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公,陛下宣召我們小主前去,是要賜酒,還是陪膳?方才,曹公公已經親自送了幾樣酒菜過來了呢!」
香宜笑眯眯和御前內侍搭訕。
那內侍卻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這……還是請小主即刻前去吧。」
緋晚早就看出來,小林子臉色微有異樣。
只是到底在御前待久了,小林子有些七情不上臉的本事在身上,並沒讓香宜等人覺察不妥。
「請稍待片刻,我換一套衣服,便去仙月宮。」
緋晚給了小林子一個眼神,便要入內去換衣。
那御前內侍竟然阻攔,「小主,陛下和太后正在等著您呢,奴才們尋您已經耽擱了一些時候,還請小主這就前去。」
小林子拽那內侍到一旁。
「沒見我們小主臉色蒼白嗎,眼下即刻到了用藥的時辰,總也得請小主吃了藥再去。不然若是小主半路就走不動了,豈不是更耽擱時間?」
內侍十分為難。
到底還是讓緋晚進院去了。
只是還在身後催促:「奴才斗膽,還請小主快一些……」
「怎麼回事?」
緋晚進了屋子,跟前只有自己人了,便詢問小林子。
香宜等人此時也覺出不對勁來了,都很詫異。
小林子凝重言道:「早在御前派人來之前,吳婕妤已經叫人悄悄跑來遞了消息——
之前賜死的袁氏,臨終前有封遺書給陛下,是在刑房裡用血寫的。
之前整理遺物的宮人沒經心,一併連她的東西都送出宮給她家人了,隔了些日子,她家裡人才發現遺書。
因為是給陛下的,她家人不敢隱瞞,於是便交給了今日來賀壽的一位御史。
那官兒自稱,本想著壽宴後再把袁氏遺書交給御前的人,轉遞陛下。
誰知他喝多了不小心,血書從袖子裡掉在了地上,當場被人看見念出來,於是事情就公開了……
吳婕妤的人剛走,奴才還沒來得及去通報小主,御前就來了人。」
香宜催著問:「那遺書上到底寫了什麼,難道袁氏還污衊小主用禁藥嗎,不是已經查清了真相?」
上次袁氏算計緋晚,用太監非禮宮女而畏罪自盡的由頭,調查緋晚和芷書。
污衊她們靠禁藥勾引皇帝,為禍後宮。
事後不但她被賜死,鳳儀宮的執事太監蔣喜也被牽連出來,皇后的吐血生病正是因此。
事情已過,眼下又鬧什麼?
小林子抬眼看了看緋晚,低聲回稟:「袁氏在遺書上污衊小主,說小主有欺君之罪……說小主您,本是虞侍郎府的千金嫡女,卻專門偽裝成婢女混入宮廷,就是為了蠱惑君心,圖謀不軌。」
香宜氣得笑了:「這都是什麼混帳話!」
小蕙也覺得不可思議。
袁氏怎麼會用這樣拙劣的謊言,來誹謗小主?
小主在冊封前,可絕對是春貴妃跟前受盡苦楚的婢子,受欺凌的程度,和她當初很有一比。
別看春貴妃做得隱蔽,但都是受苦的人,她早就覺察出小主當時受過折磨了。
哪有被虐待成那樣的千金嫡女?
說什麼笑話呢!
「倒也不全是混帳話。」
緋晚悠悠一句,讓大家驚訝。
緋晚看著小林子,問:「若我真有欺君之罪,你的前程,可沒了。」
小林子眼底划過一抹厲色:「小主只管吩咐,奴才願赴湯蹈火。」
緋晚暗暗讚嘆。
索性把話再說明白些:「我若真是虞家的女兒,你們如何打算?」
香宜幾個互相看看。
困惑和驚訝之餘,當然都一致表態:「奴婢們都聽小主的。」
小林子道:「小主什麼身份,奴才無權過問。奴才願助小主將『欺君之罪』這四個字,丟得遠遠的!」
換句話說,就算緋晚真有欺君之罪,他也要賭上性命,把罪過幫著緋晚洗清。
因為他看得清現實。
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只有冒著一切風險向前。
不成功便成仁。
「很好,不愧都是我看中的人。」
緋晚喝了幾口熱茶,坐到妝鏡前重新勻面修飾,又換了一身日常的清淡衣服。
今早的盛裝,她是不打算穿到壽宴上去的。
免得被人指責奢侈妖媚之類。
片刻之後,她又變回平日那個姿容清麗、柔弱婉約、不喜驕奢的小宮嬪了。
「走吧,太后還等著我去解釋呢。」
她吩咐了手下人幾句,便只帶了香宜一個,往仙月宮去。
她的鎮定感染了觀瀾院上下。
大家在她走後,各自去做自己的差事,沒有人慌張。
「娘娘,昭貴人已經去仙樂宮了。」
沒一會,鳳儀宮就接到了事件進展的最新消息。
皇后坐在臨窗的軟榻上,修剪今早新插的一瓶鮮花。
面前四角方桌已經凌亂擺了好些剪下的枝葉,還有幾朵尚未綻開的花苞。
可是皇后持著小金剪子,還在慢慢剪。
隨口問道:「虞夫人呢,還在虞更衣那裡?」
「是。」
皇后這時才抬眼,看了看面前回話的宮女。
「白鴛,你比白鷺差遠了。」
白鴛連忙跪下:「奴婢愚鈍!」
都是白字輩的近侍,白鷺正是因為聰明,處處妥帖,才成了掌事大宮女,而她只不過是底下四個執事之一。
可話說回來,白鷺眼下在刑房受難,豈非也是因為聰明妥帖惹的禍?
她倒寧願自己笨一些,還安全。
誰知皇后下一句,讓她知道自己躲不過。
「這麼關鍵的時候,虞夫人不去仙月宮認親生女兒,還留在虞更衣那個假女兒跟前做什麼?你難道不會想辦法,讓虞夫人知道仙月宮的風波?」
「……是,奴婢明白了。」
白鴛連忙爬起來,退下去辦事。
皇后不放心地叮囑:「不要自己去辦,知道嗎。」
「奴婢明白。讓虞夫人知道消息,卻不能牽扯咱們鳳儀宮。」
白鴛瑟瑟退下。
咔噠。
皇后剪下一朵盛放的牡丹,丟在桌上。
花瓶里只剩下兩三朵將開未開的小花朵,顏色不鮮亮,姿色也不好。
皇后撂下剪子,重重嘆了口氣。
賢妃啊……
怎麼能躲過那場事?
明明一切都妥帖!
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
在賢妃處折戟,希望昭貴人這邊,能有好消息傳來。
不然這兩個人聯手,真是讓人不舒坦……
「娘娘,好端端的,嘆什麼氣?」
一道溫厚慈愛的聲音,響起在內殿簾外。
皇后轉目看去。
見到來者,不由淚濕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