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子尉遲睿步入廳堂時,除了尉遲凌,眾人又紛紛行禮。
「都免禮吧。」尉遲睿抬手示意,溫潤如玉的他平和近人,沒端一點太子的姿態,甚至一身黑袍毫無點綴,就連發冠都未戴,只挽了一根素色的簪子。
在場這麼多人,唯有他才像是真正來奔喪的。
魏家幾人看著他如此穿戴,都不約而同地暗暗垂視自己,臉上或多或少的有些尷尬。
夜庚新拱手詢問,「不知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其實在心中,他對太子的到來是有些不滿的,特別是看到太子殿下如此裝束,更是說不出來的氣悶。
他女兒跳護城河的事並未聲張,可瞧著這一茬又一茬的人,仿佛已滿城皆知!
這些人,就如此篤定他女兒死了嗎?
尉遲睿走到他面前,聲線低沉地道,「將軍今日告假,父皇詢問起來,才得知是三小姐出事,便讓本宮來慰問,還請將軍節哀。」
夜庚新都想磨牙了。
他女兒跳河的事還傳到皇上耳朵里了?!
見他垂眸不語,尉遲睿只當他悲傷過度不想說話,於是轉身朝車輪椅上的人看去,「二弟怎麼在此?」
尉遲凌勾唇,「談婚事。」
尉遲睿眉心蹙起,不滿地瞪著他,故意壓低了嗓音斥道,「聽說前兩日你把三小姐帶去你府上了?三小姐出事,少不得你的責任,你今日還敢來胡鬧!」
尉遲凌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又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自卑自憐地說道,「沒辦法,我這副鬼樣子,看中的女子,要麼被她們嫌棄,要麼父皇母妃勸我,讓我別誤人終身。皇兄有所不知,當我聽到舒兒口口聲聲說愛慕我,還非我不嫁,我是有多感動。這不,今日我特意來將軍府與將軍商談我與舒兒的婚事,以完成舒兒生前的遺願。」
他一口一個『舒兒』聽得夜庚新都眼角直抽。
女兒從未與他說過和承王有任何交集,可前兩日,女兒不但一反常態要退掉與魏家的婚事,還當著那麼多賓客的面嚷著非承王不嫁。
他不知道女兒是何時愛慕上承王的,但那些話也的確是女兒親口所說,沒有假。
尉遲睿沉著臉斥道,「二弟,死者為大,你這般胡鬧,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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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凌朝夜庚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皇兄若不信,可問將軍,將軍當日也在場,我是否有胡言亂語?」
尉遲睿看向夜庚新。
夜庚新點了點頭,「稟太子,小女的確說過,對承王愛慕已久,非承王不嫁。」他突然嘆了口氣,又悲又愁地道,「舒兒的婚事是她母親為她定下的,按理說婚姻大事理應遵從父母之命。可方才太子說了,死者為大,舒兒既然對承王傾心,我也捨不得她在泉下失望。」
魏家四人聽到這,全都白了臉。
只見夜庚新轉向他們,說道,「既然我們兩家的婚事在嫁妝上談不妥,那便就此作罷。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從未向我提過任何要求,如今她去了,作為父親,我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便是滿足她最後的心愿。」
「不可!」魏永淮激動地喊了起來,「我不同意退婚!舒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是喜歡我的!」
「將軍,您難道忘了月琴臨終的遺言了嗎?她最遺憾的就是沒能看到舒兒和淮兒成親啊!您是想讓她在泉下為此事難受嗎?」葛氏也不顧形象的喊了起來。
就連尉遲睿都忍不住開口,「將軍,婚姻大事還請三思!」
車輪椅上的尉遲凌沒理會魏家母子,只淡笑地看著尉遲睿,「皇兄,這是將軍的決定,你未免管得有些寬了。」
尉遲睿怒斥他,「你如此胡鬧,父皇和瀾貴妃是不會同意的!」
尉遲凌輕勾的薄唇上多了一絲嘲諷,「我就不懂了,我與舒兒情投意合,現下將軍也願意成全我娶舒兒,你們還有何理由反對?何況我娶的是舒兒的牌位,就想守著她的牌位過完餘生,這難道很過分嗎?」
「你!」尉遲睿一改來時的溫潤,氣得怒目圓瞪。
「太子。」夜庚新忍不住出聲,「此事臣會稟奏陛下,就不牢您為小女的後事費心了。」
尉遲凌眯緊了眸子看他,「將軍可是決定好了?」
夜庚新點頭,「太子方才也說了,死者為大,臣決定遵從小女生前的心愿。」
尉遲睿眸底閃過一絲寒芒,但下一瞬,他臉上恢復了溫潤,連語氣都親和起來,「將軍愛女之心令人動容,本宮方才還以為你是悲傷過度才盲目與承王議親,看來是本王多慮了。」
說完,他又平易近人地勸魏家幾人,「魏公子儀表堂堂,何愁娶妻?改日本宮親自為魏公子保媒,定許魏公子一樁良緣。魏大人,你意下如何?」
退掉與夜家的婚事,魏家幾人自是不甘心。
畢竟這是他們盼了多年的美夢,一朝夢碎,任誰都接受不了。
可眼下太子當面發話,他們豈敢反駁?
相反的,聽到太子要親自保媒,魏廣徵還有些受寵若驚,忙跪地叩拜,「殿下恩德,微臣感激不盡,犬子的婚事就拜託殿下了!」
他這一跪,葛氏和魏永淮、駱麗嫻也只能跪下謝恩。
尉遲凌的眸光在駱麗嫻身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隨即抬手,「都起來吧。明日散朝後,魏愛卿可隨本宮去東宮商討魏公子的婚事。」
「是,微臣遵旨。」魏廣徵又磕頭道。
「既然兩家婚事作罷,那你們也別打擾夜將軍了。」尉遲睿用著體貼的口吻又道,「就讓夜將軍和承王好好商議夜三小姐的身後事吧。」
接著他看向夜庚新,「將軍,本宮也不多擾了。」
夜庚新沒挽留,抬手引道,「殿下,臣送您。」
就這麼的,在太子一番說動下,魏家幾人離開了將軍府。
把人都送走後,夜庚新重新回到了廳堂。
看著車輪椅上獨自飲茶的承王,他抿了抿嘴,示意郝福把下人都帶下去,然後才低聲詢問,「王爺,小女真的沒事?」
尉遲凌將茶盞遞給文墨,勾唇看著他,「將軍以為那字條是本王仿造的?」
夜庚新趕緊解釋,「臣不是那個意思,臣只是擔心小女安危。」
尉遲凌收起笑,嘆了口氣,「罷了,要怨也怨本王多管閒事,不該讓三小姐去本王府上!如今,本王被三小姐連累不說,還得罪了一幫子人。」
夜庚新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女兒假死又退婚,的確把承王連累了。
不止是連累,還憑白地給承王樹了敵!
「王爺,臣有一事不明,不知王爺為何要如此幫小女?」他還是忍不住把心中疑問問出口。
「俗話說,債多不愁、虱多不癢,本王這副模樣,不缺人嫌惡,多幾個記恨本王的又算得了什麼?既然三小姐需要本王幫這個忙,那本王發善心做個好人又何妨?」尉遲凌笑說道。
「……」夜庚新雙目微眯。說這些話,承王自己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