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城始終靜站在原地,眉目冷沉,身形宛如松柏挺拔。
在蘇聽晚第一鞭狠狠落下的那刻,他的身體巍然不動,微微側目,幽深的眸子落在她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上,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眼底是憤恨。
男人深不見底的眸子,眼底醞釀著人看不透的情緒。
他沒阻攔,任蘇聽晚一鞭接一鞭往他身上抽,就像不知道疼一樣,任她發泄。
傅老夫人坐在一邊,也沒有阻攔。
……
從蘇聽晚沒有手軟重重落下第一鞭的那刻,她的心也跟著往下一沉。
晚晚竟真捨得親自對西城下手,還是這麼狠。
晚晚有多愛西城,她是最清楚的。
看著眼前滿眼憤恨,下手狠絕的蘇聽晚。
她不由想起晚晚剛來到傅家時的情形。
如履薄冰。
她怕晚晚被欺負,便交待西城要護好晚晚。
西城向來聽她的話,應允了。
晚晚原本是很害怕西城的,但自從意歡把晚晚關進地下室,西城把她救出來,晚晚開始親近西城。
總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西城身後喊他西城哥哥。
西城自十歲後,變得寡言少語,不喜與人親近。
他卻沒有排斥晚晚的靠近,甚至,比她想像中還要疼愛維護晚晚。
漸漸地,他們長大了。
晚晚看西城的目光不再是單純對哥哥的崇拜敬仰,而多了一抹少女情懷。
她自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卻不知,她每一次看西城,都把她那點少女心事攤在人前。
她沒有什麼門第之見。
晚晚是她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品性好,長相也好,最重要的是很愛西城。
她覺得晚晚很適合西城。
那會晚晚也是西城身邊唯一能接近他的女孩。
關於西城跟晚晚,她一直是樂見其成。
可,程沐煙一出現,西城就變了。
但,晚晚卻從未變過。
哪怕,西城因為程沐煙一次又一次誤解傷害她,她看西城的目光里永遠都是藏不住的濃烈愛意。
可此刻……
她看著面無血色的蘇聽晚。
那雙透紅的眼眸深處不再是濃烈的愛,而是對西城的怨恨。
她恨西城。
昨晚,西城為了程沐煙母女把晚晚關進她最恐懼的地下室這件事情,是真的傷透了晚晚的心。
晚晚這是真要放棄西城了。
傅老夫人心底很不是滋味。
……
又一鞭子結束,鞭子無力墜落在地。
蘇聽晚為了狠狠打傅西城一直強撐著一口氣,十幾鞭子下去,她內心不想停,還想繼續抽,可體力不允許。
胸口劇烈起伏。
她低著頭,大口大口喘息,不停深呼吸,想要提起力氣。
可,好半晌,手再也舉不起來。
全程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的傅西城,見狀,沉聲問道:「解氣了嗎?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翻篇了?」
蘇聽晚聽懂了他言外之意。
翻篇了,就是該讓奶奶把程沐煙放出來了。
難怪,傅西城會任她打。
原來,都是為了程沐煙。
蘇聽晚握著鞭子的手攥得更緊。
翻篇?
他想的美!
拼盡全力,想要再抽傅西城。
但,鞭子剛舉起來一點。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手隨之一松。
「啪噠——」
鞭子掉落在地,蘇聽晚雙腿一軟,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後倒。
「晚晚!」
在傅老夫人的驚呼聲中,傅西城反應極快地伸手。
幅度太大,拉扯到後背的傷,疼痛並未讓他動作有猶豫。
在蘇聽晚落地前長臂及時勾住她越來越細的腰,把人帶進懷裡,攔腰抱起。
懷裡的重量讓傅西城眉頭微不可見地輕蹙。
她怎麼又輕了?
……
傅西城沒管自己後背的傷因抱蘇聽晚而血流不止,把人抱進自己臥室,輕輕放在床上。
傅老夫人已經命人去叫沈從流。
很快,沈從流便趕了過來。
「大少爺,您趕緊坐下,我給你處理傷口。」
一進臥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上半身被鮮血染紅的傅西城。
他算看著傅西城長大的,眼底難掩對他的擔憂和心疼,大步上前。
「看她。」
傅西城沉聲開口,側身讓開,露出躺在床上昏迷的蘇聽晚,示意沈從流過去看。
「是!」
沈從流心底雖然擔憂傅西城,但不敢違背他的話,大步上前,仔細給蘇聽晚做檢查。
「蘇小姐是之前心率失常引起暈厥的時間過長,身體還沒有恢復,情緒起伏過大才會昏倒。」
傅老夫人聽到心率失常引起暈厥,就想到醫院裡醫生說的,差點休剋死亡。
氣得又舉起拐杖,避開他後背,在他腿上敲了一下,恨鐵不成鋼的怒罵:「都是你這個孽障,被程沐煙這個女人蠱惑,是非不分,把晚晚關起來,害得晚晚差一點休剋死亡!」
聽到蘇聽晚因為被關才會心率失常,還差點休剋死亡,傅西城的瞳孔明顯震了震。
但,還是下意識開口維護程沐煙,「奶奶,跟沐煙無關。」
「你!」
傅老夫人被傅西城氣得一口氣差點沒接上。
「扶老夫人去休息。」
傅西城示意扶著傅老夫人的傭人。
「奶奶,你也不想蘇聽晚醒來擔心你吧。」
一句話,便點住了傅老夫人的死穴。
「哼!」
她重重地從鼻腔發出一聲哼聲,狠狠瞪了他一眼,從臥室離開。
……
臥室里,傅西城不甚在意地脫了身上的白襯衫。
露出後背交錯的鞭痕,這傷可比上次老夫人讓人執行家法打得嚴重多了。
上次的鞭傷還沒癒合,又被這麼狠的抽了十幾鞭。
舊傷加上新傷,看起來觸目驚心。
沈從流快速給傅西城處理完傷口。
全程,傅西城表情都沒變一下。
坐在沙發椅上,目光落在蘇聽晚身上。
處理完傷,沈從流準備給蘇聽晚手指重新換一下藥。
「出去。」
傅西城讓沈從流留下特製藥膏,示意他離開。
「是。」
沈從流離開後,傅西城走到床邊坐下。
握住蘇聽晚受傷的手,一層層拆開纏在她手指上的紗布,露出她血肉模糊的指尖。
傷口在醫院處理過,但依然能一眼看出,她曾經歷過什麼。
傅西城喉結滾了滾。
心口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莫名有些不適。
盯著蘇聽晚手指上的傷,半天沒動。
「現在知道心疼了?」
傅老夫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傅西城身後,覷了他一眼。
算這個臭小子還有點良心,沒全被狗吃了。
傅西城薄唇緊抿,並沒有接話,臉上的那點情緒波動迅速隱去。
很顯然,他並不承認自己心疼。
傅老夫人沒放過傅西城,見他對蘇聽晚的傷有反應,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調出她特意讓保鏢去綠城玫瑰園地下室拍的照片,懟到傅西城眼前。
「你自己看看你究竟對晚晚做了些什麼?!」
門打開,裡面的老鼠早已經跑不見影了。
但,門板上留下的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卻直擊人的眼球。
傅西城瞳孔狠狠一震。
剛剛壓下的那股不適,再次洶湧席捲而來,心口又沉又悶。
難怪,她會這麼生氣,發了狠的打他。
「好好照顧晚晚。」
傅老夫人見傅西城還不算無藥可救,丟下這麼一句話,才真放心回院子休息。
臥室門再次關上。
傅西城拿過一邊的藥膏,給蘇聽晚塗抹手指上的傷口。
他的動作很輕。
但再輕,十指連心。
在昏睡中的蘇聽晚還是疼得皺起眉頭,冷汗漸漸濕透了她鬢角的髮絲。
傅西城塗抹藥的動作明顯一頓。
目光落在蘇聽晚臉上。
腦中莫名閃過一個畫面。
沐煙和糖糖母女沒回國前,有次他回御園,看到西西握著蘇聽晚的手,對著她受傷的手指,輕呼。
小姑娘聲音軟軟糯糯的說道:「媽媽,西西呼呼,是不是就不痛痛了。」
當時,蘇聽晚摸了摸西西的頭,笑著回應,「是,西西呼呼,媽媽一點也不痛了。」
傅西城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他握著蘇聽晚的手,在她手指上輕輕吹了吹。
邊吹,邊給她抹藥。
不知是不是真有效,蘇聽晚皺著的眉頭明顯鬆了幾分。
傅西城見狀,專心給蘇聽晚塗抹藥。
沒發現,蘇聽晚慢慢甦醒過來。
手指上輕柔上藥動作,讓她一陣恍惚。
在傅家老宅,能這樣溫柔呵護她的人只能是疼她寵她的傅老夫人。
蘇聽晚睜開雙眼,轉頭軟聲喊道:「奶……」
第二個字,堵在了喉嚨。
她沒想到,不是傅老夫人,而是傅西城。
看著正對著她手指傷口輕呼的傅西城,蘇聽晚面上的表情明顯怔住。
自從程沐煙出現,傅西城再也沒有對她這樣溫柔過,他的眼裡便只有程沐煙。
蘇聽晚的恍惚怔愣只是一瞬間,她很快便冷靜清醒過來。
並未貪念傅西城給她的這點溫柔,蘇聽晚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因不管不顧,手指碰到床邊,劇痛讓她沒忍住悶哼一聲。
傅西城面色微變,下意識伸手去握她手。
被蘇聽晚再次避開。
這點疼,她受得住。
蘇聽晚清楚,傅西城的溫柔,是糖衣裹著的炮彈。
撕開,裡面藏著劇毒。
看著傅西城沉了的臉色,蘇聽晚坐起身,目光冷冷看向他,「傅西城,別在我面前假惺惺,我不需要。你死了這條心,我不會鬆口放程沐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