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出去考試,兩個秀才公,連最差的沈秀清都是個童生,而沈鴻業連童生都沒中,這讓沈守忠如何能甘心。
在陳家處處吃虧後,一看到沈鴻業就來氣。
等沈逾白一回來,那小三元氣派不得了,村里人得了空就往沈逾白的屋子跑,一開口就是要看看小三元秀才公。
沈守忠如今是一瞧見沈鴻業就要罵幾句,連吃飯時也是摔摔打打。
為了躲開沈守忠,沈鴻業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出來。
沈守忠卻還要在窗邊轉轉,什麼自己命不好,生不出好兒子之類的話對著屋子裡傳。
與大房氣氛壓抑相比,三房則是喜氣洋洋。
往常沈逾白披著月光從外回來,沈守忠才會冷哼一聲,轉身回自己屋子。
連著兩日都是如此,沈逾白倒也習慣了。
流水席是為沈逾白和沈知行擺的,兩人便要在席間招待。
因沈逾白身子弱,族裡人便不與他敬酒,這敬的酒全是朝著沈知行去的。
沈知行本就高興,每日上午就能喝醉,下午到晚上就只有沈逾白招待眾人,待回家已經是月亮高掛於繁星之間。
到第三日回來,院子裡竟沒有沈守忠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坐在院子中間的彩娥。
瞧見他回來,彩娥沒精打采地打了聲招呼,又拖著腮幫子憂傷地看著月亮。
眼前突然一黑,彩娥抬頭看去,就見沈逾白站在她面前。
她扯了笑臉:「逾白哥。」
沈逾白一直在席間招待,身上沾了些酒氣,微風一吹,氣味飄到彩娥鼻尖,刺得她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怎麼不去流水席了?」
沈逾白略顯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彩娥扁扁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麼貪嘴。」
沈逾白:「……」
此刻的沉默振聾發聵。
彩娥自己先沉不住氣,仰頭看向沈逾白:「逾白哥是秀才公,懂得多,能告訴我為什么女子不能參加科考嗎?」
風吹得樹葉「撲簌簌」響,竟讓人在六月里生出一絲涼意。
從沈逾白中了縣試,族裡擺了三天流水席後,彩娥便知讀書好就有好吃的,日日圍著沈逾白讀書。
待沈逾白離開沈家灣後,彩娥就跑去族學的丙班門口旁聽。
起先很小心,待發現先生並未趕走她後,她膽子就大了起來。有次先生點了一名學生提問,那名學生未答出來,外面的彩娥高興地搶答了。
先生便氣惱對那學生道:「你日日坐在教室讀書,卻比不得一個旁聽的小丫頭,該罰!」
於是從這之後,那學生就惱恨上了彩娥,還糾結班上與他玩得好的幾人欺凌彩娥。
彩娥打不過他們,就大聲喊:「你們太笨了,先生教了十幾遍都背不會,我只要讀五遍就背下來了!」
那孩子聽罷,當即與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你背下來又如何?你又無法參加科舉,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
彩娥不信,就去問了族學的先生、爹娘以及堂哥沈鴻業。
所有人都在告訴她女人合該找個好婆家,相夫教子,安安穩穩地過完一生。
「我明明比他們讀書更好。」
彩娥很不甘心。
她已經明白了,即便她再努力讀書也不能像逾白哥那樣擺流水席。
沈逾白靜靜看著她:「自古以來,女子的職責便是相夫教子。」
彩娥眼底的期望一點點消失。
這不到一年時間,她看著沈逾白連中小三元時村里人的振奮,就知道科舉能改變命運。
別人都說她沒有這樣的機會……
彩娥眼圈泛酸。
她開始怨自己是女孩,若她是男孩,她肯定能考進族學,還能奪得頭名,與逾白哥一樣考秀才。
樹葉在兩人不遠處搖擺著,在夜風中盡情起舞。
伴隨風聲而來的,是沈逾白好似縹緲得一吹就散的聲音:「自古以來就對嗎?」
彩娥驚愕地看向沈逾白,就見沈逾白目光幽遠:「幾千年後,女子能與男子一起讀書,一起考科舉,一起工作。便是不成親,女子也能養活自己。」
蘇姑娘能去大學讀書,能隨意上街採買,更能從事研究,凡男子能從事的生計,女子也能從事,再無男女大妨。
那便是女子最好的時代。
彩娥聽得目光灼灼,腦海里出現一幅幅畫面。
只是高興之後,便是無盡的空虛與失落:「我又活不了五千年。」
逾白哥拿她當小孩子哄,她都九歲了,是大姑娘了,怎麼會信他知道五千年後的世界?
「想要那樣的世界嗎?」
沈逾白的聲音帶著強烈的蠱惑,讓彩娥忍不住點了頭。
「若想要,就需拼盡全力去努力,只因他人幾句話便放棄,那就安心長大,嫁人相夫教子,往後不要再想讀書考科舉之事。」
彩娥臉上多了些與以往不同的情緒。
「我也想參加科考,逾白哥,我可以嗎?」
她這半年背了《三字經》和《千字文》,已經會寫很多字了,也喜歡讀書。
她並不想放棄。
沈逾白眸光柔和了些,語句卻一如既往的平靜:「與其問旁人,不如自己努力,只是這條路註定艱難。」
想要從女子三從四德,變成女子可獨立活一世,這其中的變化定然需要無數女子前仆後繼為之努力。
彩娥到底年紀小,對這些不甚明白,不過她也有聽明白的地方,那就是不要聽別人的,做自己心中所想。
她攥緊拳頭,鄭重道:「我一定要把族學那些人全踩下去!」
便是沒法參加科考,也要叫那些小子知道她比他們強多了。
三天流水席結束,沈逾白拎著一壇酒去了族長家。
沈族長趕忙到門口相迎,一路客客氣氣,再沒有像以前一樣將他當成晚輩來對待。
這便是有了功名的好處。
「你能來看看我,就是老頭子的福氣,何苦還要帶酒,老頭子也喝不了什麼。」
沈族長臉上的喜氣藏不住。
如今沈逾白已經是秀才,比他這個童生身份還高,還能想著拿酒來孝敬他,便是將他這個族長放在心裡。
沈逾白笑道:「這些是小子自己釀的酒,特意拿來給族長嘗嘗,若味道還行,小子想讓族裡人跟著釀酒。」
他一直忙於科舉,自是沒空閒釀什麼酒。
這些都是蘇姑娘買的散裝白酒,送給薛玉書的也是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