幾天,司空菁被刺之事,只是猜測,那緊接著,這派人下來查銀州,就基本上,坐實了,這件事情,恐怕並非那西域夜行人所為,而真的就是當今皇帝!
秦長風緊握拳頭,目中撲火,恨不得一拳將這馬永錘成肉餅。
但他還是忍住了。
劉錚冷笑回道:「馬大人,區區一個六品,要查便查,怎的,還想我給你牽馬做鐙嗎?」
「你你你……」
馬永沒想到,這劉知州,竟然如此強勢。
他本一個京官,來到地方上,一路上別人都是奉承無比,他覺得自己終於熬出頭了,沒想到,這剛到銀州,便吃了一個閉門羹。
「哼,劉大豪何在?」
馬永瞪了劉錚一眼,又耀武揚威,往銀州府去了。
「公子,我……」
秦長風氣得不輕。
劉錚回頭看著他,一臉歉意:「長風,此仇……」
秦長風趕緊道:「公子,萬般皆是命,一點不由人。這大概是長風的命,也是婧兒的命……公子萬萬不可如此,您這樣,讓長風情何以堪?」
劉錚心裡也很堵。
算計了自己兄弟媳婦的,竟然是皇帝?
這讓他怎麼整?
心裡不服,又能如何?
你能打到京華去?
無力感。
這才是真正的無力感。
劉錚以為,這次謀取漢中,算是鑽了一個老皇帝,想讓他去打西域的空子……沒想到,這個老傢伙,竟然更狠!
竟然如此睚眥必報!
你鑽我空子,利用我心理漏洞?
好!
我直接讓你的人死!
皇帝就是皇帝。
如此簡單粗暴,如此將這幫人,看作是棋子,甚至是草芥……
變強!
第一次,變強的心開始在劉錚這裡萌發。
為了給司空菁報仇,同樣,也是為了迎接這即將到來的亂世,他必須要變強!
以前的逍遙地主的思想,完全要不得了。
他狠狠一咬牙:「傳令下去,徵兵!半個月後,出征西域,重建西域都護府!」
「是!」
秦長風精神一振,幾乎半個月以來,那死氣沉沉的眼神中,終於露出一點光亮。
銀州。
開始了浩浩蕩蕩的徵兵。
漢中之戰以前,銀州軍,只有八萬,而後在漢中之戰後,又征水軍兩萬,總兵力,達到了十萬。
按道理說。
銀州,陽州,克州,三個地方,總人口也不過一百多萬。
十萬兵,已然是很多了。
但是……
誰讓銀州富呢?
徵兵!
本地沒有,外地來的也要!
當然,劉錚也不傻。
這昭告天下的徵兵令,內容便是,重建西域都護府用兵。
既然老皇帝,你要逼我,好。
那我就繼續順水推舟!
咱看誰更狠!
你逼我去西域,幫你打你兄弟,我便大肆徵兵,如你所願。
劉錚目標。
徵兵二十萬。
二十萬多嗎?
你當年,五十萬都被滅了。
二十萬。
你聽著扎心不?
天下藩王,聞之震驚。
這銀州軍的戰鬥力,世人皆知。這要是征夠二十萬,那還了得?
……
青州。
魏王得此消息,都不可思議揉了揉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他是知曉當年謝玄之事的人。
他突然,在這一系列的事件之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他倏地站起來,眼中冒光:「難道聖上他……」
他……
他這一次。
是真的時日不多了?
他突然精神一振,大喝一聲:「司馬!」
「王爺,臣在。」
「從銀州購置的軍需,可已入庫?」
「已入庫。」
「繼續買,越多越好!」
「帳你算清楚,能買多少買多少,聽明白了嗎?」
司馬渾身一震:「是,王爺!」
……
銀州徵兵第一天。
雍王就送來大禮。
得知劉錚要出征西域,直接送來了老兵五萬,糧草二十萬石。坦白講,這份大禮,就連劉錚都不敢想。
可見司空菁之死,漢中方面也是無比震怒的。
讓他更沒想到的是。
剛剛大病初癒的蜀王,也送來了三萬精兵,糧草十五萬!以示他在此次事件中的清白,和對西域夜行人的痛恨。
劉錚對外宣稱,司空菁死於大宛國夜行人的刺殺。
兩地民眾登時群情激奮。
出征西域的熱情,分外高漲,人人爭相入伍。
自古以來。
戰爭,就是被敵對情感和敵對意圖所影響的。曾幾何時,劉錚都認為,自己不會因為敵對情感而發動戰爭,他一直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他希望自己以後發動的每一場戰爭,都是理智的,都是因為敵對意圖的。
然而這次。
他認為足夠文明的龍炎王朝,涼州,卻因為強烈的民族仇恨感,而要發動一場戰爭。
他突然意識到。
戰爭,其實是一種激情行為,不管如何計算,如何公式化,如何精確化,都擺脫不了情感,激情,暴力……
此時。
銀州上下的氛圍,就是如此。
政治目的,已然不是這次戰爭的最後目的。
他們的目的,就是復仇,報仇!
「殺!」
「殺!」
訓練場上,新兵開始了操練,氛圍濃重。
青陽鑠看著遠方,淡淡道:「公子,鑠對西域,不甚了解。此次西域之行,鑠隨你同去。」
「先生……」
劉錚有些驚訝。
青陽鑠如此鄭重。
莫非,他預感到了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