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份屬於肖宥齊的。
但那又怎樣?
按照流浪者口中弱肉強食的規則,顧懷薇又憑什麼把他那一份給他呢?
肖宥齊現在都沒有本事從床上爬起來,自己撕開營養液喝下去。
如果想喝,他需要顧懷薇餵。
顧懷薇不想花時間去伺候他。
就像他不想花精力去回答顧懷薇想要知道的問題。
每當這種困境出現的時候,交易也就隨之誕生。
肖宥齊先是嘗試著自己是否能夠從床上爬起來,畢竟前幾個月,他還是有能力自己吃東西的。
那些穿著白色衣服的人,用刀鋒劃開了他的身體,往他的體內灌輸了太多奇怪的東西。
他們說是治療。
因為肖宥齊輻射很嚴重,快要死了。
肖宥齊不這麼覺得。
他們並不是在治療他。
他們只是在延長他的壽命,觀察他是否能活下來?
他在床上掙扎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的雙腿真的廢了,無論怎麼用力,都沒辦法控制方向,只能放棄,躺在床上望著冰冷的白色天花板。
「你餵我吧。」
顧懷薇皺著眉,把那噁心的營養液硬吞了下去,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肖宥齊聲音微弱:「因為你是個好人。」
「別給我發好人卡,其實我算不上好人。」顧懷薇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東西,她重利益,計較得失,比起溫柔善良的姐姐,她更適合做個唯利是圖的商人。
肖宥齊零零碎碎說著一些他覺得有道理的話,氣若遊絲,慢吞吞的又帶著點自以為是的道理。
「你很富有……有這一家那麼好的賓館。
你的身上沒有注射過抑制劑的針孔,皮膚又很白,手心沒有繭……咳咳咳……
你沒有吃過苦,沒吃過苦的人總是善良的,總會願意幫助別人一把。
你應該餵我的,那樣我會覺得好受些,而看見我好受些,你的良心也能得到滿足……」
這可真是異想天開的屁話。
顧懷薇懷疑他因為失血過多,腦子也壞掉了。
「我們做個交換吧。」顧懷薇從地上拿起一支營養液,她用手指擠著棕色的液體,「告訴我磁帶和信件的事情,我就餵給你喝。」
「可以啊。」肖宥齊似乎也沒有說不的權利,他勉強把頭歪過來。
黑色短髮已經因為長時間沒有洗頭,再加上鮮血凝結,成了一縷一縷的繩狀。
他灰色的眼睛看向顧懷薇,裡面混雜著一些顧懷薇看不懂的情緒,顧懷薇猜測,他應該很懷念當時在綠洲賓館的生活,因為他說過,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離開。
「其實並沒有什麼可說的。」
肖宥齊不喜歡把自己的背叛再說一遍,那種感覺就像是自我反思。
但他餓了。
所以他必須要說。
「咳咳咳……我拿了你的頭髮,離開綠洲賓館後,找到黑螺旋研究所在下城區的分部。
我向他們稍微誇張了一點我們之間的關係……然後,告訴他們,我能夠把你引來黑螺旋研究所。
作為交換……咳咳咳……他們得帶我前往上城區,並治療我身上的輻射。」
他本來就偏瘦,經過這段時間的虐待,原本就不健康的青灰色皮膚更加暗淡無光,整個人就像是紙糊上去的。
「你怎麼誇張的?」顧懷薇覺得肖宥齊肯定在背後編排她,敗壞她的名聲。
肖宥齊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你不會想知道這些細節。」
顧懷薇沒再追問,而是聽肖宥齊繼續往下說。
他稍微緩了緩呼吸:「我其實沒辦法把你引過來,原本,我只是想拿著你的頭髮換上城區門票,但錢多多說,她有辦法幫我。
那封信是錢多多讓我寫的,至於你說的磁帶……咳咳咳……我沒有見過。」
「你偷了我的頭髮,那頭髮又怎麼會落到錢多多的手上?」
提到這件事情,肖宥齊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她騙了我,從我這裡拿到頭髮後,她就一腳把我蹬開了。」肖宥齊眼神暗下去。
「你信她?」受騙的前提是信任。
顧懷薇不覺得錢多多是那種值得信任的人,她其實挺刻薄的,尤其在語言上,總會毫不留情地說著別人不愛聽的話。
「我和她是朋友,相信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肖宥齊沒什麼朋友,或者說,曾經有一些人把他當朋友,但都被他賣了。
他有過很多次結交真心好友的機會,但他沒有選那些人,反而選擇了只會在他受傷的時候嘲諷他的錢多多。
顧懷薇有些看不懂這些流浪者,她說:「連沒經過太多大風大浪,都能判斷出,錢多多不是做朋友的最佳人選,你在下城區摸爬滾打這麼久,卻能天真的相信她說的話。」
肖宥齊可能自己也搞不明白。
他想了想,嘆息著說道:「她說話不好聽。」
「感覺到了。」顧懷薇可是剛見到錢多多,就被她叫成四眼仔。
那可不是什麼禮貌的稱呼。
「我總覺得,嘴巴毒的人,心就不會太毒。怎麼可以都壞呢?總得有一些好的地方吧。」殘缺的身體讓肖宥齊比往常多了幾分多愁善感,他以前眼睛裡的那些猜忌,計算通通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分蒼涼。
「又是你的歪理。」顧懷薇撕開營養液,走到他的身邊餵他,「你每天躺在這裡?就在琢磨著這些完全沒有道理的道理嗎?」
一會兒是,生活的條件好的人容易心軟。
一會兒又是,嘴巴毒的人心腸不壞。
這算是什麼道理呢?
江日沉生活優渥,一件定製西服四十萬,卻在裁員時,不給經濟補償金,把員工逼到公司天台上跳樓。
至於嘴巴又毒,心腸又壞的人,那可真是一抓一大把。
肖宥齊張著嘴巴,他的嘴唇已經沒有什麼血色,唇角凝結著吐出來的鮮血,結成黑色的小塊,混雜著顧懷薇餵的營養液,就這樣咕嘟咕嘟往下咽。
他很配合,吃完一支之後,舔了舔下唇,還想再要。
顧懷薇提醒他:「營養液不能夠一次性服用過多。」
「可你要是明天就死了,就沒有人餵我了。」肖宥齊覺得自己應該多喝一些。
他說的很坦率,因為他覺得,顧懷薇沒在第一時間殺他,後面就不會再殺他。
「行吧。」顧懷薇又餵了他一支,「你要是被營養液撐死了,也算是一個飽死鬼。」
肖宥齊低低地笑出聲來:「我就說了,嘴巴刻薄的人,心腸一般不壞。」
「少說點話吧,留存體力,還能多活一段時間。」顧懷薇把營養液的空袋子往旁邊一扔,懶得和他計較。
吃飽後,肖宥齊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氣,呼吸平順後,他得寸進尺地問顧懷薇:「顧小姐,你可以用那邊的玻璃幫我把腿上的腫瘤割下來嗎?那裡有一塊腐爛了,不挖出來的話裡面會生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