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意呼吸一窒,從頭到腳一陣寒意。
她到底在京城長大,雖不被重視,但也算過得安穩,從沒真正見識過戰場,不消多想,只聽著方才還嘻嘻哈哈的將士紛紛取了兵器整裝待發,就忍不住寒毛倒豎。
「小姐!您去哪兒!」
簪雪嚇得窩頭都要掉了,趕緊追上去。
謝晚意也顧不得腹中孩子受不受得了,出了營帳大步流星往回走,簪雪追也追不上。
「小姐,等等奴婢!」
賀剛點好兵,一轉身聽到簪雪的聲音,正好見謝晚意走來,大驚道,「謝小姐快回去!等咱們趕走了羅剎兵你再出來。」
謝晚意眼睫顫動著,好像一個字都沒聽見。
就連賀剛手裡閃著冷光的長槍也不能阻攔她的腳步,她要回去!
「謝小姐!」
賀剛著急之餘,心裡的驚訝越來越滿,一面擔心她有個什麼,將軍怎麼辦?一面又佩服,到底是將軍的女人,明知要打仗了還敢往前線跑。
這一愣神沒攔著人,眼看謝晚意出了軍營。賀剛一拍大腿,「糟了,快攔著她!」
話音剛落,一道疾風從他面前掠過。
謝晚意心裡七上八下,滿腦子都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畫面,她渾身冰涼,緊抿的嘴唇都在發顫,可雙腳如生了風,根本停不下來。
「站住!」
大手壓上她肩膀的那刻,好像把她快飄走的魂兒摁了回來,謝晚意整個人顫了一下,終於放慢腳步,錯愕著回頭,看清來人是宋清和時,茫然喚了句,「將軍。」
宋清和才從校場過來,額頭的汗珠流下來,幸好眉毛濃密才沒流進眼裡。
他鎖著眉,渾身冷焰暴漲,「你跑什麼!不知道羅剎兵越界了麼!」
稱得上憤怒的低吼讓謝晚意徹底回神,她倔強對上他的眼,「十六個婦孺還在小木屋,我要回去!」
「我必須回去!」
南區現在只剩女眷,羅剎兵一來,她們首當其衝,甚至這會兒功夫已經···
她不敢再想,奮力要掙開宋清和的手,「放開!」
宋清和見她明明嚇得哆嗦,眼神卻毅然決然,一瞬間竟險些被她掙開。
「胡鬧!」
「你過去送死?」宋清和收斂了三分怒意,但氣勢依舊駭人,「本將軍給你們調過去的人又不是擺設。」
哦對,有一隊士兵在呢。可是···
像是知道她想什麼,宋清和又道,「她們要都死了,消息就不會傳過來了。」
宋清和披甲上馬,長槍在謝晚意身前一揮,眉眼間的震懾異常冷冽,「在,這,等,著!」
槍尖掃來的罡風吹開她額前碎發,謝晚意胸口一陣起伏。
等待是消磨人的。
可謝晚意沒有其他辦法,太極佩也不在身邊,她想祈禱神明一定要保佑她們安然,可這無可奈何的感覺更加吞噬人的精神。
「您還有身孕,一定不能憂思,不能著急。」簪雪看她愁眉不展,也跟著心慌意亂。
「若羅剎兵殺過來,我的胎養得再好有什麼用。」
謝晚意嘆了一句,簪雪無法反駁。
她活下來就是為了這個孩子,可她還是低估現實了,又或許那天李氏的話給她提了醒兒,這樣寸草不生的地方,孩子養不好的。
若她千辛萬苦給了孩子生命,卻是讓他來這地獄掙扎,只能給予他窮困的生存環境,縱然現在有神明養著他們,可以後呢?
孩子想活下去,要麼就學胡光那樣欺壓弱者,要麼就和那些婦孺一樣搶不到食物等死。
她越想,心越涼。
好在,宋清和很快就帶兵回來了,而且眾人身上都沒什麼搏鬥痕跡。
「將軍,這些人看來只是試探。」賀剛沒打過癮,罵了一路羅剎兵龜孫子。
宋清和下馬就解臂縛,「我總覺得不太對。」
「這麼多年了,他們的老底,我們一清二楚,我們的底兒也瞞不過他們。往年過來都是拼死也要搶幾個罪人。」
「小木屋前頭那一隊士兵不至於就讓他們退縮了。」
「而且這個季節,羅剎不至於沒吃沒喝,怎麼也得再過一個半月才會大舉進攻。」
宋清和一進營才想起謝晚意還在,他盔甲都脫一半了,愣是就那麼掛在身上。
賀剛原本還要同他商議事情,一看這情形,知趣退開,「將軍先歇息,屬下安頓好兄弟們再來。」
宋清和等了片刻沒有動靜,一回頭發現近衛怎麼也出去了?
那,誰給他解甲!
他正要再穿回來,就聽謝晚意吩咐簪雪,「伺候將軍卸甲。」
「不用!」宋清和果斷拒絕。
說實話,簪雪過去了也夠不著他肩膀,太高了。往那兒一站,外頭的光線都照不進來。
宋清和就那麼又穿上去了,說道,「人都沒事。本將軍在風淵湖加派了人手,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謝晚意心裡記掛著常嬤嬤她們,聞言起身就走。
見人都掀開帳簾了,宋清和沒忍住,「你不是有事找本將軍?」
謝晚意回眸,「下次再說。」
宋清和不耐煩擺了擺手,剛坐下來就看到桌上涼透的飯菜,還有倆窩頭。
雖然也涼了,但沒發硬,而且還能聞到玉米面的香甜。
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心道難不成是專門來給自己送窩頭?
小木屋。
謝晚意一回來就看到芸香她們面色蒼白,雖然表現著沒事,可那呆滯又恐懼的目光,看得她窒息。
她環視一周,見棉兒在她母親懷裡睡著,才鬆了口氣,「都沒受傷吧?」
「沒有。」芸香第一個開口回答,忍不住眼泛淚光。
緊接著,其他女人仿佛也活了過來。
每個冬天都是噩夢,除了要防胡光,還要躲避羅剎兵。一想到他們每次搶了人,都在湖對岸當著她們的面,把人折磨個半死,再丟到湖水裡洗乾淨,就和殺魚一樣···
每年都有瘋掉的人,下場不言而喻。
今年幸好有謝晚意。
她們終於不是被放棄的那一批,將軍也肯讓士兵保護她們,她們這次沒被拖走!
「別哭了,都沒事就好。」謝晚意見她們又跪自己,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棉兒被哭聲吵醒,揉了揉眼,謝晚意把自己的披風給她蓋上,摸著溫暖的小手,心也軟下來,「小棉兒真勇敢。」
棉兒抓著她手指,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轉,奶聲奶氣道,「幸好菩薩剛剛不在。」
謝晚意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