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恆在暖心閣外見到了太初,他是同住持一塊兒來的。
「父皇怎麼樣?」
太初把他拉到一邊兒,壓著聲音,「住持說急火攻心,這會兒正用密法治著。」
裴恆緊緊抓著太初手腕,「必須得治好。」
太初疼得皺眉,「你什麼時候這麼著急陛下了。」
裴恆直言,「羅剎隨時可能大舉進攻。」
太初神色一緊,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相信住持。」
約莫半刻鐘後,暖心閣的朱門開了,隱約能聽到皇后低低的抽泣。
太子在隔間一臉憂心,「父皇怎樣?」
「阿彌陀佛。」
「此次實在兇險。陛下體性熱,易生躁火,又連日勞心國事···須得有屬性乾燥,藥性陰寒之物入藥方為上策。」
話一出口,所有人犯難了。
乾燥和陰寒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一個藥物身上?換而言之,陛下這是不成了?
皇后也不顧自己六宮之主的體面,掩面而泣。
「還請住持明示,何處有這樣的奇藥?」太子瞥見裴恆在外頭站著,聲音提高了幾分,「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為父皇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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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沉默片刻,「待老衲回去翻翻古籍,此物倒是有記載,但經年未見,不知世上是否還有。」
太子又道,「讓御林軍送您出宮。」
住持行禮婉拒,太子只好作罷。
出來後,裴恆簡單問詢了兩句,住持便帶著太初離開了,太初路過他身側時,低聲道,「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裴恆頷首。
太子朝裴恆走來,兩人隔著暖心閣的門檻,一個在內,一個在外。
「剛剛住持的話六弟也聽到了,父皇現在不太好。等父皇醒了,我會告訴他,六弟來過。」
這是在趕人。
裴恆神色淡淡的,「有勞太子殿下侍疾,臣弟告退。」
太子唇角勾著一絲嘲弄,不耐煩擺擺手,「燕臨的軍糧已經送去了,就別再拿打仗的事惹父皇不高興。」
「這麼多年了,六弟也該懂點事了。」
裴恆也不氣,「臣弟明白了。」
從宮裡出來,裴恆讓聞淵派人去護國寺盯著,「太子的人必然也在,一定要小心。」
「不必守著住持,只和太初保持聯絡,有消息他會想辦法通知你們。」
「是。」
「王爺,現在回府嗎?」
裴恆看了眼陰沉沉的天,覺得涼風直往後頸鑽,京城要入冬了。
「去城東的宅子,叫李媽他們也過來,晚些施粥。」
姜歲禾守著爐子,親自盯著給雁王煎的藥,想著他從宮裡回來正好能喝。
結果盼兒說,「王爺不回來了,說要去施粥。」
姜歲禾在王府一年多了,知道雁王每月末會施粥,尤其佟妃忌日還會連續三天。
「沒聽說府里買米熬粥。」她之所以忘了佟妃忌日,也是怪今年沒在府里熬粥。
盼兒點頭,「李媽他們出府去了,奴婢聽管家吩咐他們到城東的宅子熬粥。」
又是那個宅子!
姜歲禾這段時日沒出門,但從管家侄兒小王口中已經得知王爺好幾次留宿在那!可惜小王沒進去過,不知道裡頭有誰在。
「盼兒,拿披風,出去給王爺送藥。」
盼兒猶豫,「您這幾日沒喝藥,拖著病情,沒好徹底的話,太醫不准您出去的。」
姜歲禾眸光一狠,「那就請太醫進來,我與他細說。」
城東宅子沒有地龍,裴恆坐了半個時辰就覺得冷,問李媽要了一碗熱粥暖胃。
聞淵讓人抬了兩架炭爐進來,「王爺,粥棚搭好了。」
「嗯,走吧。」
走?
聞淵勸道,「外頭颳風,您還是別過去了。」
「不妨事。」
見他執意要走,聞淵一著急就吩咐手下,「快回府把王妃準備的那件厚裘取來!」
粥棚搭在城門口,眨眼工夫排了長隊。
「多謝雁王殿下。」
「小人拜謝王爺。」
從雁王手裡接過粥碗的百姓不計其數,每個人都要跪著磕一頭才肯走,裴恆阻止不住,便由著他們去。
天色漸晚,下起了米粒大的小雨。
裴恆讓人多支了兩個棚給無處可歸的窮苦百姓遮風避雨。
聞淵去了護國寺,沈歸復便代替他守在裴恆身邊,有侍衛送上來一柄油紙傘,上頭繪著青荷,淡淡的脂粉香在冷風裡格外明顯。
「王爺,藺尚書家小姐路過,命人給您的。」
裴恆隔著人群看了眼對面精緻的馬車,藺小姐抱著湯婆子站在車邊,見他看過去,害羞行禮。
然而裴恆只瞟了一眼,像是看見了,又像是沒看見。
很快,沈歸復親自把傘送了回來,「藺小姐,王爺說不必了。」
藺家姑娘一陣窘迫,她當眾示好,可這雁王竟一點都不給自己留顏面,小姑娘又羞又惱回了馬車上。
這一幕都姜歲禾看見,她攏了攏披風,「哼,一把油紙傘就想得王爺青睞,這小姐真是異想天開。」
「王爺看誰都是淡淡的,唯獨姑娘您能近王爺的身。」盼兒為她撐著傘,可一路過來肩膀還是濕了。
姜歲禾心裡升起一種優越感。
還沒走到棚下,沈歸復已然看見了她們,立刻讓侍衛清出一條小路,「姜姑娘怎麼過來了?」
姜歲禾睫毛上都凝著寒意,「給王爺送藥。」
裴恆騰出手,「你···」
姜歲禾搶先道,「王爺別怪太醫,是我實在擔心,扎暈了人偷跑出來。」
「您先把熱湯藥喝了,回去我給太醫賠罪。」
她晶亮的眸子看過來,雙手捧著冒熱氣的盅蠱,裴恆即便再冷漠,也不好說她什麼。
「我熬了四個時辰,味道也不苦的。」
裴恆看她冷得哆嗦,手指都凍得通紅,神色稍微軟了些,「來人,將本王的厚狐裘給姜姑娘披上。」
「我沒事的。」姜歲禾還嘴硬,「怕王爺一忙起來什麼都顧不上,親眼看您喝了才放心。」
裴恆確實胸口有些不舒服,痛快把藥喝了個乾淨,一低頭,見她掌心放著兩個蜜餞。
這讓他想到一個人,突然皺眉,「誰跟你說本王要這個?」
姜歲禾笑容一僵,管家不是說王妃從前每次都要給王爺備一盤蜜餞解苦,怎麼王爺看起來不喜歡這個?
姜歲禾尷尬收回手,正要解釋,卻聽裴恆道,「讓侍衛送你回去吧,這兒太冷了。」
她眸光一顫,今兒出來的目的還沒達成,不能回去。
於是下一秒,她扶額搖搖晃晃站不住了。
「姑娘!」盼兒疾呼一聲,所有目光都落在姜歲禾身上。
乾淨柔軟的姑娘淋著雨給雁王送藥,鼻尖兒都凍紅了,誰看了不心疼。
姜歲禾咬唇,「我沒事。王爺忙,我、自己可以···」
話沒說完,一頭栽倒在裴恆懷裡。
雨下大了,裴恆沉聲道,「先送到宅子裡,雨停了再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