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老在念左周身走了一套黃帝內針,須臾功夫,念左身子就熱了,急喘兩聲咳了出來。
「成了成了!」嚴老比誰都激動,「妙極,妙極!」
「他身體底子好,這麼快就見效。」
嚴老抓著手裡的針法圖,跟挖到寶似的,愛不釋手。
不過對方也謹慎,雖然每一針都闡述得清晰,原理也不吝賜教,但針法內核隻字不提。
有他這話,謝晚意緊繃的神經徒然一松,臉上才露出些許疲憊。
念右更是眼含淚光,兄長會好,他不會失去親人!
撲通一跪就磕頭,「謝小姐!謝軍醫!」
謝晚意也高興,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總算落地,神明的恩德,真的是無以為報!
嚴老這會兒也顧不得多問太極佩的事,只大約知道這東西神奇,能憑空傳遞書信,重要的是對面有位神醫!
他一再確定以後可以跟神明請教針法,樂得跟個孩子一樣。
「此事容我再問問唐公子,得要神醫同意才好。」謝晚意不能替別人做主。
嚴老積極道,「謝小姐,能不能我親自寫信和神醫說說?」
「好。」
嚴老打發小安和清秋一個看著藥爐,一個整理藥箱,自己伏案啃哧啃哧寫了兩頁紙,眼巴巴等著神醫回復。
謝晚意忍俊不禁,「簪雪,我平日等神明回復的時候,也是嚴老這個樣子?」
簪雪認真想了想,「一開始有點像,但也沒他這麼望眼欲穿。」
半個下午的時間,太極佩都用來讓嚴老和對面探討醫術,直至神醫說有事要忙才終止了這場交流。
嚴老意猶未盡離開,「謝小姐,神醫說他得空指導我針法,若是有了消息,您可一定告訴我啊。」
謝晚意輕笑,「您放心。念左也還得麻煩您一段日子。」
嚴老想到自己每日都能過來,眼神一亮,「對對對。」
送走嚴老,簪雪才把念左手心抽出來的油紙拿給謝晚意,零零散散有四五張,都是從整塊兒油紙上撕下來的,邊角凌亂,像是怕被發現,偷偷撕的。
字跡潦草,一句話裡頭就有好多個錯字,但勝在簡潔明了。
謝晚意一一看過,面上透著一股難以言明的凝重,眉宇間也漸漸附著了憂慮不安。
「小姐,上頭都寫著什麼?念左昏迷還緊抓著不放,而且用的是油紙,可見他想過避濕避水。」
簪雪心如刀割,當日要不是念左,恐怕自己早被羅剎兵折磨死了。
她都不敢想念左在烏格手裡是怎麼挨過這些日子的。
謝晚意把油紙整理好,隨身放進袖袋,「不是念左寫的,是李氏。」
「李氏?」簪雪意外,猛地想到她墜湖而亡的情形,「她死不足惜,一定是求小姐不要遷怒小敏。」
謝晚意沒答話,這消息有些震撼,而且真假未知。
容她想想,再說。
太極佩一晃,羊肉餛燉的香味頓時刺激了嗅覺。
神明說,「抱歉,餛燉也晚了兩日。附贈京城煙雨夜色一幅,懇請杏雨姑娘原諒。」
「唐末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
極簡單卻很考驗功夫的幾筆,勾勒了煙雨中的遠山、隱月,還有泥濘的山路。畫紙淋過雨,那份濕冷孤單的感覺更加逼真。
謝晚意仿佛置身其中,想到他獨自一人站在雨里,說不出的清冷孤寂。
和她一樣,心無所歸。
謝晚意想了許久,寫下:「吾心安處即自在。」
從前在謝府,她想的是過一日算一日,不吵不鬧,也不求富貴榮華。後來驟然飛上枝頭,夫君卻連夜去了燕臨,她一守空房就是三年,那時想的是盡職盡責顧好王府,不求情愛,只願餘生安穩。
可惜統統落空。
然而到了方嶺,在這貧瘠苦寒的小木屋,她才算過得自在,只是又虧欠了神明。
雁王府。
程太醫坐在外間,破例被王爺賞了一碗熱乎乎的餛燉,原因是幫著王爺救了個不知身處何地而病重的一人。
到現在還覺不真實!
尤其那邊兒還有個大夫,纏著要跟他交流針法。
程太醫當時很為難,「王爺,黃帝內針是下官師父的絕學,就這麼流傳到不知道什麼地方,下官只怕百年後不好和師父交代。」
裴恆眼皮都沒抬,捂著唇咳得撕心裂肺,啞聲道,「本王可是剛喝了程太醫的藥。」
「要不你先想想怎麼和父皇交代。」
程太醫兩腿一顫,他還不想這麼早就死,只能把心一橫,對不住師父了。
「下官寫、這就寫。」
哪知對面上了癮,問個沒完,程太醫不敢不回復,直到雁王下令,他才終於打發了對方。
這會兒,他只想回家!
「謝王爺賞賜,下官就不打擾王爺歇息,先、告退了。」
裴恆微微眯眼,「程太醫調包太醫院藥材賣高價幫兒子還賭債的事雖然過了兩年,可你若是在外頭亂說話,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程太醫這輩子就這麼點醜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險些魂飛魄散,「下官、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裴恆輕嗯了一聲,程太醫如蒙大赦。
裴恆展開信箋,看著她清秀的字跡,不覺苦笑,吾心安處···若沒有安處呢?
對於自己的失約,她半點埋冤都沒有!還叮囑他平日如何注意身子,小到茶水溫度,大到節氣變化,十分詳細。
裴恆摸著上頭的字,只覺比炭火還溫暖。
她很擔心自己。是很真實、真切的那種。
很快,聞淵不合時宜破壞了屋裡難得的靜謐,「王爺,君主又來信啦!」
裴恆用袖子擋住玉佩和字條,疑惑外祖怎麼突然跟他有這麼多話要說?
往年他多寫一份信還要被外祖念叨,耽誤他釣魚···
聞淵把木鳥放在他面前,臉色一變,慢吞吞呈上兩副護膝,「嬤嬤做的護膝退回來了。」
裴恆看護膝的顏色,一個明黃繡紫花,一個淡藍繡白花,真是···難看!
他一邊拆解機關,一邊道,「誰選的花色?」
府里上下都擔心雁王身子,沒人給嬤嬤把關,再者,往年都是王妃自己做,下頭嬤嬤也不記得什麼花色。
「如今王府內宅無人打理,嬤嬤們多半是自個兒定的樣式。」
裴恆蹙了蹙眉,雖然聞淵沒明說,但他還是想到了謝晚意。不過,只覺得這女人心機深沉,連外祖都被她糊弄得厲害。
打開信件,南疆君主氣憤道,「這根本不是我孫媳婦做的!花色難看、手工粗糙、棉花不夠厚,樣式還顯笨!」
「裴恆!我那麼大的外孫媳婦呢?」
裴恆還沒舒展的眉心擰得更緊了。南疆唐氏一族百年來信奉一夫一妻,他母親給大雲皇帝做妃是不得已,這也導致她入宮後常常抑鬱。
若是讓外祖知道謝晚意做了那樣惡毒的事,他老人家一定會失望難過。
裴恆不打算告訴他真相。
「讓管家想法子,找找她從前用的料子和花色,儘快做一副相同的給外祖送去。」
聞淵小心翼翼,「王妃帶著她自己的丫頭和嬤嬤做,府里的人不清楚。」
裴恆冷聲,「那她總要出去選布料吧?去鋪子裡問!」
管家得了命令,連夜把府里的丫頭嬤嬤喚過去挨個兒詢問,天一亮又帶人到綢緞莊找謝晚意從前買過的布料。
蘭亭閣。
「找布料做什麼?」姜歲禾這兩日倒是消停,乖乖在屋子裡養傷,腳傷見好。
聽盼兒說起這事不免好奇,得知緣由後,又生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