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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弈天下(為打開天窗說亮話盟主加更)

2024-11-10 10:53:18 作者: 月關
  第542章 弈天下(為打開天窗說亮話盟主加更)

  班荊館裡,金國和金國的使者碰面了。

  一個是完顏亮的金,一個是完顏驢蹄的金。

  完顏亮派來的使者袁丹疑惑地看著對面的寧宇。

  兩個人認識,雖然他們各自任職於不同的衙門,但是在燕京的時候,倒也打過幾回交道。

  寧宇敞著懷,露出一叢護心毛,著一雙蒲草拖鞋,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看起來他已經在班荊館住了一段時間了。

  袁丹攸然色變,扭頭對護送他至此的大宋接伴副使郭緒之道:「郭副使,此人怎會在此?"

  郭緒之笑道:「袁使者,你有所不知,這位寧使者乃是新金帝國的使節,來我大宋已經有六七天了。」

  寧宇接口道:「準確地說,是七天半了。"

  他走上前,得意洋洋地對袁丹道:「袁大人,完顏亮如今已經眾叛親離,來日無多了。

  你還要為他奔走效命嗎?不如就此叛了賊亮,投效我新金皇帝算了。」

  袁丹「喝」地一聲,衝著地上吐了口痰,罵道:「放你的羅圈拐子屁!狗屁的新金皇帝。

  你們如今所擁有的,不到我大金領土的兩成半,這就敢以女真正統自居了?

  簡直是笑話!」

  寧宇冷笑道:「,你還真就說對了。

  白山黑水是義大金龍興之地。如今盡在我新金帝國的領土之上,我們不是女真正統,誰是?」

  「你們是一群亂臣賊子!」

  袁丹怒喝一聲,拔刀衝上。

  「老子怕你不成?」寧宇大喝一聲,掉頭就跑。

  沒辦法,不跑不成啊。

  他沒想到過會在班荊館裡遇到對頭,此時身上不但沒有佩戴兵刃,就連腳上都是一雙蒲草的拖鞋,怎麼交手?

  袁丹舉著大刀向他追去,寧宇一邊跑一邊喊:「來人,快來人,抄傢伙,砍了賊亮的走狗!」

  聽到動靜的新金使團成員紛紛抓起兵器沖了出來,哪怕衣衫不整的,卻也不影響他們與人交手寧宇使團的人,立時就和袁丹的部下交起手來。

  寧宇跑回房中時,他的兩隻拖鞋已經跑丟了一隻。

  

  他也理會不得,急急忙忙從壁上抓下一口刀來,掉頭又往外跑。

  袁丹舉著刀正要進門,寧宇一抬腳丫子,一隻破草鞋「呼」地一聲就當面甩來。

  接著,寧宇便光著一對大腳丫子,舉著手中大刀,大喝道:「納命來!」

  袁丹急退一步,避過拖鞋,見寧宇縱身撲來,便挺刀迎上,雙方大戰起來。

  「出什麼事了,誰在鬧事,誰—————老郭?」

  新金使團的接伴副使袁成舉,聽到打鬥的動靜,急忙循聲趕來,一見老友郭緒之,頓時叫了出來。

  郭緒之正袖著手站在混戰的雙方使團成員中間看熱鬧呢。

  雙方人馬雖然打得亂七八糟的,倒還知道避著他,所以並沒有人誤傷他。

  聽到老友的聲音,郭緒之扭頭看了一眼,便向袁成舉走過去,笑嘻嘻地道:「老袁啊,你沒出去啊?」

  他這邊走著,雙方交戰的人在他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的廝殺著,刀風霍霍,劍影幢幢,看著著實有點嚇人。

  郭緒之卻如閒庭信步一般,從中穿插而過,悠然走到袁成舉面前,二人便旁若無人地交談起來。

  二人聊了一陣,郭緒之便偷眼往四下一瞄,小聲地道:「我說,差不多了吧?還讓他們打下去嗎?」

  袁成舉低聲答道:「樞密使叫咱們把他們安排在同一處館驛,若是尋常起了衝突,也不必理會郭緒之抬手撥開一隻飛來的斷臂,說道:「這都砍死人啦,已經不算尋常了吧?」

  袁成舉想了想,便大聲喝道:「住手!都給我住手了!」

  郭緒之一見,忙也大聲應和道:「誰再敢無故械鬥,立即驅逐出境!」

  袁丹和寧宇一聽,不由得心中一漂。

  這要是被驅逐出境,如何完成陛下的使命?

  當下二人便各退一步,大聲招呼自己人住手。


  國信所現在被裁撤了,沒有再設立。

  趙璦此舉,應該是接受了內廷大檔張去為的教訓,不想內廷再把手伸出去。

  班荊館作為一個專門接待外使尤其是金國使節的館驛,從此劃給了樞密院機速房管理。

  也因此,袁成緒和郭成舉作為樞密院派來的接伴副使,才能住在班荊館。

  現如今金與新金都有求於宋,宋對兩金的態度大可不必如從前一般謹慎。

  所以兩位正使除了非常重要的場合才會來陪同一下,平時這接待任務,就都交給接伴副使了,

  他們連面兒都不露。

  郭緒之和袁成舉上前分開雙方,郭緒之道:「你們兩國使節,都是有事務要和我宋國接洽的。

  你們之間打個什麼勁兒,要打你們回去再打。」

  袁丹指著寧宇,對郭緒之厲聲質問道:「郭副使,難道貴國已經承認他們了?」

  郭緒之翻個白眼兒道:「這不明擺著嘛,我們就是不承認,難道人家就不是一國了?」

  袁成舉皮笑肉不笑地道:「袁使者,你是客人,客人要有客人的規矩,反客為主的話,可就不受歡迎了!」

  袁丹咬了咬牙,想到自己肩負的使命,強自忍下了這口惡氣,

  郭緒之把他們安排到了西跨院兒,與新金使者寧宇一行人所居的東跨院兒相對。

  一俟安排下來,袁丹立即召集了一班下屬,副使、判官等人議事。

  袁丹臉色冷峻地道:「諸位,陛下正秣馬厲兵,準備等西夏牽制住大宋,便正式北伐,時間大概在來年開春前後。

  而今,賊使卻也來到了大宋,看來他們是想謀求宋國的支持。」

  副使道:「大人,宋國把我們雙方安排在一起,看來是並不怕我們知道這件事啊。"

  袁丹道:「宋國現在當然不怕了,讓我們雙方碰了面,宋國才好抬價嘛。「

  判官冷聲道:「只是不知反賊們給大宋開出了什麼樣的條件。如果大宋答應了他們,於我大金可是大大地不利啊。」

  袁丹點了點頭,道:「話雖如此,不過我想,他們不可能開出比我們更高的條件。

  我們大金,可是打算歸還臨洮給宋國的。

  新金?隔著我大金,它能給大宋什麼?"

  為了安撫住大宋,也是為了麻痹大宋,完顏亮打算「一女二嫁」,把臨逃府歸還大宋。

  同時兩國的關係由君臣之國,改為兄弟之邦。

  臨洮府雖然已經被金國讓給了西夏,但並沒有正式的國書。

  而且此事,宋國這邊尚不知情因為金國和西夏的換防,是一個悄然撤走,一個默契接防。

  西夏人連城頭金人的旗幟都未換掉。

  由於西夏還未對宋用兵,所以宋國這邊還未發現臨洮府已經換了主人。

  完顏亮已經把臨洮府給了西夏,如今又拿這塊地當成誘餌,想讓大宋吞下去,是因為他對西夏這個小弟並不放心。

  他擔心西夏不會賣力地幫他牽制宋國。

  可他要是給了宋國一道歸還臨洮的國書,就算西夏不肯賣力,宋國也會逼著西夏認真起來了。

  哪怕大宋明知道這是完顏亮故意拋出來的一塊誘餌,它也不能不吃。

  不然,大宋民意恐怕就要沸反盈天了。

  金國皇帝可以不在乎怨聲載道,以大宋的體制,卻很難忽略民意,尤其是趙瑗剛剛改元。

  這一招,他不想接也得接。

  副使想了一想,突然兩眼一亮,道:「袁大人,你可聽說過班超出使鄯善的故事?」

  袁丹目光一凝,說道:「你的意思是?」

  副使發狼道:「咱們今天晚上就去偷襲他們。

  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統統給砍了,阻止他們與大宋談判。

  等反賊那邊得到消息,再次派出使者到宋國來時,恐怕陛下已經北伐了。」

  袁丹想了一想,不禁意動,說道:「如果是這樣,便是你我的奇功一件。這個險,值得冒!諸位以為如何?」

  「幹了!」


  新金副使摩拳擦掌地對寧宇道:「他班超做得,我們便做不得?

  做成了這件事,我們也能名垂千古。

  回去以後,陛下一高興,說不定也能封咱們一個定遠侯噹噹呢。『

  眾人聞言摩拳擦掌,個個振奮。

  寧宇見大家意見一致,便把大腿一拍,沉聲道:「好,今晚咱們就夜襲袁丹,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楊學士能大駕光臨,我金家真是蓬華生輝啊。

  只不知學士能否在我金家多住些時日,也好讓老夫略盡地主之誼啊。」

  客廳中,金太公、王家家主等一眾人都在座。

  金老太公對楊沅非常熱情,人才剛到,他已經開始熱情留客了。

  王帥的父親王善也笑道:「是啊,老夫還想請楊學士往羅州一行呢。

  我王家對楊學士也是久仰大名,如蒙造訪,歡喜不盡。」

  楊沅笑著拱手道:「多謝二位美意了。

  我大宋天子改元在即,身為臣子,豈有不在國中的道理?

  更何況,貴國大王派了使節,也要和楊某同去,自然不好耽誤了他們的行程。

  楊沅在此最多待兩天,之後就得啟程回國了。」

  金老太公和王善聽了,均是一臉遺憾。

  大隊人馬的接迎之禮持續了近一個時辰,然後金老太公便讓大家散了,等晚上接風宴再來。

  不過,楊沅卻也沒有就此回去歇息,而是從大客廳轉到了小書房。

  這小書房裡,就只有金老太公和王善兩個人。

  金老太公是很不情願讓王善也留下的,但又不好跟親家撕破麵皮,只好強忍著噁心讓他留下。

  三人落座後,楊沅便對二人介紹了新金現在的具體情況,笑道:

  「以新金的實力,其實十年八年之內,也很難對完顏亮形成碾壓性的打擊。」

  「就算是完顏阿骨打復生,那也得如今的完顏亮,變成當初氣勢已敗的遼朝天祚帝,才能摧枯拉朽。

  現在的金國,可沒有那麼弱。"

  王善道:「兩金情形,自然是學士最熟悉依學士之見,金與新金,能長久對峙嗎?」

  楊沅道:「短時間內,完顏律渺奈何不了完顏亮,完顏亮也奈何不了完顏律遜。"

  「中期的話,完顏亮會占上風,畢竟他家大業大,依然擁有龐大的領土和人口。」

  此時的完顏亮,雖然被完顏驢蹄割裂了整個北方出去。

  但完顏亮依然控制下的領,土也比宋國更大,它依舊是諸國中領土面積第一的大國。

  而這,就是他的底氣和後勁兒,想要讓他衰敗下去,不是那麼容易的。

  王善敏銳地抓住了楊沅話中的關鍵,問道:「中期?那麼依學士之見,長期又如何?"

  楊沅道:「長期的話,完顏律渺的新金會逐漸占據上風的。"

  楊沅解釋道:「領土龐大,的確會讓一個國家更有韌勁兒,很難一擊致死。

  但是對一個國家來說,它既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重要的強大因素。

  金國的統治根基是女真,而女真的根基之地,在完顏律渺那邊。

  所以,三年五載的還好說,時日再久一些,完顏亮這邊就要後繼乏人了。

  到那時,他現有的部將,也會生出落葉歸根的想法,完顏律渺就會漸漸占據上風。」

  楊沅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他沒說大宋在其中會起什麼作用。

  宋國顯然不會等著他們雙方耗到那一天才出手。

  王善聞言大喜,道:「如此說來,我們和金國的這樁生意,還有得做啊。」

  楊沅笑道:「正是!」

  王善遲疑了一下,飛快地看一眼金老太公,汕然笑道:

  「楊學士,我們羅州王家,非常願意為學士多分些憂,只是不知學士你意下如何——"

  說到這裡時,王善也不禁老臉發紅。

  他也知道,當著老親家的面這麼挖牆角兒,有些不太地道。


  可——,利潤太大了呀,臉面能當飯吃嗎?

  金老太公的臉色「呱嗒」一下就了下來。

  他正想說話,楊沅已然笑道:「這事啊?楊某心中早有定計,王先生你縱然不說,楊某也要和你談起呢。」

  他端起茶來,慢吞吞地呷了一口。

  王善急不可耐,卻不敢催促,金老太公也不禁緊張起來。

  楊沅微笑道:「我們當初的軍援路線,是走高麗外海,至圖們江而入。

  因為當時鴨綠江的九連城,還在賊亮的控制之下。

  現在不同了,我們可以再開闢一條九連城航線,將來遼東地區的一應物資,直接運到九連城去羅州位於高麗國西南角,正是前往九連城的最近的中轉地。

  所以,楊某覺得,王家和金家現在可以分開來,各自負責一條航線。」

  王善一聽喜出望外,為了爭取更多利益,他是準備付出很大代價的。

  想不到他還什麼都沒給,楊沅就慷慨地給了他一條航線的經營權。

  王善心中歡喜不禁,連忙起身道:「楊學士如此關照,王家不能不有所表示,我王家願意—.

  「矣!王先生不要說了!」

  楊沅立即打斷了他:「王先生,我們本來就是做的互惠互利的生意,無須其他!"

  楊學士,真君子也!

  王善頓時感動不已,帥兒說的沒錯,楊學士果然是光風霧月,道德高尚的一位君子啊。

  這個人,我王家交定了!

  一定要讓師兒和他保持友誼,時常親近才成。

  金老太公聽的卻很糟心,但主導權在楊沅手裡,楊沅願意重新規劃,分割航線,他又能說什麼+

  王善知道自己搶來這麼大的一塊肥肉,必定惹得金老太公不滿。

  眼下目的已達,要對楊沅表示謝意,大可以日後再說,不能再刺激金太公了。

  他便和楊沅約好明天由王家設宴接待,然後尋個由頭趕緊溜了。

  王善一走,楊沅便道:「金翁,九連城航線開闢以後,軍需物資就要更多地從那邊走了,畢竟遼東才是和賊亮交戰的最前沿。

  鈍恩城那邊嘛,以後更多的是要運輸奢侈品過去,比如珠寶、華服、香料、古董、書籍-——."

  金老太公聽的一愣,這些都是一本暴利的商品,不過他可從沒想過要往上京運這些東西過去。

  之前他們運往上京的都是軍械、糧食、布匹和藥材,怎麼突然改成奢侈品了?

  楊沅道:「新金建國以後,會很快產生一批新的城市貴族。

  他們從深山老林、大河兩岸,草原湖泊,遷入上京城,和以前就完全不同了。

  他們會開始講規矩、講排場,講享受,是要彼此攀比的·—.—."

  金老太公頓時明白過來。

  他對完顏驢蹄那幫人的印象,還停留在居無定所,到處游擊作戰,抵抗完顏亮討伐上呢。

  楊沅卻是親自參加了新金開國大典的,他很清楚接下來的上京會如何發展。

  金老太公馬上盤算起來,王家單獨運營九連城航線,那上京航線就全歸金家所有了。

  如果經營物資多為奢侈品的話,雖然軍需物資的銷售會被分走一大塊,但是總的算下來,好像也不虧,甚至賺的更多。

  楊沅又道:「而且,遼東地區在很長時間內,都會作為交戰區存在,倒是上京地區相對穩定。

  因此,每次貨船去了,返航時要帶回來的山貨、皮毛、馬匹等,也是上京地區的供應更充足吧。」

  金老太公豁然開朗,忍不住哈哈大笑地舉杯道:「老夫且以茶代酒,謝過楊學士。"

  楊沅笑吟吟地舉杯迎了一下,神情忽又一肅,對金老太公道:

  「金家的船隊,在三陟港附近,曾被嶺東道的水軍攔截,此事金翁想必已經知道了吧?」

  金老太公頓時面露怒色,道:「老夫知道了。

  若非李家如今與學士有了交情,這件事,老夫是必然要向他討一個公道的。」

  楊沅微笑道:「金翁打算如何向他討還公道呢?」


  金老太公一愣,如何討公道?

  世家大族之間發生矛盾,鬥爭的手段很多。

  比如讓自己在朝中的代理人向對方的代理人發動攻擊。

  比如在自己家族擁有控制區的地區打擊對方勢力等等。

  楊學士問這些做什麼?

  難不成楊學士不滿於李家的無禮,還是想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楊沅沒有故弄玄虛,馬上解釋道:「不知金翁對於日本時局了解多少?"

  金太公略一沉吟,道:「了解一點,卻也不多。「

  囿於這個時代的各種客觀條件限制,哪怕日本國近在遲,日本的政局變化,對於高麗地方勢力來說,也是完全不相干的,沒什麼影響。

  所以,這些世家大族的眼晴一直是向內的,他們盯的是那些對他們有威脅的其他世族大姓。

  楊沅聽了,便把日本國平氏、源氏兩大武家和日漸沒落的公家博弈的情況對金太公敘說了一遍。

  他說這些時,自然不會只講這些事情的發生,而是一邊講,一邊剖析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現象。

  因此,當他說到一半的時候,金太公的臉色就已經變了。

  熟悉本國情況的金太公,把高麗如今的局勢往楊沅所說的情況里一套,那幾乎就是日本武家即將崛起之前的狀況。

  不能說兩者一模一樣吧,也是極其相近。

  要知道,在本來的歷史上,高麗武班發動政變,從此壓制文班,就是十五年之後的事。

  這種事情,可以是因為某一突發事件成為導火索而爆發。

  但它能夠發展到那一步,一定是有著深遠的原因,並且早就有了種種跡象。

  只是身在局中的人,在它徹底暴發之前,即便注意到了這種現象,也很難意識到它的嚴重後果因為楊沅在金國的一系列舉動,他在金太公眼中,早已罩上了一層智者光環。

  他說的話,在金太公心中是很有份量的。

  再者,金太公作為高麗的一位上層大人物,非常了解高麗國的情況。

  文班和武班的深刻矛盾,以及不斷激化的狀況,結合楊沅的分析,金太公完全相信,高麗很可能也會迎來這樣的一天。

  一時間,金太公只聽得坐立不安,雖然正在冬季,卻有一種大汗淋漓的感覺。

  楊沅道:「李家在嶺東有一支兵馬節度,想劫你金家的船,便只需出動一路水軍。

  金翁你當然可以採取反制措施,但你之所以能夠採取反制,是因為在金家和李家上面還有一個高麗王室。

  在你們身邊還有鄭、崔、朴、劉等各大氏族彼此牽制。

  所以金翁才能在規則之內對李家做出反擊。

  可是.

  楊沅盯著金太公的眼晴,輕輕地道:「如果有朝一日,有人掀了桌子!

  他不跟你玩那些世家大族約定俗成的規則和手段,他也不在乎高麗王的干預。

  他就只要跟你比力氣,亮刀子,搏生死,金翁,你怎麼破?」

  「學士大慧大智,既然已經看到了,定有辦法教我。」

  金太公已經意識到危機所在,他自然就有了未雨綢繆的方法。但他更想知道楊沅有什麼手段。

  楊沅道:「楊某覺得,金家完全可以從現在開始就-"

  楊沅把自己的想法,對金太公一一說了出來。

  比如從現在開始,就下大力氣將一些金家子弟開始往武班方向轉。

  由於現在高麗武臣的地位較文臣低的多,這種競爭就不算大,想安插金家子弟很容易。

  其中真正的難處,是要做通金家子弟的思想工作。

  畢竟有機會成為文臣,沒人願意選擇做一個受人輕鄙的武臣。

  再一個就是要手段巧妙一些不然這些世族大家可都在盯著彼此的一舉一動,金家的舉動若太有悖常理,就會引起其他世族大家的警惕。

  金太公聽的頻頻點頭,又補充道:「老夫還可以利用莊田,招募更多的佃戶,並且對他們進行訓練。

  同時,金家的船隊,也可以用護航的名義,訓練更多的武力出來。"


  楊沅點頭道:「金家現在和新金關係很好,金家可以向他們購買戰馬,訓練出一支精銳的騎兵。

  我想,哪怕是一支只有八百人的精銳騎兵,也足以讓金家在亂世之中搶得先機了。『

  「你們還可以從宋國這邊,多購買一些弓弩。

  如果金翁你需要戰陣經驗豐富的教頭,幫你訓練金家的私兵,楊某也可以想辦法給你找一些過來。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軍,不少還做過軍官,經過他們的訓練,金家軍的實力一定可以獨秀一枝—

  金家軍?

  聽到這個稱呼,金老太公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楊學士這是想要幹什麼?

  這—這已經不是想讓金氏在亂世時擁有一份自保的力量了吧?

  一個大膽的念頭,募然掠過了金太公的心頭。

  不過,他沒敢細想,

  他看了楊沅一眼,兩人眼神兒一對,他便明白,他心中所想正是楊沅想要說的。

  嘶~~,這個楊學士,他別是有慫漁別人造反立國的癖好吧?

  以天下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這就是文曲星的胸襟嗎?

  金太公實未想過,楊沅在歸國途中,特意在高麗逗留幾日,為他策劃這一切,就只因為慶州金氏是玉貞的家,哪有他想的那樣複雜。

  那等癖好的人,世間還真有一個,不過那人此時還未出世呢,他叫道衍。

  金太公心中凜凜,對那個大逆不道的想法閉口不談。

  二人就如何壯大金氏的武力又推敲良久,金太公便親自送楊沅出書房,讓人引他回客舍歇息。

  金太公微微佝僂著脊背,目送楊沅遠去,又在廊下站立良久,便將拐杖頓了兩頓。

  一個侍女立刻上前,彎腰待命。

  金太公緩緩道:「去,叫玉貞來書房見我。「

  說完,他就慢慢地回了書房。

  金玉貞此時正被盈歌拉著東問西問,主要就是問楊沅如何歷盡艱險逃出金國。

  金玉貞一見盈歌就心虛的不行,

  雖然盈歌對她並無疑心,問的事情也沒有什麼不好說的。

  可是她只要講起這些事情,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她和楊沅接觸的點點滴滴。

  哪怕是二人同車而行時,膝頭偶爾碰觸的細節,此刻想來都有一種早有預謀的暖昧。

  這讓她在回答盈歌問話時,難免坐立不安。

  忽然有人來報,說金太公找她,金玉貞如蒙大赦,馬上逃也似地離開了盈歌的臥房。

  金老太公一見孫女,便道:「玉貞吶,金國那兩個叛王,一個叫完顏驢蹄,還有一個叫什麼什麼....

  「完顏大睿。」

  「哦哦,對!完顏大睿。他們兩個從山東路起兵造反,如何輾轉於遼東,又如何裂土自立,你把你知道的,跟爺爺再仔細說說。」

  金玉貞在信中向金太公介紹楊沅時,曾經寫過他在金國的一系列作為,但相對簡略。

  金玉貞在歡喜鎮住了很久,那裡有很多完顏驢蹄的部曲家眷,都是從完顏驢蹄在濟南造反時開始,就一路跟下來的。

  因此對於完顏驢蹄如何一路逆襲死中求生,接著又力壓完顏大睿,最終成為遼東之王的經歷,

  他們知之甚詳。

  這其中,完顏驢蹄鎮守大定府,歡喜鎮這邊征服各大部落,為他奪得「都渤極烈」之位的故事,尤其的精彩。

  而所有這些事,都離不開一個人,那就是頂著完顏弘康之名的楊沅。

  金玉貞就把楊沅如何合縱連橫,智計百出,憑著一手爛牌,最終打出王炸的故事,對金老太公說了一遍。

  金老太公閉著眼睛聽著,仿佛睡著了一般。

  金玉貞知道,這是爺爺的習慣。

  當他這樣傾聽的時候,就是他最認真的時候。

  原來是這樣嗎?

  這個楊學士,竟然化這麼多的不可能為可能,簡直是點石成金!

  金太公心中,那個不敢浮現的念頭,就像一個穿著浴袍的大美人兒,若有意、若無意,時不時地就提起裙擺誘惑他一下,撩撥的他既不敢看,又想看。


  如果老夫按照楊學士的指點,金家或許真有機會—-爬上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哪怕是金太公已經如此高齡,他自己很可能不會看到那一天了,但是一想到那種可能,還是血脈賁張。

  「嗯,嗯,我知道了—————」金老太公點著頭,慢慢張開了眼晴。

  此時,他的眼中,已經多了一抹金玉貞從未在他看到過的情緒。

  那是從他成為金家老太公之後,就再沒出現的一種欲望,它的名字叫--野心。

  金玉貞看著爺爺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禁好奇地問道:「爺爺,你為什麼突然對楊學士的事情這麼有興趣了?」

  「啊哈,爺爺方才和楊學士一番長談,覺得此人見地不凡,非常的了不起,所以對他的事情,

  便格外有了興趣,哈哈"

  「那當然啦。」

  金玉貞皺了皺鼻子,有些驕傲地道:「人家可是大宋的狀元,而且是三元及第的狀元呢。

  大宋隨便拿出一個二甲、三甲的進士,到咱們高麗來,做個宰相也綽綽有餘吧?

  那你說人家楊學士得相當於什麼人物?自然是見地不凡啦。」

  金老太公笑咪咪地點頭:「嗯,是啊是啊,聽你這一說,果然是這樣呢,哈哈————."

  金太公念頭通達了,眉宇間的笑也輕鬆起來:「玉貞吶。」

  「矣?」

  「你覺得,咱們金家如果和楊學士建立一種更親密的關係怎麼樣?」

  「啊?這———.什麼更———·親密的關係啊?"

  金玉貞臉蛋兒微暈,心情緊張,

  爺爺為什麼忽然這麼說,難道他知道了什麼嗎?

  不會是海平郡的知事崔大人,派人告訴祖父了吧?

  我就說,大早晨的不要折騰不要折騰,會被崔大人發現,那壞人偏不聽。

  真是丟人死了~

  金太公撫須道:「更親密的關係,除了血親,當然就是姻緣啦?」

  金玉貞的臉蛋兒更紅了,快要冒出蒸氣的感覺。

  難道爺爺·..想解除我和王家的婚約?

  金玉貞一顆心都要跳出了腔子,她垂下頭,羞怯地道:「可是-可是,這有些難以啟齒吧?」

  金太公頜首道:「是啊,畢竟他已經有了夫人,我們金家的女兒去給他側室的話,有些丟人呢。」

  咳!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啦,

  這句話都到了金玉貞的嘴邊,卻實在是————嗯,確實有點「難以啟齒」。

  金太公想著,楊沅如今才二十多歲,就是大宋權臣,智計無雙,可謂前途無量。

  如果與他結緣,有他的幫助,金家真有可能到達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那麼,與金家的輝煌未來相比,送個孫女給他做側室又有什麼。

  金太公拿定了主意,便道:「但是,他是大宋的狀元,不是凡人。

  所以,你覺得,把你妹妹泰熙嫁給他怎麼樣?」

  「啊?什麼?泰熙!」

  金玉貞頓時一呆。

  金太公微笑道:「是啊,如果是泰熙的話,楊學士會喜歡她吧?」

  金玉貞心裡有點酸溜溜的,馬上說道:「泰熙才十二歲,也太小了吧?」

  金太公不以為然地道:「十二歲還小嗎?」

  高麗人的成親年齡,比大宋這邊早的多。

  各個朝代的婚姻政策都是不同的。

  比如在漢代,它是規定一個上限,女子十五歲之前必須成親。

  年滿十五歲還不出嫁,朝廷就要向這戶人家罰收五倍的稅賦。

  大宋國則是規定一個下限。男子年滿十五,女子年滿十三,就可以成親,此前不可以。

  而高麗國沒有這方面的規定,就算是高麗王室,也是很小就會成婚。

  高麗恭惠王后成親時十一歲,貞熹王后成親時九歲,貞顯王后成親時十二歲,你要是看他們的婚禮現場,就像是在看小孩子過家家。


  不過該國國情如此,倒真是可以嫁了。

  金玉貞慌了,偷了盈歌的男人,她就很虧心了。

  如果楊沅變成妹夫···.

  要死!

  金玉貞趕緊勸阻道:「祖父大人,這件事請千萬不要對楊學士提起。

  楊學士的正室妻子還沒過門兒呢,而且他的正室妻子是被大宋皇帝冊封過命婦的。

  在她成親之前,楊學士不好公開迎娶側室。況且依照大宋的律法,泰熙妹妹也還不到出嫁的年齡呢。"

  「這樣啊—"

  金太公遺憾地嘆了口氣。

  當他意識到楊沅隱隱透露的事情不無成功的可能時,心裡就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這種事情,當然不是一而就的事,它需要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楊沅能夠給金家的幫助實在是太多了。

  他能讓完顏驢蹄那樣一條喪家犬,搖身一變做了皇帝。那麼,金家又為何不能成為楊學士手中的第二個奇蹟?

  一旦有了這個念頭,他就急切地想要和楊沅建立一種輕易無法斷裂的關係,以期得到這位大宋的智者和權臣的支持。

  可是玉貞說的也在理,如果弄巧成拙那就不美了。

  金老太公嘆了口氣,道:「那麼,此事就暫且不提了。

  玉貞吶,楊學士對我們金家,非常非常重要。

  你有助楊學士離開北國的功勞,借著這層關係,你一定要和楊學士保持密切聯繫。「

  「祖父大人放心,我會的!」

  金玉貞眉眼含笑地答應下來,

  這個任務,對她來說可是求之不得,以後可以奉命偷漢了呢。

  PS:三合一,累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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