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武理學不存在了!
「啊?」
李白龍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兇手,可那廝闖衙門、殺獄卒,在府衙衛士們的強攻下揚長而去,打得衙役們心驚肉跳,顯然是個硬手。
更何況他不久之前剛剛跟法醫驗過屍。
「那人殺了三個獄卒。」李白龍說道,「甩出頭髮,刺入眉心,遠距離。」
姜璃書聞言愣住,片刻後道:「Damn。」
「此人硬功強橫,簡直驚世駭俗,鍛體之強,都練到頭髮絲上了。」李白龍肅然道,「即使如此,能把柔韌的髮絲釘入堅硬的頭骨里,也需要內外相濟的內勁方能做到……會不會是你搞錯了?」
食用武饗,煉精化氣,修出內炁為用,這是武者的能力。
也被認為是人類高貴的標誌。
畢竟靈獸們雖然也能服食武饗、強身健體,但卻無法產生內炁,更別說巧用妙使、存乎一心,這完全是人類才能做到的事情。
千百年來,武者食饗,鍛體強身,化用元炁,就像是牛羊食草、虎狼吃肉,乃是天經地義的真理。
而人類也慢慢只知其然,並不探究背後的道理。
食饗化炁被認為是天然之事,是世間的常理,武者運用內炁、超凡脫俗,從此不屬凡俗之列,反過來說,一切超凡之事,也必有內炁之參與。
沒有內炁,人便是血肉之軀,強大的武者也會虛弱如凡人。
這是人盡皆知的道理。
人盡皆知到了你在茶館裡講「含羞忍辱的女俠」的故事,都得提前鋪墊好「俠女因為某某原因暫時內炁盡失而且短時間內無法復原和使用」,所以才被邪惡的侄子/農民/力工/狗官/乞丐/魔門/山賊等角色趁機得手。
不然聽眾們會嫌故事不太合理。
這樣的常識如同鋼印。
一個「很強但沒有內炁」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
可在今日的交鋒中,師父卻遇到了這樣的敵人。
……連她自己都在懷疑自己。
「可能確實是我精神緊張、感知有誤?或者是他功法奇詭,能夠化虛避實?」師父蹙起了好看的眉,又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苦惱道,「我先前與他拼了幾劍,試圖用內炁控住他……」
她解釋了一下先前亂戰時的場景。
「……可內炁牽引,他居然毫無反應,根本沒有任何護體內勁激活的跡象,經脈如枯木,簡直不像是個習武之人。」
師父顯然一直在糾結這事:「不應該啊,即使修煉了內炁虛實相生的功法,但遇外炁入侵、本力便響應抗禦,這是內炁的基本原理,並不以本人的控制而轉移……沒聽說過有這種功夫啊……」
李白龍沒有親身感知,所以也難下定論。
力強而無炁,此事極度悖逆常理。
相比之下,「敵人修煉了虛實變幻無方的奇詭內力」才是更合理的解釋。
但是……
他眸光閃動,若有所思,暗自沉吟。
姜璃書見他這般,便勸慰道:「別放在心上,你只當我胡思亂想,反正不管那人身上有什麼秘密,我們都是要抓到他、打死他的。有沒有內炁,屆時一探便知,你不用鑽這種牛角尖……」
李白龍抬起頭來,沉聲斷然道:「那個人……沒有內炁!」
姜璃書聞言訝然,急切追問:「何以見得?」
她一直在糾結和困惑這事,畢竟對於一個武者來說,這種奇怪的現象足以動搖她的世界觀,讓她極度在意、費然難解。
而今眼見眼見阿弟言之鑿鑿地附會,她心中便生出期待,畢竟在她心裡,阿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總會為她解答或解決一切問題。
「我不知道。」李白龍傲然道,「但我可以肯定,那個人沒有內炁。」
姜璃書茫然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無所不知、善於解決一切問題的某人,向信賴他的阿姐豎起大拇指,露出了閃亮的牙齒:「……因為我要向昭王這麼報告,所以我肯定會這麼說。」
「……」
姜璃書愣了幾秒鐘,這才跟上了阿弟的腦迴路。
她怒道:「造謠傳謠啊你!」
「這只是有選擇的合理猜測!從新聞學裡學的!」
「……草。」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
李局無辜道:「想想看,漕幫派這種神秘強大的高手來跟我們作對,我們肯定要盡力搖人吧?那怎麼跟皇叔報告?」
「難道要說,『皇叔啊,漕幫派了一個奇怪的高手呢,跟他交手時感應不到他的護體內炁喲,也許是他練了內炁虛實變幻的詭異內勁呀,好可怕的啊,請多派一些高手來哦』這種話嗎?」
「那皇叔也有話說啊,他已經派了張將軍和部曲親兵過來,雲江水師也打擦邊球任我們請動了,就這樣,我還叫苦搖人,他怎會答應?須知向上司哭窮喊累、索要經費和人手,那也是有技巧的!」
迎著師父冰冷的目光,李白龍沉聲道:「事兒要往大里說,敵人也要塑造得強大又兇殘,譬如這一回,我寫給皇叔的報告裡,第一句話就要說……」
「皇叔!」他振聲喝道,「武理學不存在了!」
「……喂!」
「就得這樣啊!」李白龍喊道,「跟皇叔說,漕幫派來了個功法奇詭的叼毛,他怎麼會上心?肯定讓我們自行解決。」
「那你如果跟他說,皇叔,漕幫派了個沒有內炁但體魄武力極端強橫的人,馬從雲是不是在搞什麼生化試驗——那效果就不一樣了!」
他樂道:「要是皇叔真的派了個上將軍來……躺贏啊!」
師父白眼道:「萬一上將軍來了之後,發現那廝並不是沒有內炁的生化實驗體,只是個練了奇怪功法的叼毛,那你謊報軍情,怎麼向昭王交代?」
李白龍無辜道:「我只是個普通的武舉人誒!懵懂無知,見識短淺,缺乏分辨能力,沒見過世面,被師父的一面之詞所矇騙,也是人之常情。」
「……喂!」姜璃書瞪眼道,「讓我背鍋啊!」
「放心,阿姐,我已經數度立下大功,即使你誇大其詞,昭王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會跟你一般見識的。」
「我他媽為什麼要被見識啊!」
師父怒道:「別搞啊你!想誇大其詞的是你吧!」
「就算我誇大其詞了,你又損失了什麼?」
「好噁心啊!」
姜璃書聽明白了阿弟的思路,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妙計。
敵人神出鬼沒、藏在暗處噁心人,李白龍反手就將其拖到了社會層面的聚光燈下,被昭王甚至更多人惦記的後果,可想而知。
但……
真是看不慣這混小子得意的樣子!可惡可惡!
她吵鬧一陣,又掐著阿弟的脖子狗叫了幾聲,這才勉強默認了背鍋的事實,又拿出一張畫來,開始介紹此人的外貌特徵。
師父出身頂級豪族,乃是大家閨秀中的大家閨秀,自是擅長丹青,筆鋒詳盡,將白夜那陰鷙孤僻的氣質相貌描畫得極生動。
「白毛。」師父說道,「走在大街上,非常顯眼,很難不注意到。」
「但通判廳吏員四出,查找檔案,詢問關卡,甚至跑到街上懸賞走訪,一直都沒得到有用的情報線索。」李白龍說道,「他應該會喬裝打扮。」
望著對方的畫像,李白龍自言自語道:「長得怎麼這麼魔門,符合刻板印象,要不要……算了,不要節外生枝。」
跟昭王告狀時,說「這是漕幫搞的生化武器」是一回事。
說「這人是魔門,明顯漕幫與魔門勾結」,則是另一回事了。
昭王肯定會覺得「你小子又搞這一套」。
唉,狼來了。
都怪鋒林火山。
李白龍又問了此人的武功特徵。
「武功路數精簡,能看出一點邊西山陲的硬功路子,無非是一些劈掛砸打的外家招式,但無有真意,梳理不出根本傳承。」
師父出身豪族,底蘊深厚,在百花谷時又與諸師伯交流,算是博採眾長,於武學一道已屬宗師之列,很容易判斷出襲擊者的武道境界。
「力道剛猛強橫,招法如流,並無匠氣,很明顯……他的武功招法並非得自傳功教授,而是完美適配於其自身情況的體系性武學。」
「兩種可能,其一,他是天縱之才、天賦異稟,練就一身天下無雙的外家硬功,由為自己的功法根體創出了最合適的武學招法。」
「其二……」姜璃書淡淡一哂,「此人背景深厚,有一整個傳功團隊為他設計招數、優化功體、梳理心法,使他的功體招數完美匹配。」
「那就是第二嘍。」
李白龍聳肩道:「漕幫嘛,不奇怪。」
「一整個傳功團隊」云云,對於普通武者來說,完全是天方夜譚。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單對單的師徒模式才是常態,稍微正規一些的大門派會有專門的分工,誕生出「傳功長老」這種職位,武學教授與傳承被視為一項重要的門派活動,由管理層統一制定計劃並委派專人執行,這基本上是乙級門派才會表現出來的「正規化」和「專業化」。
而對於某些門派來說,傳功堂里擠滿了返聘的長老們,他們雖然年老力衰、戰力退步,但經驗豐富、修為精深,熟知本派諸多功法武學,見過大量的弟子才俊,由他們組成的傳功隊伍會嚴格而專業地關注核心弟子、真傳精英們的武學進度,對功法進行微調,使之與每一名弟子完全匹配。
襲擊者既是漕幫的狗,有這種待遇倒也不足為奇。
李白龍心中一動,問師父道:「七師叔知不知道這是漕幫的哪號人物?」
「問過了。」姜璃書答道,「她完全不知道。」
李白龍神色微妙:「你之前說,那人是衝著七師叔來的?」
「對。」師父嘆口氣,「雖說這幾天相處還算不錯,可我不得不說,你師叔性情乖僻,心裡藏著許多事情,她執意留在花州,動機和用意還沒查清呢,今天又出了這檔子事,讓我有些不安。」
「我去見見她。」李白龍想了想,又說道,「對了,決戰在即,又出了這檔子事,我想,陌上桑的大家先搬到局裡住吧。」
去見七師叔。
「你來啦。」
師叔籠著面紗,坐在榻上,正翻看話本小說,陽光從窗外灑下,映照半邊身子,也灑在執卷的手上,淡粉色的指甲油泛著迷人的光。
注意到李白龍的目光,她放下書卷,抬起如玉般柔美的縴手,在陽光下輕轉:「你的提議和方案很好,美甲是個很好的點子,培養出來的美甲師可以增加崗位、安置工作,設在布莊與成衣店裡,可以增加客戶黏性,專為達官貴人們設立的高端美甲服務,還能起到收集情報消息的功用……」
李白龍想不到師叔會說這個,只是低頭道:「小侄只是賣嘴,執行和謀劃,全都仰賴諸位長輩。」
師叔的目光轉向李白龍,平靜的眸子裡還是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輕輕說道:「你一直很好,以後……」
她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便住口不語了。
李白龍詢問道:「師叔?」
「沒什麼。」
注意到李白龍好奇的目光,師叔目光微轉,停頓片刻,竟笑了一聲,說道:「先前大哥想要招你入贅,讓本幫與百花谷親上加親,竟不能成,現在想想,以你的才情資質,此事確實有些可惜。」
侍立在旁的三娘子露出驚愕之色。
——怎麼說起這個了?
李白龍的笑容尷尬而不失禮貌,只能說道:「我整天闖禍的,又是個刺頭,外表看著雖然好,可性情卻不知搭不搭,未必是馬小姐的良配。」
「那倒也是。」七師叔沒有糾纏於這個話題,「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啊?」
李白龍將今天的事情大體講了講:「……所以,陌上桑已是不大安全,萬一遇襲,小侄鞭長莫及,所以斗膽請師叔移駕,咱們暫時搬到同文局去。」
師叔性格孤僻,又倔,未必肯答應,李白龍已經做好苦勸的準備。
誰知師叔一口答應:「好啊。」
……這麼好?
他有些不敢相信,又聽師叔說道:「你既忙於正事,缺不缺人手?」
「自然是缺的,不知師叔……」
「我讓三娘子來幫你,如何?」馬小姐語氣淡淡,「你們似乎很合得來。」
不玩了……媽的有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