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一身限量版禮服,正在海市參加一個重要活動,這幾天,她陪著顧先生在這裡應酬。
作為西三省首富夫人,顧氏在西部是出了名的女慈善家。
她,溫柔,優雅,和善,一直致力於幫助病兒,幫助貧困大學生,給生在絕望中的普通人以希望。
她總是笑容款款,婉約、高貴、豪門典範,是她的標籤。
可當看到照片,顧夫人那溫和的面色立刻赫然大變,連忙和人道「失陪」,找了一處休息間,就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厲聲問道:
「什麼情況?單單怎麼了?」
「蘇洛昨天回了海市看望蘇老先生,打電話請行川把單單帶來,今天,我們到了,蘇洛沒頭沒腦要把我們轟出來,還打我,單單為了救我,一不小心把蘇老先生的骨灰罐打翻了……
「她立刻發了狠地打孩子,恨不得把人給打死。
「乾媽,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當媽的會這麼打孩子的,直接就把孩子給打暈過去了。這真的是太嚇人了。
「對了,她身邊還有一個野男人,連帶著把我額頭也磕破了。」
她說的都是實話,沒添油加醋,但這些已經足夠刺激了。
顧夫人現在最寶貝的就是這個孫子。
「混帳東西,她算什麼玩意兒,竟敢這麼欺負我顧家的人。等著,我馬上過來。這個該死的毒婦,我一定要把這一頓打討回來……」
尊貴的顧夫人狠狠地叫著,漂亮臉孔跟著就扭曲了。
以前,顧夫人討厭蘇洛,也不喜歡顧小單,兒子出事,她更是把顧小單恨到了骨子裡,但後來,當醫生說兒子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之後,她就改變了策略。
每一天,她都在用各種方式不斷給單單洗腦。
她要讓顧小單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他媽——蘇洛就是這世上最壞最壞的壞女人。
是不可原諒的。
她要把孫子留下,萬一兒子沒了,孫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哪怕那死丫頭從牢里出來,也休想把孫子帶走。
蘇洛害她兒子。
那她就霸占蘇洛的兒子。
讓蘇洛這輩子都痛不欲生。
*
顧行川撲了一個空,重新回到小院,院門沒關,但院子裡、屋子裡空空蕩蕩的,不見蘇洛。
他沉默了一下,腦子裡翻來覆去,全是之前她悲痛欲絕的神情,心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煩躁。
在他的記憶里,蘇洛總是陽光且開朗的,現在呢,她變得太多了。
回到車上,他對助手阿未說:「去查一下,門開著,人不見了,這是跑哪裡去了?」
「是。」
阿未答應。
回到醫院,看到母親來了,兒子醒了,祖孫倆在說話。
顧小單正委委巴巴在告狀:
「奶奶,蘇洛真的太可怕了,她用掃帚柄打我,疼死我了……
「哦,對了,還讓人欺負思思媽媽,害思思媽媽頭都受傷了……
「奶奶,這樣的媽媽,我打死也不想要了……你幫我換了吧……」
「單單乖,肯定換,一定換個疼你的媽媽,必須知道怎麼照看你。」
顧夫人的語氣是如此的堅定:「像她這樣的女人,根本就不配當母親……」
他走了進去,英氣的眉深深一皺:「媽,您怎麼來了?」
「我給思思打電話,才知道這邊出事了,正好,我就在海市,就趕過來了。
「我和你說啊,既然蘇洛已經出來了,那就必須馬上和她離婚……這種人留著,家裡會永世不得太平……
「你奶奶那頭,我去和她說……」
此刻的顧夫人,依舊是一身貴婦裝,盤著發,戴著貴重的首飾,一身的貴氣逼人,同時又盛氣凌人的。
這種高高在上的氣勢,令人望而生畏。
「媽,今天的事,是孩子做錯了。」
他看向孩子的目光是嚴厲的。
凡事都得講道理。
錯了就是錯了。
他當了多年的兵,是非對錯,有屬於他的評判標準。
顧小單眼神縮了又縮。
「就算孩子不小心把那罐子砸了,一堆灰難道比人命還重要嗎?孩子那么小,打壞了怎麼得了?那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顧夫人偏執起來,有時是完全不講道理的。
「媽,您將心比心一下行不行?如果是我外公的骨灰,被我砸了,您心裡會好受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顧行川沉聲叫斷,容不得母親這麼給孩子開脫。
顧夫人這才閉了嘴,可面色還是極度難看的。
顧行川走到床邊,看著兒子驚懼未消的小臉,聽著他怯怯地喚了一聲:「爹地……疼……」
還擠出了兩滴眼淚。
這孩子最能博人同情了。
「單單,你必須知道:今天你為什麼挨打了……剛剛思思阿姨是不是沒和你說?」
他坐在床邊,檢查了一下他的屁股,的確有點腫。
顧小單卻撅起了小嘴:「不管怎樣,蘇洛先動手趕我們就是不對,她還打思思阿姨來了,她那麼凶,我……」
「顧小單,還頂嘴是不是?」顧行川板起了臉孔,聲音也變得嚴厲起來:「你是不是用那個白罐子砸你媽了?」
「對。」
顧小單不慫,做了就認。
這倒是挺有擔當的。
「你知道那罐子裡裝的是什麼嗎?」
顧行川再問。
「全是灰。我看到了,撒了一地……」
顧小單目光澄澈。
可他不懂那灰是什麼東西。
孩子到底是孩子。
顧行川輕輕嘆了一聲,解釋道:「那是你外公的骨灰。你外公沒了。今天上午火化了,那是你媽唯一的長輩,你是她兒子,你把你媽長輩的骨灰撒得滿地全是,天還下著雨,你媽肯定生氣,她打你,沒錯,你真的該打……」
顧小單呆呆地望著父親,眼睛唰地紅了,嘴巴扁扁,就差哭出來了。
爹地果然不愛他。
好兇好兇。
「所以,回頭,你必須去道歉。並且,還得給你的外公磕頭……聽到了沒有?男子漢大丈夫,錯了就得認錯。」
顧行川無比嚴厲地說教著。
「哦。」
顧小單悶悶答應了一聲。
顧夫人氣啊,自己這個兒子,有時候就是太過正直了,以前就不該讓他去當兵。
轉頭再看思思頭上的傷,她心頭已決定:
這個婚,必須離。
*
蘇洛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和父親去自行車旅行,來到一個旅遊山鎮。
這一天,鎮上發生了地震,好多民宿坍塌了,不少客人被埋在了地底下。
她沒有被埋,是因為父親及時把她抱出了客房。
而後,她睡眼朦朧地看著自己剛剛睡過的地方,化作了廢墟,很多活生生的人成了屍首。
這是第一次,她和死亡那麼近。
而她什麼也做不了。
那種無助感,是如此的強烈。
想當一名醫生的心愿,就是這一天形成的。
這天晚上,山鎮對外的交通被阻止,無數人被埋地下。
這天,被吊銷了行醫資格證的天才醫生蘇如海,把她託付給一個老奶奶看著,而他立刻進入了急救狀態。
第二天上午,蘇洛在鎮上奔波行走,幫助更多的人搶到活命的時間,雖然她很弱小,但是她在做力所能及的事。
傍晚,她在一處廢墟下,聽到了虛弱的呼救聲,她趴在那裡側耳傾聽,是一個少年受傷了被埋在下面,顯得無比虛弱。
她給他投食物,投水,叫來人想把他挖出來。
可下面情況很複雜,終於開拔過來的救援隊,不敢輕舉妄動。
她就在邊上陪著,不斷地和他說話,生怕他失去意識死去。
救援隊花了一晚上把他救了出來,而後,是她父親給他做了急救處理,否則他那隻手怕是要廢掉的。
那天,他的眼睛進了沙子,洗了之後,還是一直看不清東西,被急救車送進醫院前,他啞著聲音叫住了她問:
「你叫什麼名字?」
她笑著說:「我叫小石頭。我爸爸希望我能像石頭一樣堅硬,不畏世間一切艱難。」
「我叫顧行川,大恩不敢言謝,這個水滴玉是我從小戴著的東西,送給你,以後,我會找你的。一定當面重謝……」
少年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一塊水滴玉相贈。
蘇洛笑著應下:「行。那就祝你早日健康。」
那年相遇,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相干的兩個人,有了第一次交集。
等到再重逢,在她知道他就是顧行川時,她是無比高興的——可惜啊,那塊玉,已丟失,她也沒在他面前說過,當年那段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