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此事在《花州事紀》中亦有記載
馬伏龍幾近破防。
他媽的,難怪鋒林火山要弄這個人!
哪怕教化同文之事理論上也利好於鋒林火山,可八鋒台猶自不肯鬆口,想必也是恨這小子入骨……換做是我,我也不願意放過他!
他擲出五層賜福,在誓言範圍內,便能號召花州的漕幫幫眾、如臂指使,聚起民意、逼迫李白龍讓步,也不過等閒。
像這般花州碼頭停運、千百漕工圍攻,換做天底下任何一個官員都會手忙腳亂、慌張無措,像今日之事看似是花州民變,背後卻有漕幫等四個大派冷眼相觀,所以本地官員處置起來更是麻煩……若是彈壓不利,釀成流血事件,被人拿到朝堂上發作,那罷官論罪,也不是不可能。
但到了李白龍這裡,怎麼就不靈了?
他為什麼不怕?為什麼能四平八穩地應對?而且還反將我一軍?
賜福已被削去一層,真言的效力便大打折扣,馬伏龍得到了寶貴的教訓——無論如何,不能讓李白龍再發揮下去了!
他剛想說話,便看到李某人向他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馬堂主,靠近些,有句悄悄話要對你說。」
「……」
馬堂主很想說一句——我漕幫兄弟在側,大家肝膽相照,無需任何隱瞞,有什麼話,請李大人堂堂正正地說出來。
可先前這廝堂堂正正說了幾句話,自己的賜福便被削了一層。
媽的有點慌。
他宛如吃了蒼蠅一般,皺著眉頭,還是勉勉強強探過身子。
便聽到李白龍低聲道:「哥們,你好像又受挫了,連鼓動民變這一招都使出來了,卻還是奈何不了我。今早的事態發展不如你意吧?遇到我之後,事事受挫,你說,我是不是你的逆命呢?」
他媽的,居然用漕工運動來對付我!
李某冤讎必報,你也吃我一記反彈!
「……」
我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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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伏龍怒目圓睜,幾乎要振臂一呼,號召幫眾生啖狗官之肉。
然而擲杯的巨大限制還是在約束著他……言而無信者背棄諾言,被珓杯的神力予以天罰、暴斃當場,無數血淋淋的例子都在警醒後人。
可惡!
馬堂主心中陰冷,殺機已悄然引動。
——等那事兒成了之後,一定讓你看看,什麼才叫命途。
「是否順利,知事言之過早。」他冷聲回話,然後後退,揚聲道,「大人,今日漕幫前來,是要一個公道說法……」
李白龍擺手道:「先吃了飯再說嘛,我又不會跑,有什麼訴求,慢慢講。」
馬伏龍已盡知此賊難纏,絕不給他東拉西扯的機會。
他提高了聲量說道:「我等為本幫利益而來,知事不必在這裡收買人心,漕幫的漢子,豈是一頓飯便能收買的嗎?」
此言一出,有法而隨,飢腸轆轆的幫眾們便覺得,飯好像沒這麼香了。
馬伏龍還想再逼,便見到李白龍神秘兮兮招手,跟先前如出一轍。
這賤模賤樣,真是讓人火大!
先前的悶虧猶在耳邊,馬堂主忍不住高聲道:「大人有話直說,何必遮遮掩掩,我漕幫兄弟肝膽相照,性命都可以託付,沒什麼需要隱瞞的!」
「……」李白龍嘆了口氣,「我只是想跟你說,『收買人心』說得過了。我又沒打算給你們的早餐付錢,既不花錢,何談收買?」
馬伏龍愕然,他還記得李白龍剛剛呼喝幾名下屬、說「給我把碼頭周圍的早餐鋪子全都包圓」的豪氣模樣……
然後便聽李白龍說道:「錢當然是要你付啊,他媽的你們這千百號人跑來堵我衙門,還得我掏錢管飯,要是被你們嘗到甜頭,天天來鬧,我天天給你們花錢買飯,那……」
他扳了扳指頭,算道:「那我五萬三千一百二十四年後就要破產了!」
這話一出,漕幫幫眾們一愣。
然後震天的噓聲和起鬨聲響起。
這些碼頭上的漢子憑力氣吃飯,在天底下最熱鬧最繁華的地方做苦力,性格本來就偏向豪邁疏闊,今日見李白龍沒有官威,甚至直接扔掉官衣,談笑自若,性情隨和,甚至吹牛逼的姿勢水平都比大家高。
再加上先前的早飯說法,終於讓他們產生了一些親近之意。
當大家開始起鬨時,雙方之間所隔的厚障壁就裂開了。
然而人們的悲喜互不相通。
早餐錢是小事,甚至由馬伏龍來付,才是天經地義,可雲華堂香主總覺得,事情有哪裡不對……他好像很虧!虧在哪裡,卻說不明白。
可惡!這混帳東西怎麼這麼難纏?
好想一刀砍死他……不,一刀砍死他才是最優解!
馬伏龍只覺得無能狂怒,甚至後悔昨晚相見時沒有選擇動手。
但也只是無能狂怒而已。
他看著李白龍甚至反客為主,面對幫眾們善意的起鬨和噓聲,狗官遊刃有餘地來到人群面前,指指那個,又向另一個人聳肩,又對起鬨聲拱手示意,總覺得動作特別熟練流暢,甚至會對人說「而你,我的朋友,你才是真正的英雄」之類的怪話……他媽的,這人看起來就像是在市井裡長大的一樣!
馬伏龍深吸一口氣,低喝道:「安靜!」
起鬨的聲音宛如退去的海潮,漸漸平息。
漕工們的笑容應聲收斂,臉上的善意和親熱斂去,看向李白龍的目光又多了幾分疏遠和警惕……一張張鮮活微笑的面孔重新變得千篇一律。
李白龍心中一凜。
他察覺到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干涉了漕工們的喜怒哀樂……這種情緒的變幻極不尋常,並非是個人的威望能夠致使。
傲子沉聲道:「有點意思……他胸前的東西,想辦法弄來瞧瞧。」
馬堂主壓抑情緒,緩緩說道:「漕幫來這裡,是要解決問題的,大人如果憐惜兄弟們沒吃早飯,那就快點把問題解決,大家也能早些回去休息。」
「說的是。」
李白龍指了指祈六:「哥們,你繼續說,為什麼要來?」
祈六是他先前隨手選的年輕漕工,他大聲說話,平地風氣,聲音被無形的力量遠遠送出:「我聽香主說,大人在針對漕幫!這位鄭老闆因為跟我幫交好,被大人尋了由頭貶斥,家產都要被強制售賣!」
「大人還出具公文,說花州的書局劇院從此不許跟漕幫做生意,我就想,咱們漕幫也沒犯過法,也沒欺過人,為什麼要針對我們?」
李白龍點頭道:「原來如此,這就給你們解釋解釋。」
他指了指被護在人群中的鄭修遠。
鄭老闆跪了一晚,看向他的目光有怨恨也有懼意,在兩邊圖窮匕見、短兵相接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李白龍的兇狠果決,甚至有些懷念那個利用官府特權跟他玩商戰的李知事……畢竟李知事吃人是吐骨頭的。
昨晚的李狗官,不僅要奪他家產,還要斷他長子仕途。
李白龍不去理會他的想法,淡淡說道:「這人的情況是這樣的,他是花州本地人,兒子從小習武,成績不錯。他的兒子呢,吃皇家的武饗,考皇家的武舉,享受皇室直接治理下的教育資源和習武環境……」
他見祈六茫然,就換了個說法:「就好比你們漕幫的一個兄弟,吃漕幫的飯,被漕幫的武師教導,被漕幫的關係送進武舉,做了官之後,轉頭就去投奔鋒林火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種,忘恩負義,是畜生禽獸王八蛋,不僅如此,還反過來要幫鋒林火山咬一口漕幫……」
漕工們這才明白。
李白龍循循善誘:「祈兄弟,若是漕幫出了這等人,你們要怎麼辦啊?」
年輕人不假思索道:「當然是開香堂,三刀六洞!」
馬伏龍暗罵一句,搶白道:「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鄭老哥與本幫並無利益牽扯,彼此清清白白,連做朋友都不行嗎?」
「所以我沒直接把他三刀六洞。」
李白龍回答道:「我只是覺得在敏感時期,與漕幫接觸的他已不合適擔任花州文壇盟主,所以在職權範圍內停了他的會長職位。」
馬伏龍質問道:「你還要強行收購他的產業。」
「別搞錯了,我是限期讓他來說明情況、承認錯誤,若不悔改時,才會強制收購。」
笑話!
李局豈能犯這種錯誤!
馬伏龍見他摳字眼、講程序,心中暗惱,卻調轉槍口道:「那你明令漕幫不得參與花州文事,這是公然排斥本幫,作何解釋?」
李白龍施施然道:「那公文也有前提條件,即『在徵文期間』,只是為了確保花州杯獻禮能夠公正透明地進行,徵文結束後卻無限制。」
嗯,本次徵文持續時間為一年。
明年就會舉辦第二屆啦!
他媽的,哥可是老中人。
馬伏龍不理這些,咄咄逼人道:「任你如何說,漕幫位列六派,實為諸侯,與皇室共治天下,你一個從四品地方官,憑什么小覷我們?」
李白龍反問道:「你們在徵文期間想要涉足花州文化界,是要參加徵文,還是要給徵文搗亂?」
馬伏龍傲然道:「徵文是給朝廷獻禮,本幫亦是六大派之一、朝廷一員,何來搗亂之說?總之,你這公文,實在亂命,應當撤回!」
他咬緊了這個排斥條款不放。
並非沒事找事,而是這個排他性文件一定要廢除!
畢竟本朝行政,是要看成例的!
一旦這個損招在花州成功執行,那以後昭王推動教化同文時,各地同文局都可以用這條慣例來排斥六大派干涉,一旦有人反對,當地官員便可以說「此事在《花州事紀》中亦有記載」,反對者便要麻爪。
所以馬伏龍才會直接掀桌開大,也要把這事兒攪黃!
因為他知道,哪怕聚眾之事鬧到朝堂,也一定有許多人給他擦屁股!
李白龍只是問道:「你就說你們參不參加徵文吧!」
馬伏龍心念一動,立刻問道:「若是參加徵文,知事就放行嗎?」
李局欣然點頭:「六大派若要參加這文壇盛世、共同謳歌聖明天子、朝廷大治,那本官又有何立場相攔?」
馬堂主心下大喜,不假思索,立刻說道:「今日眾人皆聞,請知事說清楚——若是漕幫參與徵文事,便允許本幫資金注入、參與文事經營嗎?」
「對。」李知事的笑容意味深長,大慈大悲地說道,「『六大派』若想參與,我可以特事特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