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玥第一時間衝出朝政殿側門,快速奔回小路,腰肢脹痛不已,她需要找個隱秘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前宮離鳳和宮最近。
因為上一世,她對鳳和宮也最為熟悉,熟悉到各處住著什麼人,都清楚。
溫瑤玥混進值夜班的宮女通鋪,隨便找了一個鋪位。這裡,都是夜間守夜,白天睡一整日的宮女。
大家蓋上被子,都困得要死,誰也不會關注誰,最適合溫瑤玥此時藏身和休息。
燕尋安起初指派宮女,只暗中尋找溫瑤玥。一上午過後,沒有半點有用的消息。
想起太子妃對他用那麼多炸藥,要將他置於死地的危險。以及還有人連澤王妃都敢陷害的大膽,他徹底急了。
一尋作為一等一的暗衛,也無法進宮守護,不然他也不會毫無線索。
乾脆讓肖琦公公,加派人手,幫忙大張旗鼓地找。大不了,找到了將澤王妃交給自己,他自己送去牢獄。
他就不信,他到時親自在牢里陪著溫瑤玥,溫瑤玥還能有什麼散失。
總好過現在,連人在哪裡,是否安全,都不知道。
溫瑤玥一覺到天黑,直到嬤嬤來查房,推了推溫瑤玥:「喂,你怎麼還沒起來?去晚了,擔心主子責罰,快起來。」
溫瑤玥慣性地伸懶腰,腰間痛意即刻傳來,才驚覺自己還以宮女的身份在喬裝。當即低聲弱弱道:「謝嬤嬤提醒,馬上就來。」
溫瑤玥起身,低垂著頭,在鞋架上,快速瞟了一眼大概合適的鞋子,穿上就走。
嬤嬤一邊繼續翻被子,看看還有沒有人窩在被子裡沒起來,一邊嘟囔:「沒見過一件衣服也不脫,就鑽被窩睡覺的,也不嫌睡得難受。」
溫瑤玥邊往外走,邊腹誹:哎,我要脫了宮女外套,裡面的綢緞,你們見了,不得集體下跪朝我磕頭啊。
那時,誰也別睡了。
溫瑤玥感受到睡了一夜的腰肢,疼痛稍有減輕,真是需要靜養才行。
她在晾曬衣服的地方,拾了一套廚房的宮女服,準備去廚房。
夜裡的廚房,人手也是少的,吃點東西填肚子完全沒問題。
現在真是好餓好餓。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準備就這樣苟在鳳和宮。
畢竟沒人想到皇貴妃的兒媳,會藏在死對頭皇后的宮裡。
吃飽喝足的溫瑤玥,避開人群,踱步到僻靜荷塘邊。
這裡不僅沒有路,斜著的坡度,還容易滑進糖里,因此無人踏足。
溫瑤玥卻不怕,上一世在虞山谷時,斜波比這陡多了,那真是每走一步,都膽戰心驚。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斜坡的草地上,對著月亮,想起和禹王翻山越嶺時,晚上就是藉助這樣的月亮趕路。
「老奴參見皇后。」
溫瑤玥猛然一怔,望向不遠處臨水而建的鳳和宮。知道鳳和宮主臥的窗戶,就對著這片荷塘。
晚春一直到初秋時節,只要開著窗戶,風帶著荷塘的氣息,吹進床帳,別提多涼爽。
此時,還是初秋時節,鳳和宮的窗戶也就開著。
只聽皇后道:「今天哥哥說,皇上的兒子,還會再死一個?是什麼意思?」
「娘娘,老爺也是為了您,和整個元家啊。不然,今天元家九族都沒了。」
皇后:「虧你當了一輩子家奴,只知道哥哥是你們老爺,忘了我也是元家的嫡女?說,再死一個的意思,是什麼?是哥哥做的,對不對?」
溫瑤玥第一次聽到這句話,還以為是問再死的那人,會是誰?沒想到,竟是問害死皇長子和皇長公主的人,是不是她哥哥?
果然,聽那老奴道:「是。」
房內靜默,靜默得溫瑤玥以為不會再有交談時,聽見皇后悲泣起來,聲音是壓制不住的悲傷無力:「十年前,我等了皇上半年,就是想和他說清楚,不是我害死皇長子和皇長公主。
可是半年後,他的疏離冷漠,讓我無法開口解釋的同時,也讓我明白,不管我怎麼解釋,他都認定了是我害死他們的。
因此,我恨極了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是你們殺了皇長子和皇長公主。是你們,讓我受了這麼多年的冤屈。怪不得他會那般絕情地對我。
我恨你們。」
「娘娘,老爺不這麼做,成為太子的,定是皇長子。三皇子早就被一塊邊境的封地打發了。」
皇后:「就算被一塊封地打發,也好過他恨我,好過他不喜宗兒。」
「不,三皇子是他的兒子,會有一塊封地過活。但您不是被恨與不恨,而是和整個元家,被誅殺。」
皇后:「你這刁奴,受誰的指使,到現在,還在想要挑起我和皇上的仇恨?你好大的膽子。」
「小姐!」那老奴聲音哽咽,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繼續道:「老爺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告訴您。可是老爺都下獄了。老奴便告訴您,老爺不肯和皇上一條心,是因為,老爺親眼看見,是當今皇上,殺了趙崢。」
皇后脫口而出:「不可能!天下都知道,皇上和趙崢,是共同打江山的拜把兄弟。」
「小姐,天下至今仍有趙崢的追隨者,其中以趙家軍和西澗的袁江為最甚。若趙崢活著,這天下輪不到當今皇上。
皇上為了穩固地位,連趙崢全家都殺了。
我們老爺,本就是前朝叛臣,又手握整個皇都的禁軍和護城軍。相比趙崢,老爺自知節操不如趙崢,是以實在無法相信,皇上會真心待叛過主的老爺,以及您和整個元家。」
皇后沉默很久,才喃喃道:「是不是哥哥杞人憂天了呢?他做皇上,事事講究禮法,沒有濫殺啊。」
那老奴深深地嘆息一聲:「小姐,若趙家軍二十年前,軍心歸皇上,那元家二十年前,就死絕了。
若十四年前,禹王一進入趙家軍,就能得了趙家軍心,那麼十四年前,元家就死絕了。
今日,禹王成長起來,元家便獲罪。如不是老爺留了一手,今日就被抄了九族。」
皇后沉默不說話,心緒痛苦。
那老奴便又道:「再者,後宮不管來什麼顏色的女人,誰也無法越過皇貴妃恩寵。就算您再賢德清白,也不會被皇上真心相待。因為他的心,一直都在皇貴妃那裡。」
皇后心生孤寂淒涼,潸然落淚。
那老奴提醒:「趙崢之死,是皇上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的秘密。所以,小姐,為了三皇子,您千萬別說漏了嘴。否則,皇上為了保住秘密,防止趙崢的追尋者反水,一定不會放過知曉秘密的人。」
溫瑤玥聽得震驚不已,想起錢神醫那般緊張趙崢,她可不能瞎說害人,畢竟這消息的真實性,還有待考查,不能聽一面之詞,誰知是不是那老奴,哄騙皇后的話呢?
皇后似乎整理好了情緒:「說,哥哥讓死的下一個,是澤王還是禹王?」
「老奴不知,老奴也是今晚聽傳回的消息,才知道老爺留了後手。」
過了很久,房內都沒有聲音。
溫瑤玥一直站立不動,生怕弄出一星半點的聲響,此時要是被發現,她一定會被皇后不遺餘力地暗殺掉。
月亮當空,屋內的蠟燭,終於熄滅。
溫瑤玥又站立了大半個時辰,才慢慢挪動步子離開,腰肢又疼得狠了。
在天將要破曉之時,溫瑤玥剛準備回值夜班的宮女通鋪之時,鳳和宮響起一片片驚呼聲。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帶禁軍圍了鳳和宮。」
溫瑤玥剛準備再往荷花塘那邊躲,被猛衝過來的禁軍,一把長劍攔住了去路:「宮女全都跪那邊,否則殺無赦。」
溫瑤玥權衡一番,此時亮明身份,會被移交大理寺和刑部。不亮明身份,也就被當做普通的一眾宮女。
再說,鳳和宮的宮女,總不至於,都入罪吧。
當溫瑤玥被帶到鳳和宮正殿的大門廣場前,全身血液瞬間失去溫度,讓人發冷。
她看見皇上抱著渾身是血的母妃阮玉清。
母妃那滿臉血點,唇瓣卻一絲血色也無,僵直的身體,宮牆上的血花,都在告訴眾人,母妃撞牆而死。
禁軍狠狠推了溫瑤玥一把,溫瑤玥往前踉蹌一步,又被禁軍按壓跪在地上。一把又重又涼的劍,架在溫瑤玥的後脖子上。
溫瑤玥此時才晃過神,她正與鳳和宮所有的宮女,跪成長長的一條,每一名宮女的身後,都在站著一名禁軍,禁軍手裡都有一把長劍,抵在她們的後脖頸。
她們的對面,跪了一長條太監,也被禁軍,用閃著寒芒的劍,抵著後脖頸。
這竟不是都要入罪,而是全部殺掉!
昨日的太陽,今日沒敢出來。陰沉的天氣,將秋風蛻變成了殺氣。
所有人,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