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下意識地朝那女人的方向看了過去。
眼神不自覺的帶出了抗拒。
看著她的表情,何立軒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指了指外面:「這附近應該有國營旅店,咱們出去找找看吧。」
說著就主動提起了行李。
拾月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外面此刻早已經黑透了。
這時候還沒有路燈,除了背後的候車廳還有一點昏暗的光,到處黑洞洞的。
二人埋著頭往外沖。
寒風帶著大片大片的雪花扑打在人臉上,生疼生疼。
沒走幾分鐘拾月就覺得自己被凍透了。
何立軒站在了拾月的正前方,幫她擋著撲面而來的雪花。
即便風聲很大,他也隱隱聽到了拾月牙齒凍得相撞所發出的咯咯聲。
他停下腳步,想要去解大衣扣子,拾月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你別脫,脫了我也不穿!」
她說著快走了幾步走到何立軒的前面:「咱們走快點,活動開就不冷了。」
何立軒站了片刻,終於還是無奈地放棄了脫大衣的打算。
他伸手搶過拾月手裡拎著的籃子,說:「你把手放袖子裡捂著。」
說罷再次走到了拾月前面。
這一回拾月沒有再拒絕。
按照之前在候車廳打聽到的路線,二人終於找到了那家國營旅店。
「兩個單間。」掀開門口厚厚的棉簾,連人都還沒看見,何立軒就迫不及待地說道。
可是根本沒有人理會。
拾月心裡頓時冒出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果然,當他們兩個走進旅店門廳,敲開了關閉著的接待窗口後,裡面的人不耐煩的拋了句:「沒單間了,大通鋪住不住?三毛五一晚上,住就把介紹信拿出來。」
說罷就朝他們二人伸出了手。
拾月沒有經歷過這個,下意識的朝何立軒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而此時的何立軒眉頭已經蹙起。
他並沒有跟拾月過多解釋,也沒有遞過去介紹信,而是望著裡面的中年男人問:「我們能先看看房子嗎?」
那男人明顯很不耐煩。
他朝外面望了望,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視了一圈,特別是多看了一眼他們肩膀上還沒化盡的積雪。
大概感覺到他們兩人沒有什麼不妥,這才說了句:「男寢在二樓,女寢在一樓裡邊。這麼大的雪要住就快點登記,不然一會兒連鋪位都沒有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何立軒依然沒有要立刻登記的意思。
他朝拾月說:「你等我一下,我上去看看。」
拾月點了點頭。
何立軒上樓了。
拾月越想越擔心,她乾脆也按照男人的指點去了女寢,結果還沒走近就先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廁所的味道。
當時就反胃的差點嘔出來。
她屏住呼吸,快步走向那個沒有關門的大房間。
一走到門口就先感受到了從屋裡刮出來的,嗖嗖的穿堂風。
那屋子很黑,屋裡沒有點燈。
黑暗中能影影綽綽看出靠牆的兩邊各有一個大土坑,炕上撲著干稻草,上面似乎還有個炕席。
就在這樣的炕上,此時已經躺了一排人,拾月看不清楚有多少,但兩邊加起來至少得有十幾個。
這些人來得早的已經有人睡著了,打著刺耳的呼嚕,屋裡散發著也不知道是霉味,還是長時間不洗澡人體所特有的油脂味兒,聞的拾月更想嘔吐了。
她轉頭快步離開。
等拾月重新走回登記處的時候何立軒已經回來了,他的臉色也不大好。
這人有潔癖,於初夏不知道說了多少遍,拾月早都聽麻木了。
估計他受到的震撼也不會比自己小。
看到何立軒這樣,拾月忽然有點想笑,心裡瞬間就平衡了。
「能不能給我們找一個單獨的房間?我們可以加錢。」
何立軒不死心的朝中年男人問道。
男人睜開了昏昏欲睡的眼睛,又一次的打量起了何立軒,然後又朝他們要介紹信。
這一回兩人遞了過去。
男人仔細地看了看,然後說:「沒有。有也不能給你們。你們是什麼關係?兩個年輕男女大晚上的想開一個房間,你們想幹什麼!有結婚證嗎?」
何立軒頓時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顯然他壓根就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看何立軒額角的青筋都爆了起來,一副要跟人爭論的樣子,拾月無奈地拉了拉他。
說:「咱回候車廳吧,我看那裡還挺好的。咱坐一坐,很快天就亮了。」
何立軒儘管很生氣,但他也知道除了這個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這邊肯定不會通融。
縣城他們兩人都不熟,天又黑透了,想要去找別的旅社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人拿回自己的介紹信,怏怏地離開了旅店。
等二人重新回到候車廳的時候,這裡已經黑了燈。
原本亮著的幾個燈泡全都關閉了,只在靠近值班室的外面牆上掛了一個煤油燈。
黑得只能隱隱看到一些人影,到處黑黢黢一片。
拾月的心又一次的緊張起來,下意識的靠何立軒更近了點兒。
何立軒把她帶到一個長條椅前坐下,然後對她說:「你坐這兒別動,我去轉轉,很快回來。」
「還有餅呢,你別去買吃的。」拾月一把拉住了他的大衣袖子。
語氣裡帶著她自己沒有察覺到的依賴。
何立軒停下了動作,神情里現出了幾分矛盾。
他看出了拾月的緊張。
可他又看了看黑黢黢的四周,洞開的候車廳大門以及坐在四周的,搞不清楚身份的眾人……
最後還是咬了咬牙安慰拾月道:「我就去周圍轉一轉,不走遠,最晚十五分鐘一定回來。
你會數數吧?你數十五個六十我一定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拾月就是再害怕也被這人的話給逗笑了。
他怎麼跟哄小孩兒一樣?
拾月覺得今天的何立軒和以前的那個一點都不一樣了,就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行了,你去吧,別走遠。」拾月沖何立軒擺了擺手。
她還有一句話沒有好意思說出口,那就是——
「早點回來。」
可即便拾月沒有說,何立軒還是感受到了,他大步朝門口走去,走著走著竟然小跑了起來。
何立軒一離開,拾月的心就揪了起來。
人下意識的縮成了一小團,用雙臂將自己緊緊抱住。
她從來沒有一刻,看周圍的目光如此警惕,仿佛誰都像是壞人。
好在何立軒說話真的算話。
就在拾月無意識的在數第十二遍六十個數的時候,他已經大踏步的朝她走來。
背著光拾月其實並不能看清楚何立軒的模樣,可這一刻她卻覺得那個人整個都是光亮的,帥氣逼人。
看著他就心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