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白面饅頭,一碗蔬菜粥,還有一盤黑乎乎的野草鹹菜。
看得出來,宋清和給她的算是高配置了。
簪雪說,「賀將軍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世子爺的人,看到給您的飯菜,臉都綠了。」
「將軍到現在還沒給世子爺藥,他的人當場就和士兵吵起來了。」
謝晚意一門心思還在太極佩上,只嗯了一聲。
「念左有消息了嗎?」她問。
簪雪一臉憂慮,「還沒。」
「將軍派人去北區找過了,沒有念左的···屍體。」簪雪說到這兩個字就想起那天的狼,渾身打顫。
「將軍還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謝晚意沒胃口,將饅頭推遠了些,「要是念左被抓去羅剎就麻煩了。」
旋即,她眸光一轉,「讓小敏過來一趟,我有事問她。」
簪雪走到門前又回頭,忽然發現小姐整個人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冷厲起來,從前溫柔明亮的目光也被堅韌和冷靜取代。
她忍不住心酸,「小姐,為了肚子裡的寶寶,您得吃些東西。」
提到孩子,謝晚意神色一軟。
昨兒還讓嚴老看了脈,說是一切都好,孩子生命力頑強,只是她連日來沒休息好,又在戰爭中受了驚嚇,接下來務必保證每日有足夠的休息時間。
謝晚意就著蔬菜粥吃了一個白面饅頭,眼睛時不時往太極佩上瞅,生怕錯過什麼,但理智告訴她,它會發光,根本沒有錯過這一說。
可從始至終,太極佩安靜得讓她不敢相信。
很快,小敏過來了。
一進門就撲通跪下,「小姐,我、對不住你們。」
「我願意去羅剎找念左,就算我回不來也一定讓他安全回到小姐身邊。」
小敏這幾日吃不香睡不好,就算簪雪不來找她,她也打算給謝晚意一個交代。
謝晚意不疾不徐喝完最後一口粥,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那你說說打算怎麼找。」
沒一會兒,院裡的婦孺就聽到小敏由弱到強的抽噎,紛紛愣在當場。
小敏性子倔強,當日和李氏斷絕關係都沒流淚,現在卻哭了。
緊接著,謝晚意的怒火也澆在眾人耳朵里。
她顯然是克制著,但念左對她來說太重要了,好幾日還沒音訊,別說她快崩潰,芸香幾個也輾轉難眠。
「小敏!我自認待你不薄,可你我之間大約是沒有這個緣分的。」
「我多次念著你的情面放她一條生路,可她一而再與我作對,我這兒是放不下你這尊大神了。」
謝晚意冷著臉把門打開,冷風霎時吹亂她額前碎發,「要麼你消失在我眼前,要麼別怪我拿你給念左抵命!」
眾人還是頭一次見謝晚意動怒,宛若金剛發火,森然冰冷的氣息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清秋神色一緊,又想上前求情,被常嬤嬤一把攔住,「你能把念左賠給小姐嗎?」
「可是···」清秋打了個冷顫,無言以對,看著一臉頹喪的小敏,頃刻紅了眼。
小敏咽了咽,「是我對不住小姐,你殺了我,絕無怨言。」
謝晚意似乎被她刺激到,神色驟狠,「念右,小安,去軍營借條繩子來。」
「把人綁在風淵河邊,我要讓李氏親眼看著她死!」
外頭死寂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小棉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娘心驚膽戰捂住孩子的唇,邊哄邊躲遠了些。
「乖,棉兒不哭。」
「菩薩也會殺人嗎?」棉兒噙著眼淚問。
她娘垂著眼瞼,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們都把謝晚意當菩薩,當老天爺送來方嶺的日頭。她永遠帶著溫柔的笑意,說話不緊不慢,遇著事也很快能找到解決辦法,是她們心甘情願為她去死的菩薩。
可是,菩薩也開始把殺人掛在嘴邊···
想想就後怕。
「誰要殺人?」
宋清和被裴世楓吵得頭疼,藉口巡邏出了關,才走到小木屋就見這女人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子跑出來。
「宋、宋將軍。」女人剛要下跪就被馬鞭拖住了手肘。
「起來回話。」
女人因畏懼,說話結結巴巴,好在是把事情說清楚了。
宋清和挑眉看過去,頓了頓,卻問,「她吃飯了?」
女人愣了一下,忙道,「聽簪雪姑娘說粥都喝完了,饅頭也吃了一個。」
果然宋將軍在乎的只有謝小姐。
宋清和想起上次她盯著自己的醃野草看了半天,「醃菜沒動?」
女人搖搖頭,「我、不清楚。」
宋清和一臉挺好吃的,她怎麼沒動的遺憾。
那野草也能算燕臨特色了。
然後他把自己的馬鞭丟給侍衛,「給她送去。」
侍衛和女人一樣不明所以,瞪著眼睛問,「將軍,給、謝小姐這個幹什麼?」
宋清和勒緊韁繩往風淵河邊去,「她不是要綁人?」
侍衛頓時明白了女人的感覺,果然將軍眼裡只有謝小姐。
謝晚意一看宋清和把馬鞭借給自己,當下又讓念右去風淵河罵小敏。
起初罵不出口,雖然著急兄長安危,可一碼歸一碼,跟小敏沒有關係的。後來,簪雪在他耳邊說了兩句,念右眼睛一紅,開口又哭又罵。
小敏迎著冰冷的風,茫然看著河對岸,心想她會來嗎?
真的在意自己的生死嗎?
與此同時,謝晚意關好門窗,忍不住又開始摩挲太極佩,思來想去,提筆寫了半頁紙又傳遞過去。
依然,沒回復。
其實之前也有類似的情況,但那個時候謝晚意困在戰爭中,縱然心裡惦記也不似現在坐立不安。
那日被宋清和質問後,她也想不通,所以才問。
現在再想,會不會神明和雁王是認識的?對,雁王母親出身南疆,神明也是南疆商人!
當時神明讓自己找幽冥鬼草說不定就是雁王的主意。
想到這,她憤然捶了自己一拳,怎麼就糊塗到在他面前罵了雁王一通!
不論他和雁王是什麼關係,這段時間給自己和方嶺的幫助確實救了很多人的命,她還沒來得及報答就···
約莫是她一直念叨著,裴恆在昏迷中也想著燕臨。
夢裡戰火紛飛,時而是三皇兄被壓在天坑底下喊他的名字,時而又是宋清和被炸得四分五裂。
還有,謝晚意也在,她就像被官差拉走那一日,哭著喊著叫他的名字。
好煩。
還有,那人是誰?
一個穿杏黃色長裙的女子,烽煙瀰漫了視線,他怎麼也看不清,追了很久才發現她腰間掛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玉佩。
「杏雨姑娘?」他喚了一聲。
女子沒有回頭,一步步往天坑裡去,裴恆想追,可雙腿怎麼也邁不出去。
她用冰冷如雪的聲音道,「你是雁王?」
「討厭雁王。」
「你冷漠,獨斷,你害死秦王!」
裴恆如遭雷擊,驚出一身的冷汗,猛地坐起身,喚,「杏雨姑娘!」
姜歲禾在外間聽得清楚,頓時手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