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怒氣沒撒出去,反倒又吃了瓜落,更是惱紅了眼。
羅氏是秀才娘,她還是秀才奶奶呢!
可心裡再怎麼想,還是不敢在沈老漢氣頭上撒野,只能憋著氣坐在旁邊。
沈老漢看看滿臉怒容的大兒子兒媳,又看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女兒,心裡跟針扎似的。
他後悔了。
當年他讓老三沈守信與陳家結親時,沈守信就說那一家子人品不好,秀蓮嫁過去要吃虧。
可老婆子聽媒婆說得天花亂墜,哪裡願意放過近在眼前的富貴,便夜夜吹枕邊風。
說得多了,沈老漢心思就活絡了。
陳家的家底子不差,陳家大伯又當了官,還有大靠山在,往後肯定能帶著陳家二房一塊兒富貴。
他攏共就這麼一個女兒,自幼是捧著長大的,哪裡捨得把她嫁給普通農戶吃苦?
再加上當時沈守信已有功名在身,他們一家越過越好,就更捨不得讓女兒嫁差了。
他當時堅持要沈守信上陳家的門提這事兒,沈守信自是無法拒絕親爹的請求,朝陳家低了頭。
沈守信在世時,逢年過節陳家都會派人來沈家走一趟。沈守信一死,陳家就再也不登門。
可那時候秀蓮已經定親,再加上陳家如日中天,沈老漢就一條道走到黑。
誰知給那麼多嫁妝,嫁出去還不到一年,女兒就被休回來了。
如今不止女兒過不好,就連大房日子過得都侷促。
反倒是不願巴結陳家的二房和三房越過越紅火,樁樁件件都在說這門親結錯了。
沈老漢越琢磨,背越佝僂,煙也抽得厲害。
雖分了家,可沈老漢到底是長輩,子女們還等著他開口。
這樣的壓力迫使沈老漢不得不狠下心做決定:「咱們家的女兒不是沒人要,老大說得對,就算人不要了,嫁妝也該給我們。」
其實沈老漢對陳家也是滿肚子怨氣,嫁妝本就該女子所有,誰家把心思打在這上頭,都是要被罵的。
陳家不過是仗著出了個官,霸占兒媳的嫁妝,沈家有怨氣也不敢發作。
陳家的依仗沒了,他們還怕什麼。
沈秀蓮見父兄做了決定,徹底哭成淚人。
既然決定了,羅氏就去了趟沈族長家,沈族長正在釀酒房,出來時滿頭大汗。
聽羅氏說了原委,沈族長沉了臉:「他們陳家在科舉上陷害逾白,被抓關進大牢,竟還怪到我們沈家頭上了。」
若只是沈秀蓮被休,作為族長,他帶些人去陳家鬧一場,把嫁妝要回來也就算出氣了。
這事兒涉及沈逾白,那就不能善了。
既他們想絕了沈逾白的前程,就是跟沈族結死仇,那就也絕了陳家晚輩的前程!
徐縣令最近很鬱悶。
眼看著明年就到他的六年考核期,陳和同卻不給他回信了。
這就是過河拆橋啊。
他還是淮安縣的縣令,陳家那一大堆晚輩還歸他管吶!
吃過早飯,徐縣令意興闌珊地上衙,才坐下準備辦公,下面有人來報,說是沈耀宗狀告陳序無故休妻,還把沈秀蓮的嫁妝扣下不還。
徐縣令整個身子前傾,驚詫問道:「哪個陳家?」
「陳和同陳老爺家的侄子陳序。」
徐縣令雙眼炯炯發光,這不就是瞌睡遞枕頭嗎,你陳家小輩落我手裡了,看你陳和同怎麼辦!
「去二堂!」
徐縣令一聲令下,沈族長與沈耀宗就跪在了二堂,把訴狀遞到了徐縣令面前。
徐縣令這一看,心裡直犯嘀咕。
一個農家女子嫁妝有80兩?
何時他治下的百姓如此富足了?
細細一問,不禁對陳和同生出鄙夷來。
一個大伯,竟然把侄兒媳婦的嫁妝銀子搜颳走了,這到哪兒說都要被人瞧不起。
都如此不要臉地拿銀子去鋪路了,竟還沒派官。
難怪最近不回信,原來是自身難保。
徐縣令想到自己這些年幫陳家的種種全都打了水漂,心中惱恨,派人去把陳家人找來。
衙役一到陳家門口,語氣就弱了三分。
他只是吏,陳家可是有官的,哪裡能得罪。
陳家一聽沈耀宗把他們告到縣衙,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本以為沈耀宗帶著人來鬧幾天,他們堅決不給錢,這事兒也就過了,如今告上縣衙,事情也鬧大了。
好在淮安縣的縣尊與陳和同私交甚篤,定然不會如沈耀宗的願。
瞧瞧衙役的態度就知道縣尊還指望陳家老大呢。
陳家人絲毫不慌,只派了陳家老二,也就是陳序的爹陳煒去縣衙走個過場。
陳煒被帶到二堂,並不下跪,而是對徐縣令拱拱手就算行了一禮。
「縣尊大人,他們是誣告,您將他們趕出縣衙就是了。」
徐縣令心中惱怒。
若是陳和同親自來了,如此囂張態度也就罷了,你一個升斗小民竟也敢在本官面前如此囂張,不能容忍分毫。
徐縣令一聲怒喝:「見到本官為何不跪?!」
陳煒一個激靈,雙腿一軟,「噗通」就跪在地上。
「沈耀宗告你陳家貪墨他閨女的嫁妝銀子80兩,可有此事?」
陳煒直覺不好,此時不敢再托大,趕忙道:「回縣尊大人的話,那沈秀蓮的嫁妝銀子一直都是自己拿著,至於如何沒了,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不認帳,沈家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徐縣令便期盼地等著沈家的證據。
沈族長按住沈耀宗,對陳煒道:「莫要以為你大哥當過官就能顛倒黑白!你兒子和侄子們因為擾亂科舉考試,還關在牢里出不來吶!秀蓮出嫁時的嫁妝銀子大家都瞧見了,回來卻只帶了幾件破衣服,銀子不是被你們陳家扣留了,又在何處?」
什麼證據不證據。
你們陳家沒按照規矩通知沈家上門接人,一應物品要根據嫁妝單子清點出來交接,就是你們做的不到位。
你大哥都不是官了,你們家連你兒子侄子都撈不出來,還裝什麼。
這話其實是說給徐縣令聽的。
徐縣令也真真是聽到了心底。
一邊是貪得無厭,又失意的陳家;一邊是有知州大人撐腰的沈家,徐縣令自是偏向不到二十歲的沈逾白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