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鈺的棺槨停放在院子正中央,只搭了個簡易的木棚,香燭被吹得東搖西晃,盆里燃著的紙錢揚得到處都是。
「擺這麼顯眼的地方,人家又不瞎,能發現不了?」
江玉聽著屋中的動靜,看了看一旁安靜的柳歲。
她捂著口鼻,掏出幾根香點燃。
「撲通——」
屋裡齊懷和齊辰雙雙栽倒在地。
「事急從權,就在這解剖。」
江玉搓了搓胳膊,咬牙推開棺槨厚重的蓋子。
齊鈺灰黑的臉映入眼帘,唇也呈現不正常的紫紅。
柳歲用匕首劃開他的咽喉,與張天不同,齊鈺的氣管已經紫黑,中毒的時間顯然不短了。
「果真和張天一模一樣,只是這齊鈺中毒的時間更長。」
柳歲仔細替他將傷口縫合,衣領一遮完全看不出痕跡。
齊鈺的手指微微蜷曲著,柳歲俯身,借著微弱的燭光看到他指甲中有零星布匹殘片。
寧安多以粗布和棉麻為主,這樣的衣料更像京城中的高檔貨。
江玉皺眉,「這是蜀錦,即使在京城普通人家也穿不起。」
柳歲四下搜尋,最後在堆放雜物的廂房發現了十幾張大額銀票,粗略一數,最少兩萬兩。
「江玉,你知道齊家為何被流放嗎?」
江玉仔細想了想,搖頭。
「齊家被流放得很突然,平時齊懷表面不參與任何黨爭,可私下驕奢無度,不是正五品官員那點俸祿能辦到的。」
江玉接過柳歲手中的銀票,眉頭擰成個死結。
「背後之人很謹慎,銀票上的印是江南那邊錢莊才有的,想追溯源頭很困難。」
記住我們101看書網
柳歲笑著將銀票塞到江玉的懷裡,「齊家怕是完了。」
「銀票為何給我?」
「你是攝政王的人,沒人懷疑銀票是你偷的!」
偷!?
江玉的臉色活像便秘了三天的,「分明是你塞給我的!」
柳歲聳肩,腳步飛快。
「有證據嗎?銀票在你身上,捉賊拿贓,拿的不也是拿你!」
江玉語塞,耷拉著腦袋跟在柳歲身後。
才離開半刻,齊家突然竄起沖天大火,映紅了半邊天,北風呼嘯,火勢猛烈,根本來不及搭救。
「真被姑娘猜著了,你是如何得知他們會被滅口的?」
柳歲抿唇,「你是攝政王的人,他回京,你卻留在寧安,背後的人怕事情敗露,棄車保帥豈非再正常不過?」
城中唯一售賣粗鹽的鋪子已經被查封,掌柜一家不知所蹤,應是被景昭辰的人帶走了,也或許落得和齊家一個下場。
兩人翻窗而入,碼放齊整的櫃檯翻得亂七八糟,沒來及售出的粗鹽灑地哪哪都是。
「人是你們帶走的?」
江玉搖頭,「不是,我們來的時候早就人去屋空,還以為他是收到風聲跑了。」
牆角邊的大木櫃傳來細微撞擊,聲音很小,可在這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江玉抽出劍,一步步逼近,挑開櫃門,裡面摔出來個四五歲的女娃娃。
她衣衫襤褸,頭髮凌亂,眼中滿是驚恐。
「求你們.....別殺我,嗚嗚。」
柳歲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蹲下,溫聲軟語安慰。
「你可是掌柜的女兒?在這躲了幾天餓了吧?同姐姐回家可好?」
女孩咬著手指,淚順著臉頰滑下,「姐姐會不會把我也捉走?」
柳歲搖頭,從袖子裡掏出個油紙包,打開,是幾顆麻糖。
小女孩躊躇,到底沒能忍住誘惑,抓了兩塊放在嘴裡。
「他們蒙著臉,我看不清,爹娘哥哥全被綁走了。」
柳歲瞪一眼想開口詢問的江玉。
「乖,現在沒事了,可你要一直在這會死的。」
小女孩看著柳歲溫和的笑臉,遲疑地將自己的小手放在她手心裡。
柳歲帶她回去,先是給她洗了個熱水澡,她和柳安身量差不多,穿她的衣裳正正好。
柳安眨巴著圓溜溜的眼睛,「長姐,她是誰啊?」
柳歲笑而不語,兩雙眼睛同時看向局促不安的女孩。
她盯著桌上的點心,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開口。
「我爹叫王大壯,我叫王翠。」
柳歲拉她坐下,輕輕替她梳理著打了結的頭髮。
「從今日起,你叫春杏,是安兒貼身丫鬟,明白嗎?」
她小口咬著點心,點頭又搖頭,一臉懵懂。
「不能和任何人說出你的身份,不管誰問起,你就說是從小被爹娘賣給柳家的,是和安兒一起長大的丫鬟,別的事一概不知。」
柳安一會扯扯春杏的耳朵,一會摸摸她的臉蛋,「只對外人這麼說,我不會打你的。」
春杏看看柳歲,又看看柳安,重重點了點頭。
「我記下了,我會挑水燒火,還會打豬草。。。。」
柳歲嘆口氣,都說窮人孩子早當家,按說王掌柜也不缺銀錢,卻是把所有心思全放在兒子身上。
春杏只比柳安大五個月,卻早早承擔了家中的大小雜事,手上已經覆了一層薄繭。
「平日裡你就負責燒火,其餘時間跟在柳安身邊就好。」
柳歲知道,要是不給她安排些活計,春杏會住得不安心,會時刻擔心自己被趕出去。
春杏高興地應了一聲,見她們要睡覺了,自己跑到角落縮成小小一團。
柳歲皺眉,「平時你在家中就這般睡覺?」
春杏點頭,眨巴著眼睛,「家裡屋子少,哥哥讀書怕吵,夜裡我就睡柴房。」
柴房四處漏風,再多稻草也抵禦不了寒冷,她就抱膝縮到角落,時間一久,就習以為常,從沒想過反抗,就想著自己趕緊長大,賣給大戶人家當個丫鬟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祖父母居住正屋,二叔、父親各一間,柳恆大了不好再跟著她,也占去一間,確實騰不出空屋給春杏了。
柳歲指著窗邊小榻,「你暫時在這休息,過幾日我尋個匠人打個隔斷,到時你也有自己的屋子。」
春杏爬到軟和的小榻上時還有些恍恍惚惚的,這一切就跟做夢似的。
她睜著眼,定定看著院子廊下唯一一盞昏黃的燈籠,突然甜甜一笑。
她也有一片能遮風避雨的地方,有屬於自己的床榻,有將她當人看待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