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看著水面,我腦子一片空白。
我爹教我手藝的時候叮囑過我數次。
若是撈屍船在水面散架,主事的撈屍人必定死在了水下!
水中有大危險,同行需立即遠離水邊,保住性命……
我腿腳一軟,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羅陰婆已經完了……
我爹,竟然也喪了命?
一時間,我腦袋昏厥,耳邊嗡嗡作響。
「李陰陽!你跪在地上幹什麼!船散架了,趕緊再撐一條船過去,救人啊!」
耳邊傳來焦急的喊聲,村長跑到我身後,用力推搡我的肩膀。
我一下子就被村長推搡到了碼頭邊緣。
內心掙扎的同時,我心頭也是一狠,想著要拼了,得去救我爹!
我反手就抓住了碼頭邊緣的木沿,正要借力衝進水下。
可水面卻一陣晃動。
下一刻,一張蒼白的人臉破開了水面……
居高臨下,我正對著那張臉!
她雙目緊閉,嘴唇抿著,臉上的褶皺都浮腫起來。
我立時睜大了雙眼,一股寒氣從脊梁骨竄起,渾身的汗毛豎立!
因為這張臉,竟是羅陰婆的!
我剛才下到水底都沒找到羅陰婆啊,她自己浮上來了?!
我極力想要挪開目光,可羅陰婆這臉,就像是有詭異的吸力,讓我挪不開視線!
而且怎麼看,這都不像是活人臉……
下一刻,羅陰婆緊閉的眼皮猛地抬起,渾濁的眼珠子中,滿是掙扎和煎熬……
「娃子……快走……水裡有……」她乾癟的嘴唇嗡動了一下,那聲音空洞死寂,更不像活人。
我被嚇得不輕,腿更軟了,哪兒站得起來?!
身旁的村長驚恐地大吼一聲:
「見……見鬼了!羅陰婆又飄上來了!」
他吼完了,就連滾帶爬的衝下了碼頭。
碼頭下邊兒還有不少村民,他們也是都驚慌失措的四散逃竄。
頃刻間,羅陰婆的臉卻呼哧一下,又沉進水裡,分明是被什麼東西拽了下去。
我猛地伸手想要去抓住羅陰婆,卻抓了一個空……
我陡然縮回手,一陣後怕……
這會兒我徹底清醒過來,羅陰婆最後浮上來,是給我報信兒……
水底下,就是那個想要我命的「女人」?
我爹沒了,羅陰婆也死了,我又哪兒是那東西的對手?
我踉蹌後退,驚恐地跑下碼頭。
碼頭兩邊兒的火把依舊通明。
月亮蒙上了霧氣,形成了鬼月,平添了幾分陰氣。
我踉踉蹌蹌地跑出去好遠,周遭的安靜,空蕩,讓我猛地停頓下腳步。
呆呆地掃視了一圈,我才發現,我慌亂之下竟是沒跑回村內,而是鬼使神差的跑回了我自己家!
我都能看見十幾米外我家的屋子了……
可在我家待著,那想要我命的女人,指定又得找上我……
我正想轉身跑回村內,可一扭頭,卻瞧見在不遠處的路面上杵著一個人。
那是個女人,頭髮披散著,身上的衣服似是剛從水裡出來,濕漉漉的不停滴水。
登時,我就想到了之前做夢,跪在我床邊的女人,以及窗戶上的鬼影子……
我的心涼了半截,她這麼快就追上我了?
我哪還敢往村里跑,我爹和羅陰婆都被害死了。
她擋著路,我撞上去不就是必死無疑嗎?!
別無選擇,我只能夠悶頭跑回我家。
進了門之後,我飛速的關上屋門。
又用木頭掛住門閥,還將桌子拽過來,堵在了門上!
做完這些之後,我惶然的背靠著牆,渾身緊繃地盯著門。
我的身上出了不少汗,濕漉漉的衣服變得更加黏膩難受。
我喘了好一會兒的氣,門卻安安靜靜的,沒有傳來任何聲響。
按道理,她離我也不遠,這會兒應該衝進屋裡頭來害我了啊?
我懼怕之餘,心頭也是茫然不解,她怎麼沒來?
又等了好一會兒,我再撐不住那緊張的情緒,緩緩地癱坐在了地上,粗重的大口喘息。
屋子裡頭很黑,更是格外的安靜,安靜的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呼吸……
很快,我就覺得這安靜不對勁了,身邊兒怎麼好似有一個陰影?有人杵在我身邊兒?!
我一個激靈,猛地就要轉身去看。
結果自我腦袋後邊兒,卻忽然伸出了一雙手,直接就捂住了我的眼睛!
刺骨的冰涼,讓我渾身一僵,我頭皮發麻,嚇得大吼出聲。
可還沒等我掙紮起身,身體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樣,眼皮也緩緩的閉了下去……
我心想著完了,我自己也真的是可笑,我家的門可不是羅陰婆的門。
那女人之前就能進我家,我還以為能攔住她?
我不甘心,可意識卻越來越沉……
隱隱約約,我的耳邊又聽到輕微的啜泣聲,還夾雜著一聲低喃:
「危險,別出去……」
我只覺得我肯定是聽錯了,危險的不就是她嗎?
意識逐漸陷入黑暗和空洞。
過了許久,我又模模糊糊的聽到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難道死了的感覺,就是這樣空寂?
可臉上怎麼也傳來熨燙的感覺?!
我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雙眼。
入目的是我家陳舊的房梁,髒兮兮的蜘蛛網。
床邊卻還坐著一個人,他正用一條熱毛巾在給我擦臉。
精瘦的身材,圓圓的臉,眉眼之中透著嚴厲,眼角到臉上,還有一條猙獰的傷疤!
這人身形和模樣都像極了我爹!
只不過,他卻不是……
我爹還有個兄弟,李家村方圓三十里是我爹的地盤,再往下的懸河流域,則是我二叔劉鬼手負責撈屍。
往年逢年過節,二叔都會來我家團聚。
此時,二叔眉心都擰成了疙瘩,他低聲道:
「你老漢找人給我報信,讓我來幫忙護著你,半路出了點兒事,來晚了一步。」
二叔這句話,卻讓我眼睛一酸,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
我撐著坐起身,咬牙道:「我爹,被害死了,羅陰婆,被害死了……」
「二叔,要不是你昨晚來了……恐怕我也被害死了。」
二叔眉頭又是一皺,道:「晚上?我天亮了才趕到。」
我愣了一下,心頭儘是茫然不解。
天亮才趕到?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