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守著的宮人抬了浴桶和水進來。
顧攸寧假作睡得迷糊,任由蕭珩動作。
望著如孩子般依偎在自己胸口的人,蕭珩的眼裡閃過一絲溫柔,但很快面上又有陰翳浮現。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顧攸寧就感覺到旁邊的人有動靜。
睜開眼時,見帝王已經穿著一身明黃的中衣坐起身。
「皇上起來了?」
顧攸寧輕揉著眼睛撐起身子。
「時候還早,你再睡一會兒。」
蕭珩站起身,看著床上睡眼朦朧的人,輕聲道。
「嬪妾伺候您更衣。」
顧攸寧卻是搖搖頭,跟著下了床。
「伺候朕更衣?你連腰帶都系不好。」
蕭珩攬住站得搖搖晃晃的人,輕笑道。
「皇上可以教嬪妾啊。」
顧攸寧站定身子,一臉的理直氣壯。
蕭珩拗不過她,便真當著內侍宮女的面教起來。
頓時,殿內的宮人看向顧攸寧的目光都不一樣了,皇上除了對貴妃娘娘,還沒有待誰這般溫柔過,不過也沒哪個女人能在皇上面前這般直言無忌。
花了比尋常宮人伺候多一倍的時間,蕭珩才出門去上朝。
「恭喜主子。」
「依著陛下對主子的寵愛,興許主子馬上就能再懷上皇嗣。」
等殿內其他人退出後,檀音一面喜色滿臉地說著,一邊去扶顧攸寧。
「你覺得我現在有孕,是好事?」
顧攸寧卻是偏轉過身子,扶著弦語的手逕自在雕花紅木椅上坐下。
「主子……」
檀音站在當地,臉色紅了又白。
顧攸寧不理會人,只是淡著神色接過弦語手上的茶盞,喝了一口。
撲通。
檀音跪在了顧攸寧面前。
「奴婢說錯話了,請主子責罰。」
檀音聰慧,很快就想明白主子怕是不滿她方才的言語,她方才的話確實有些不妥當,雖然殿內沒有其他人,但難保不會隔牆有耳。
主子昨日還提醒過自己長春宮這些宮人未必與她們一條心,沒想到今日自己一時高興便忘乎所以。
顧攸寧依舊沒有說話。
檀音背上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不知為何,主子明明沒有疾言厲色,更沒有打罰自己,她卻覺得自己被一股威壓籠在當中,有種心神俱顫的惶恐。
就在旁邊侍立著的弦語也要忍不住求情的時候,顧攸寧開口了:「我方才的問題很難回答?」
心撲通亂跳個不停,檀音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顧攸寧先時問的話:「皇上如今只有兩個皇子,二皇子又不得皇上喜愛,主子膝下本就有大皇子,若再有了身孕,必會被宮裡其他主子所嫉。」
「皇上寵愛的鄭貴妃和何充媛位份又高於主子,對主子出手也容易些。」
「是奴婢思慮不當,請主子責罰。」
檀音想明白其中的曲折,面上的愧色更濃。
她和弦語,主子明顯更看重自己,但自己,卻是這般短視,不過見皇上寵主子些,便得意起來。
「地上涼,先起來吧。」
顧攸寧神色微緩,檀音很聰慧,前世她入主慈安宮後,將里里外外的事料理得十分周全。
但現在的檀音,畢竟年輕,聰明太露鋒芒,又沒經過世事打磨,倒比弦語更容易惹禍。
所以,顧攸寧才特意拿出前世作為攝政太后的氣勢敲打人。
「謝主子。」
檀音神色間明顯恭謹拘束了一些。
「給我梳洗更衣吧,今日要早些去鳳儀宮。」
檀音和弦語忙上前服侍。
顧攸寧挑了一件鵝黃素綾宮裙著身,臂上搭著一條天青色織錦披帛,隨雲髻上插著一對金累絲蝶戀花步搖,都是皇后昨日賞下的東西。
這一身對於顧攸寧的婕妤位份來說,不算華貴,甚至稍稍有些簡薄。
皇后的確是有心人,既賞了東西示好又不忘提醒自己要安守本分。
顧攸寧目光垂落在自己的腹部,後宮人心叵測,各大世家從朝堂爭鬥到後宮,還有帝王的心思,所以,她不會再要孩子。
何況,她已經有乖巧伶俐的崢兒在,如今,她只想護著他平安長大,彌補前世遺憾。
但她不能拒絕承寵,甚至為了她們母子能在宮裡過得自在,還要使勁邀寵。
避子這事,需要儘快解決。
顧攸寧依舊帶了檀音出門,倒是安了這丫頭的心,臉上又有了精神。
時已入秋,清早的風很有些寒意,宮道上負責灑掃的粗使內侍們依舊穿著單薄的衣裳,那掌事內監卻已穿了袷衣,腰挺得也更直些,呼喝起人來十分威風。
內侍尚且如此,何況宮妃,勝者,富貴無極,敗者,命猶不保。
一路走去,顧攸寧的心越來越堅定。
「你今日倒是來得早,正好同本宮說說話。」
崔後看著被宮人引入殿內的顧攸寧,笑得溫和親近。
「娘娘真是心如明鏡似的,嬪妾今日的確是有事要求娘娘。」
顧攸寧福下身子,面上笑吟吟的,一副對皇后的親近之意格外高興的模樣。
「是什麼事?」
崔後面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
心內卻止不住讚嘆,旁人都是服飾給人添色,這顧氏倒將這尋常的衣裳穿出清艷之色,連那宮中最尋常的蝴蝶式樣的步搖,戴在她頭上,也顯得格外俏麗。
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姿,就是個蠢笨無腦的,世上男子也多有耐心愿意哄上一些時日。
若不是她早知皇上胸有丘壑,女人與他,不過是制衡和取悅的玩意,不可能動心,她還真要早做防備。
「嬪妾自兩年前去行宮後,就再未見過家人,心裡甚是想念,娘娘可否恩准讓嬪妾家人入宮探望。」
大昭後宮,並不禁止妃嬪與至親相見,只是需要得到中宮的允許,並且宮妃位份要在正三品及以上。
「你初得封位,想見家人也在情理之中,今日本宮就讓人去顧侍郎府傳旨。」
崔後本來就打算拉攏顧攸寧為自己所用,自然不會在此事上為難。
「還有何事?這裡沒有旁人,你只管同本宮言說。」
崔後見顧攸寧捏著手裡的帕子,面色遲疑,卻又欲言又止,溫和地問道。
「娘娘不知,嬪妾只是家中庶女,若是娘娘傳人進宮,父親也只會讓母親來,姨娘……」
顧攸寧說到庶女二字時聲音格外輕,手裡的帕子也擰得不成樣子。
「你是想見你生母吧,雖然此事有些不合規矩,但……本宮讓人暗地囑咐一聲傳話的內侍,讓你生母一同入宮就是。」
崔後面上十分善解人意,心裡卻有些不屑顧攸寧的畏縮和軟弱。
她也是庶出,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比嫡出的兄弟姊妹差,生母給不了她高貴身份,她可以自己去謀,去奪。
她如今不是也坐上了這母儀天下的位置。
不過這樣心有軟肋的人,倒是好拿捏,她用起來也放心些。
「嬪妾謝娘娘。」
顧攸寧起身高興地福了福。
「娘娘,鄭貴妃到了。」
這時,殿外進來一個宮女,對著崔後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