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良姜在心裡字斟句酌,若是否認,會顯得自己對皇帝頗多提防與猜忌,乃是自作聰明。
若是說是,或許會給顧溪知招惹麻煩。
「皇上適才剛教誨過臣女,不會可以學。平西王以前就立過戰功,他的身手也不凡,應當可以勝任。」
皇帝淡淡地「喔」了一聲,喜怒不辨:「朕這臣弟這幾年閒散習慣了,假如朕將此重任委任於他,你說他會答應嗎?」
「假如國家有難,臣女相信,王爺一定會不假思索地挺身而出。至於其他的,臣女不敢妄言,皇上需要去問王爺。」
「朕那臣弟這兩日正忙於籌備大婚之事,就連朕這裡都極少來了。」
良姜沒說話。
皇帝暗中打量著她的面色,見她不說話,對自己頗多戒備之色。
輕笑著問:「瞧朕把你嚇得,怎麼頭上都冒汗了?朕還能吃了你不成?」
良姜忙不迭抬手擦汗,又猛然想起這手不乾淨,慌忙用袖子去抹。
幸好林公公拎著食盒過來,燒麥做好了。
皇帝這才開恩,衝著她揮揮手:「下去吧,朕還有公務要忙。」
良姜這才如釋重負,從林公公手裡接過食盒,退出大殿。
出宮路過一處假山,山下有流水潺潺,水波清涼,錦鯉游弋其中。
良姜頓時心裡一喜,緊走兩步上前,打算將手清洗乾淨。
剛走到近前,就聽到假山後面「啪」的一聲響,似乎是誰挨了巴掌。
有人惡聲惡氣地呵斥:「這石榴花也是你配戴的嗎?今日竟然還點了唇脂。喔,我知道了,你專門守在這裡,莫不是想等皇上出來,也好勾引聖上不成?還做你的春秋大夢呢?」
尖聲細氣,明顯是個太監。
被訓斥的,應當是個小宮女,一身青衣,鬢髮間光禿禿的,只插著一朵石榴花。
宮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良姜放棄洗手的打算,就要提著食盒離開。
那宮女大抵是悲從中來,捂著臉抽泣了兩聲:「當初我風光之時,對公公你可不薄,現如今你又何必處處刁難我?我雖落魄,總不至於一朵石榴花都戴不得了。」
「你也說了那是當初,此一時彼一時,你已經不再是主子了。
如今皇上降你位份,罰你在這掃地,你就擺正自己的位置,安分守己的,就別想著有朝一日能重新復寵。也不想想自己犯的什麼錯,還不快點把臉上的脂粉洗了!」
太監粗魯地一把扯下宮女鬢間石榴花,丟在地上,用腳尖碾成泥。
良姜這才知道,這女子並非什麼宮女,而是皇帝跟前犯錯被罰的嬪妃。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良姜替那女子委屈,可這是在皇宮裡,自己也無能為力,即便今日阻止了這個太監刁難她,等自己出宮,還不是變本加厲?
那女子敢怒不敢言,蹲在水邊,撩水洗臉。
太監等得不耐煩,挽起袖子,一把摁住女子的頭,就將她摁進了水裡。
「磨磨蹭蹭的,不給你個教訓,你是不長記性。回頭若是讓皇上跟前的林公公瞧見了,少不得要訓斥我一通。」
女子半個身子都被摁進水裡,太監粗魯地抓著她的髮髻,令她絲毫掙脫不得。
女子最初還使勁兒掙扎,後來乾脆放棄了反抗,任憑那太監如何折騰,都像一灘爛泥似的。
太監許是覺得沒意思,鬆手惡狠狠地推搡了她一把:「以後給雜家安分一點,別給我找不自在。」
轉身趾高氣揚地離開。
女子低垂著頭,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紅著眼睛自言自語道:「你們都不給我活路,我還活著做什麼?。」
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爬起身來,後退數步,一言不發地卯足了勁兒,往那假山之上撲了過去。
她要自尋短見!
猛然醒悟過來的良姜不能見死不救,她立即當機立斷,用腳尖勾起水邊一粒碎石,朝著那女子膝彎處踢了過去。
碎石擊中女子膝蓋,女子頓感一陣劇痛,「噗通」一聲跪倒在淺水之中。
良姜從假山後面站出來,出聲勸說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何必因一時之辱而想不開?」
女子跌坐在水中,崩潰地掩面大哭:「我父親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官員,我也是家裡千嬌百寵的嫡女。
如今卻淪落到一個奴才都敢欺辱的地步!而且這種日子已經兩年多了,我完全看不到希望,沒有盡頭!就連一朵嬌艷的石榴花我都不配戴,我還活著做什麼?你又何必救我?」
良姜能理解這種巨大落差給人帶來的絕望。就好比,一個人若是家徒四壁,她能安於貧困,對未來充滿希望。
可假如讓一個腰纏萬貫的富豪,突然一無所有,他很可能會從此一蹶不振,甚至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一朵被碾成泥的石榴花,大概就是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好言勸說道:「世事無常,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沒有希望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一輩子都被釘在恥辱柱上,我歆嬪永世翻不了身了,可我也是受人迫害,身不由己啊。」
良姜心裡一動:「歆嬪?你是歆嬪娘娘?」
「你識得我?」女子抬臉,打量她一眼:「我從不記得見過你。」
她的眼尾處,有一道極淺的粉色印痕,不注意看壓根就看不出來。
這世界真小啊。
良姜已經想起了這個女人的身份,正是兩年前自己夜闖皇宮,那個與顧溪知不清不楚的妃子!
那道印痕,就是自己用摘葉飛花的手法留下的。
只是當時自己躲在柜子里,殿內光線又暗,當時並未看清她的樣貌。
她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顧溪知一直以來想要找的那個人是不是她?
良姜搖頭:「我只是聽說過,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
「聽說過?」歆嬪苦笑:「果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雖說皇上三令五申不得下面人嚼舌根,我與平西王之間的事情怕是整個宮裡都傳遍了吧?」
良姜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坦然地提及此事。
她帶著試探:「你與平西王之間……」
「是我自己一時糊塗,以至於鑄成大錯,落得今日下場。怨不得別人如此看不起我。」
這話無疑就是印證了良姜的猜想。
看來,她被罰做掃地宮婢,是因為那夜的事情暴露了。
她與顧溪知共處一室,一個赤身露體,一個衣衫不整。皇帝怎麼可能忍得了?
可能,這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