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腹微有薄繭。
習射弓馬所留。
摩挲在少女瑩白皮膚之上,觸感細膩,令人流連。
緋晚柔弱無力躺著,暗道方才雲亂雨急時,皇帝十分用力,也不見顧忌她的傷。
事畢才想起問。
遲來的關心比草賤。
誰又稀罕。
嘴上卻虛弱回應:
「陛下,奴婢一點小傷,不值得您在意。有您賜的那盞甜湯,什麼傷也都治好了。」
蕭鈺聞言好笑:「燕窩羹再補,亦非藥物,哪裡能治傷。」
「陛下賜的,自然能治。」
少女聲音透著濃濃的疲憊,卻十分恭敬。
語氣也十分認真。
蕭鈺卻不由想起事前。
她一個人在佛像底下偷偷祝禱時,說的什麼長相思長相見。
那時她聽起來更加認真。
「你的三願,是許給誰的?」
緋晚驚慌坐起。
「陛下……都聽到了?」
蕭鈺靜靜看她。
「陛下,奴婢……奴婢罪該萬死!」緋晚伏地叩首,聲音顫抖。
蕭鈺沒說話。
她的身體讓他有些著迷。
可越如此,他越不能容忍她心裡還有情郎。
卻聽緋晚顫聲告罪道:
「奴婢卑賤之人,不該肖想陛下萬金之軀……
能侍寢已經是奴婢百世千生修來的福氣,奴婢竟然還……
還不知羞恥地妄想陛下對奴婢有情,是奴婢僭越,認不清自己身份!
奴婢這就領罰!」
她直身跪坐,舉手打自己耳光。
這是犯錯宮人常受的掌嘴之刑。
蕭鈺伸臂。
一把握住她纖細的腕。
「你何錯之有?」
他萬萬沒想到。
她許的願,是關於他的。
一個宮婢,只侍寢一兩次,便想與帝王如同樑上燕,歲歲相見。
著實大膽。
著實僭越。
卻也,著實令人動容。
何況她自己也知卑微不能如願,很快又將三願改成一願。
願江南水患早治,願他無憂。
並獻敬神儺舞。
還是關於他的祈願。
誠心可嘉。
「陛下……不治奴婢的罪麼?」
少女雙目氤氳水汽,惶恐發問。
「自然不治。」
他摩挲她扇了一掌的左臉。
動作輕柔。
少女卻連忙偏頭躲開,眼神閃爍,神色僵硬。
蕭鈺眯眼:「移燈來。」
「陛下……」
緋晚覷他臉色。
最後勉為其難,捂著臉,去那邊提了曹濱留下的琉璃盞過來。
蕭鈺撥開她捂臉的手,對燈細看。
她左右臉頰分明是腫的。
敷了薄粉,掩蓋淤紅,夜裡才沒看出來。
可不是剛才一巴掌就能打出的傷。
「誰讓你掌嘴?」
緋晚低頭不語。
半晌,才在帝王無聲注視的壓力下,怯聲回答:「是同宮的雲翠。皇后娘娘已經懲罰她了……」
「還打了哪裡?」
「沒、沒有了……」
緋晚吞吞吐吐,分明有所隱瞞。
蕭鈺凝神回憶。
皇后派人送太后壽宴的命婦列席名單時,順便提了句春熙宮有個宮女癲病發作,誤傷了被借腹的婢子。
問他該如何處置。
是按低位嬪妃的規格給藥治傷,還是按宮人的?
畢竟她身份不同普通宮人,侍寢過,皇后不敢擅專。
這等小事也來問他。
他當時忙著看江南治水賑災的幾份奏摺,懶得計較皇后的小心思,直接命人把一份御膳例湯賜到春熙宮了。
如今看來打得不輕。
早知她臉腫,該讓太醫送些消腫的好藥過去。
「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呢?」
「陛下,奴婢傷在哪裡都不要緊……」
「給朕看!」
緋晚低了低頭。
被迫解開肘窩和膝窩繫著的肥大舞袖。
紅色布料落地,白色皮膚露出。
皮膚上大塊小塊的青紫淤痕,盡皆呈現在燈前。
蕭鈺眉頭凝起。
慍色在眼中聚集。
「竟傷得這樣重。」
再細看,她大臂大腿也有幾塊痕跡,尤其是膝蓋兩塊青灰色,分明是長時間罰跪所傷。
「她打你,罰你,沒人阻止?」
緋晚連忙拉起旁邊散落的宮裙,將自己身體勉強遮住。
低聲怯怯道:「不關旁人事,陛下請別遷怒,雲翠是執事宮女,沒人敢攔。」
「你主子呢?」
「娘娘當時在鳳儀宮,陛下,更不能怪她的!都是奴婢自己惹了雲翠姐姐不高興……」
「是她不高興,不是發病癲狂?」
緋晚聞言一愣。
困惑道:「陛下為何這樣問……她沒有癲病,只是脾氣不大好。都是奴婢太笨,總不能討她歡喜。」
蕭鈺眼神沉了沉。
皇后又在和稀泥。
怪不得派人巴巴地和他稟報。
原來此事確實不像話。
伺候過他的人,春貴妃竟不知護著,讓個宮婢給打了!
就因為她也是宮婢麼?
「曹濱。」
「奴才在!」
曹濱聽聞召喚快步進屋,低頭躬身行禮,「陛下,可是要沐浴?」
皇帝在佛堂里行事的時候,他悄悄叫人,盥沐事宜已然齊備,都在院子外頭候著呢。
蕭鈺卻道:「明日傳旨六宮,封春熙宮宮女緋晚為七品娘子,賜號'櫻'!」
曹濱一震。
宮女封位,按規矩向來從九品更衣開始。
這直接越了兩級晉封七品,還有封號?
好多高位嬪妃都沒盼到封號呢!
「陛下,不可,求您收回成命!」
頭一個不答應的竟然是緋晚本人。
她手忙腳亂將宮裙套在身上,擋住隨便一動就要泄出的春光。
跪地俯首,急聲懇求。
「陛下,奴婢是為給貴妃娘娘誕育子嗣才侍寢的,卑賤之人,怎麼能受封呢?
況且奴婢答應了娘娘,一旦產下孩子就立刻出宮,尋個荒僻山野過日子,再不踏進京城一步。
您若封了奴婢,奴婢就是背誓叛主啊!
奴婢萬死不敢從命!」
蕭鈺眉頭皺得更深。
春貴妃,竟然要把這婢子遠遠打發掉,連京城也不讓進?
不過是個奴婢,竟這樣防著。
這件事上,她可不算是「天真純善」。
「怎麼,她是你主子,朕不是?」
緋晚連連磕頭。
「奴婢不敢,陛下當然是主子,而且是天下人最大的主子。
可……可正因為這樣,奴婢絕對不敢奢望太多。
求陛下收回成命!」
她咚咚以頭觸地。
額頭很快紅腫。
蕭鈺臉色微沉。
「你既不願,朕便不勉強!」
曹濱旁邊暗暗咂舌。
別人晉封都歡喜得什麼似的,偏這婢子不識抬舉。
緋晚心裡頭卻不屑一顧。
七品娘子?
不入流低位而已!
若不能一鳴驚人,她拿什麼跟虞聽錦抗衡。
「陛下,奴婢是偷溜出來的,不敢耽擱太久,奴婢告退!」
她跪著,朝後退出。
「誰許你走了?」
皇帝沉聲。
曹濱連忙跪下縮著。
他聽出來主子是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