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聖質如處
我讓三娘子來幫你,如何?
聽聞此言,李白龍轉頭,看向侍立在後側的崔三娘。
三娘子武藝高強,行事明斷果決,乃是女中豪傑,在先前的短暫合作中,她有意識,懂配合,顯然是個不錯的隊友。
李白龍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只是,七師叔怎麼這麼熱心了?
腦海中,傲子檢測到關鍵詞,大聲示警道:「壞了,要拉郎配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小心了!」龍傲天沉聲道,「你七師叔要把這女人硬塞給你!可別大意,以我朋友的經驗來看,『我把這個貼心人許給你』,表面上看著是個福利,實際上是埋雷的,你根本不知道對方暗地裡玩得有多花……」
他含恨道:「自己玩得花不說,還會把人偷偷帶進來、帶壞別人!」
「……」
好傢夥,還是家的淪陷系列。
李白龍嘆口氣:「你別這麼捕風捉影,七師叔怎麼會拉郎配。」
以師叔的人設,最是膈應那個了。
傲子還想反駁,三娘子便說道:「大小姐,我的任務是保護您的安全……」
七師叔斜睨一眼,淡淡道:「先前在風平碼頭聯手釘死阿淼……釘死馬伏龍的時候,不是配合得很開心嗎?回來後跟我眉飛色舞地講了很久。」
三娘子一怔,下意識看向李白龍,俊美如玉的秀顏騰起些許紅雲。
她旋即嘆口氣,無奈道:「大小姐何必誇大其詞、戲弄於我?我確實認為李公子機巧多智、聰慧果決,與他並肩作戰甚是舒心,但何來眉飛色舞?明明是大小姐主動相詢,而且問了許久。」
七師叔淡淡道:「我問的是馬伏龍伏法的細節,你講的是誰的事跡?」
三娘子無奈。
大小姐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已是多少年沒有過的事情了,她感到驚訝甚至高興,相比之下,那一點曖昧式的調侃戲謔,倒也不算什麼。
她不再辯解,只是對李白龍洒然攤手,以示無奈。
李白龍也聳聳肩。
兩人旋即相視一笑。
七師叔看在眼裡,竟低低「嘖」了一聲。
她轉而哼道:「瞧你們這樣子……若是大哥依舊願意攀親,馬家真的結了這一門親事,要我做主把你陪嫁過去嗎?」
這種話已有些失禮過界,不過主僕之間調笑,外人倒是無從插嘴,李白龍閉上嘴巴,收斂神情,只是作壁上觀。
三娘子聞言,也不羞,也不惱,竟然語氣平靜地言說:「若是龍頭能結成這段親事,那一切只聽小姐安排便是。」
馬小姐展顏道:「這可是你說的。」
雖然帶著面紗,但她一瞬間展出笑意,依然從眉眼中流露。
三娘子與她相處日久,看到這一幕,突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情緒,但這種情緒只是閃現一瞬,並未被偵知捕捉,只讓她感到一陣心湖的漣漪。
而李白龍。
「果然是這樣吧,她在拉郎配,你要小心呀」的叫囂聲充斥腦海,吸引了他絕大多數注意力,否則,他若是看到了七師叔這奇怪的笑意……
——也一樣發現不了什麼的。
聖質如處的無暇之人是這樣的。
七師叔接著說道:「我這就繼續跟大哥以及六姐商量三郎的婚事,你這『一切只聽小姐的安排』的允諾,也姑且先打個折扣,我只命令你『協助李白龍成事』,執行這個,並不算難為你吧?」
聽到大小姐繞來繞去又繞回了這個,三娘子哭笑不得。
「罷罷罷。」她嘆氣道,「如果小姐執意下令,那屬下也只能從命,不過,保證您的安全仍是第一位的。」
李白龍起身相謝:「多謝師叔和三娘子援手,三娘子放心,師叔的安全一定是第一位的……同文局固若金湯,防備工作乃是重中之重。」
「如此最好。」
既談到七師叔的個人安全問題,李白龍便將話題轉向那個白毛襲擊者。
「師父說,那賊似是衝著您來的。」他詢問道,「為何而來,您有頭緒嗎?」
七師叔微微搖頭。
三娘子插嘴道:「那賊人目標明確,直衝大小姐所在的屋舍,卻被姜女俠攔下,兩人對戰數合,我從側翼掩殺,那人難以寸進,正僵持間,大小姐從屋中出來、操聲控波,那人見勢不妙,便逃遁了。」
一邊說著,三娘子一邊用桌上的茶杯擺出當時的情形。
並幾人交戰時的招數、形勢和時機,都一一還原。
與師父所描述的情形,大差不差,些許的不同,源於武道底蘊的差異。
李白龍想了想:「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特別的話。」
三娘子是貼身保鏢,最關注的是主家的安危,最防備的是敵人的舉動,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她比師父看得更清楚,「但看到大小姐的那一刻,他目光變幻,盯著大小姐來回掃視,像是在找什麼……」
李白龍插言問道:「然後他就離開了?」
「……對。」
李局敏銳地察覺到了問題:「他是衝著師叔來的,見到師叔後,目光在師叔身上探尋……聽起來,好像是來確認師叔身上的一些事物的。」
三娘子聽到這裡,神色發生變化。
「似乎……」她語氣變得凝重起來,「確實有這種可能。」
「他來確認什麼的?」李白龍追問道,「他最後跑掉,是被打跑的,還是目的達成、已經確認完畢,所以才突圍離開?」
這個問題,三娘子無法回答。
李白龍將目光轉回,看向師叔:「您有什麼頭緒嗎?」
師叔遮著面紗,完全看不到表情,垂下眼帘,輕聲道:「人若是大房派來尋釁的,自然要確認我是否還在這裡……應該是這樣吧。」
傲子立刻下了定論。
「言不由衷。」他冷冷道,「這女人心裡藏著事兒呢。」
李白龍凝視著眼前的長輩。
對方自顧自地閒坐,對師侄的審視視若無睹。
自從來到花州的第一天,師叔就懷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和目的。
如今教化同文之爭到了斬殺環節,大房狗急跳牆,派了手段精強的高手過來掀桌,接下來的爭鬥也危機四伏。
在這種情況下,七師叔依然保持沉默,連個謎語人都算不上。
傲子怒道:「去給她兩個大逼兜子,讓她搞清楚狀況!」
李白龍瞟了一旁的三娘子一眼。
說得輕巧,若是這時揮出男拳,不說事後要被師門長輩們輪流雷普,便是眼前跟他關係良好、和顏悅色的三娘子,恐怕也會立刻化身修羅吧。
「我知師叔心中有事,也知您有不方便說出的苦衷和因由。」
他停頓片刻,淡淡說道:「有什麼需要知會弟子的,請隨時開口,有什麼需要弟子效勞的,也盡可差遣。」
師叔眉眼微抬,眸中閃過詫異之色。
以李白龍的才智,能瞧出她一直有所保留隱瞞,非常正常。
可事到如今,還冷靜隨意地說出這話、不刨根究底,確實令她訝異。
「我還以為……」她輕聲道,「你會苦口婆心地勸我、旁敲側擊地誘我甚至大發雷霆地逼我呢。」
李白龍微微搖頭:「無用功,師叔是不會說的。」
「何以見得?」
「師叔是我見過的心性最堅之人,論主意之正、意志之韌,恐怕天下罕有人能及得上您。」
遭遇了那種舉世罕有的慘烈事,背負偌大污名冤屈、嘲笑非議,依然能較為正常地自由地活著,這是何等強大的心性。
這樣的人,只要自己決定守秘,誰能讓她改變主意?
師叔聞言,一時默然,繼而又發出自嘲般的輕笑。
她幽幽說道:「如果擔心我會帶來麻煩,我可以離開。」
「不會的。」
「你不用強作好人,我知你現在俗事很多……」
「我是說,師叔不會帶來麻煩。」
「你怎麼如此肯定?」
李白龍從容答道:「因為師叔沒有主動離開,留在陌上桑,也答應跟我搬去同文局……這說明,師叔認為,自己不會帶來麻煩和危險。」
師叔冷冷道:「你怎麼比我都有信心?」
「因為師叔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人。」
李白龍輕聲道:「您從未遷怒過陌生人,沒有揚言報復,沒有憎恨一切,連那些隨意非議和傷害您的人們,您都不去跟他們一般見識,又怎麼會把危險帶給本門的師姐和弟子?我相信師叔,所以不問,所以不憂。」
他微微一笑:「所謂門派,就是這麼回事。」
屋內一時沉默。
師叔怔怔不語,三娘子的目光則是蘊著讚嘆甚至仰慕。
純粹的對高段位玩家的仰慕。
過了一會兒,師叔慢慢說話:「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是。」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你就去忙吧。」
「遵命。」
李白龍依言起身,對師叔行禮,又對三娘子點頭,也不拖泥帶水,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開門,走出,關門。
師叔坐在榻上,輕輕吐出一口氣,抬起頭,望著空擋的房梁。
三娘子擔憂地近前:「小姐……」
馬小姐自嘲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有這般好。」
三娘子為她梳理頭髮,指尖在烏髮中穿梭:「小姐本來就很好。」
「天下之大,只有你們才會這麼認為。」
漕幫的貴女閉上雙目,喃喃道:「對於天下人來說,我是可憐蟲,對於百花谷來說,我是搖錢樹,對於漕幫來說……我是眼中釘。」
三娘子心中一顫,按住了小姐的肩膀:「您不要這麼說。百花谷的姑娘們心地都很好,甚至連女俠也很好。」
「至於世間人的錯誤觀感,李公子已著手干涉更改,他的文章效果很好,馬伏龍伏法之後,他也一直在繼續推動此事……假以時日,花州人對您會有全新的觀感和看法,慢慢的,江北道,甚至整個大齊……」
「那可真是太好了。」師叔輕笑道,「你說,他跟祝海山是不是很像?」
「我……」三娘子張了張嘴,誠實說道,「我對祝先生了解不多。」
「在我看來,很像的,我說的不是樣貌……」
師叔素手輕移,胸前的珓月質地堅實,這不是她的珓杯,她自己的早已奉還總壇,此物是他人所贈,是那個藏在心底、難以磨滅的身影。
這樣的人,便可以託付了吧。
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眨眨眼,看向默然而立的三娘子。
語氣嬌憨。
「我想吃團心糕了。」她拉著三娘子的手,晃了兩晃,「再給我做一次吧。」
與此同時,李白龍找到許忘郁,安排陌上桑閉店之事。
員工們放假回家,弟子們一併搬到同文局。
敵人是條神出鬼沒的瘋狗,這意味著鬥爭白熱化後,陌上桑也會成為對方的襲擊對象,在解決掉強敵之前,必須進行戰略收縮。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光明正大地返回了雲華堂。
凌道人驚怒道:「你還敢回來!」
「怎麼?」
白夜懶洋洋地笑,他的頭髮已變得烏亮,身形健碩,目中神光燦然,看起來是個修煉有成的少壯武者,與先前的魔門氣質截然不同。
「別以為這種程度的易容就能騙過官……咦?」
凌道人趨前近看,卻發現對方臉上沒有塗抹藥水材料,頭髮也並非染成,身體髮膚,自然蛻變,竟沒有半點干涉的痕跡!
「吾之身軀體魄,化生自成,神妙無比,有別凡俗。」
白夜得意炫耀一句,目光不由瞥向床上的馬伏龍。
待這具空瓶子裝滿,必是另一種神妙光景。
有些期待。
可惜……只會是曇花一現了。
畢竟主人另有安排,這位馬君,卻因此失去了為主人效力的機會。
凌道人壓低聲音問道:「我聽說你還是去了陌上桑?」
「對。」白夜欣然點頭,「馬小姐的狀態不錯,當可勝任這場造化。」
凌道人又看向榻上的馬伏龍,曾經風度翩翩的前堂主雙目緊閉、猶如活死人一般,他心情複雜,低聲道:「那他呢?」
「工具……得再調試一番。」白夜殘忍地笑著,「我正是為此而來。」
他走向馬伏龍,頭髮如活物般搖曳,伸長,向馬伏龍的頭臉捲動刺去。
媽的,真沒玩。
但是一直在高強度衝浪,畢竟第一次在網上見到這種順風仗,他媽的,簡直有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