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掃過院前小河,又看向右側進村主路的一條岔路,我低頭,拉著肩頭的大黑木箱帶子,朝著前方走去。
此時的夜,更為靜謐,甚至連一些蟲鳴聲都沒有出現。
村路上繚繞著斑駁霧氣。
經過的一些院落,卻給人一種格外空寂的感覺。
就好似所有房間裡頭都沒人一樣。
我這才注意到,這裡的路面上,走一小段,就會看見幾枚銅錢,或是一張符紙。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難道這是何雉所做的準備?
應該沒錯了,她為了護住藏身的院子,動了這些手段,所以讓院子附近沒有撞祟的人靠近。
同樣我覺得,這還有我娘的原因在內。
她必定是在做什麼,否則我們那麼大一群人進村,怎麼會沒出現撞祟的更夫,鬼婆,或是村民?
她那麼凶,肯定知道道士的厲害,要替我報仇,她肯定會準備充分……
越是這樣想,我心頭便越是急迫。
腳下的速度更快,我又走出一段路,終於地面看不到那些銅錢的時候,我發現周遭的感覺變了。
距離我最近的一個院子裡頭,杵著個人。
他身材瘦小,分明是更夫的穿著,不過一條胳膊已經被斬斷,胸口也有一條深可見骨的致命傷。
此外,他腦袋被削掉了蓋子,其上燃著幽幽的火苗。
他睜大的眼睛中混雜著煎熬,痛苦,還有幾分獨屬於死人的空寂……
這人點燭,應該就是更夫之前所準備的,他要撞祟村民的憑藉。
只不過我娘來了,這一切在我娘面前,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耽誤時間去滅這人點燭的火了。
我娘的凶早就蓋過了它們。
繼續往前走,又經過幾個院子,我一共又看到了三個人點燭。
何鬼婆斬死的是五個更夫,連帶著我掐滅了的一個人點燭,這裡已經夠了五個。
而我也剛好走出岔路,來到了村頭主路上。
圓月好似眼珠,直勾勾地瞪著何家村、
村路上有不少人……
這些人零零散散地走著,就像是在夢遊一般,沒有任何情緒。
近了我才發現,他們雖然呆滯無神,但是卻在一邊走,一邊往路面上扔著什麼東西。
或是破布,或是一塊黑紅色的碎肉……
這一幕端的是瘮人恐怖……
他們都沒理會我,就好似現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扔出去那些東西一般。
身上的定羅盤,簌簌聲響很大,是轉針拼命在轉動,示意我這裡凶厲怨氣太強。
我先是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我的來路,確認那邊沒人跟上來。
接著我才緊繃著心神,壓著嗓子,低聲喊了一個「娘」字。
只是,這並沒有作用……
旁邊那些撞祟的村民依舊不搭理我,他們都是扔過東西,就朝著遠處走去了……
我額頭上汗水更多。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難道我娘現在離我太遠?聽不見?
這些撞祟的村民,也只是簡單做那一件事,別的也看不見、聽不到?
我摸出來懷表看了一眼時間,此時已經又過了二十分鐘,距離天亮還剩下不到一個時辰……
越急,我心裡頭就越慌亂。
咬了咬舌頭,我才總算清明了一些。
定下心神之後,我就清楚,我肯定得到我娘附近才行。
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定羅盤。
只能看村子現在這種情況,定羅盤的轉針還能否起效。
將定羅盤平穩地托起,我盯著轉針的轉動,開始從村路往前走,並邊走邊蛇形繞路,來查看不同的方位,指針是否有所變化。
如果它一直都是這種快速,那就是整個村子都一樣,我就找不到我娘了,只能回去,再想別的辦法。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指針都沒多大變化。
我正心急如焚的時候,忽然間,指針轉動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絲!
雖說就一絲,但還是我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我心頭頓時大喜,更是仔細小心,順著這個方向往前。
果然,這一次定羅盤的變化就更多了。
轉針的簌簌聲,逐漸消失,變成了另一種嗡聲。
那是速度太快,快到了一定程度之後,雜音都小了很多。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我來到了一個院落外頭。
這裡,明顯便不一樣了。
院子外頭,烏泱泱地坐著很多人。
這些人全都垂著頭,其中有村民,有鬼婆子,還有更夫……
密密麻麻的人,幾乎將院子圍得水泄不通。
在院子最中央,站著一個人,而那人赫然便是老更夫!
凌亂的鬢角,花白的頭髮,沒多少血色的臉上儘是狠厲之色,凶到了極點。
看他的眼神,他並沒有撞祟?
並且他手中還拿著一根棍子,身前是一口大鍋,那鍋中沸騰著渾濁液體,似是在烹煮什麼東西。
老更夫手中的棍子,便是在攪動那大鍋……
同時他口中還在低聲喃喃著什麼。
因為安靜,所以隔著這麼遠我都聽得到聲音。
可也因為太遠,我反倒是聽不清,他到底說的是啥。
似乎有幾個字眼,提到了道士,以及奈你不得……還有死字……
我眼皮狂跳不止,這會兒我心頭也是驚懼。
我娘在這裡?可老更夫沒撞祟,又是什麼情況?
也就在這時,院內的老更夫,忽然動作僵了僵。
他脖子堪堪扭動,視線頓時便和我對視起來。
老更夫的眼神先是愣了愣,緊跟著便是愕然驚疑。
我的身體也是一僵,但依舊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老更夫。
我眼中的恨意掩飾不住,驚詫和疑惑也掩飾不住。
不走的原因簡單,老更夫肯定被我娘撞祟過。
現在他清醒……我覺得不簡單。
他不可能有本事掙脫,即便是掙脫了,那應該是逃,或是被我娘殺了。
既然人沒死,還好端端地和撞祟的村民待在一起……
我就覺得有個可能,他恐怕和我娘達成了什麼協議?
或者這事兒,是我娘讓他做的?
老更夫忽然動了,他扔下來了手中的木棍,轉過身,擠著人群,朝著外面蹣跚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