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螳臂當車
天下之名山大川,最為著名的是五嶽與四瀆。
四瀆者,東為江,北為濟,西為河,南為淮。
眼前這條隔開了唐楚兩軍的浩蕩大河,就是四瀆之一的淮水。
楚懷王站在南岸,望著淮水對面的大群人影,以及那風中飄蕩的赤色旗幟,臉色陰沉的像是能擠出水來。
「子干,你說的沒錯,這劉邦早就和唐國在私下勾結,否則唐軍不會來的這麼快。他們這才幾日時間就打到了淮水,為之奈何?為之奈何啊!」
楚懷王的聲音沒有底氣。
眼前的淮水是一條很好的阻敵防線,其水勢雖不如夏季湍急浩大,但寬闊的水面還是能阻擋住唐軍的步伐。
如果楚軍在南岸安排上一兩萬人,將幾個重要渡口掌握在手中,再日夜不停的派人沿河巡視,就能確保無患。哪怕對面來個五六萬人,他們也能守住。
唐軍想渡淮水,楚軍發現後就可以來一個半渡而擊,穩守此條防線,將唐軍死死擋在淮北。
可問題是楚軍的兵力不夠。
楚懷王從廣陵帶來了兩千人,羽嬰帶回來的殘兵則是三千左右,加上原本盱台附近的守卒,總共只有六千。
而且這六千人有一半是剛從兵變中逃出來的殘軍,士氣低沉,戰心不穩。剩下的也是才徵召不久新卒,訓練程度有限,他們想要守住這條天險有些困難。
糜干苦澀道:「大王,吾等現在只有盡力守住淮水,然後等待後方徵兵前來支援。」
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
但楚懷王也知道他們現在除了死守之外,確實沒有什麼辦法。
實力對比在這裡,誰來也無用。
『若是劉季那豎子沒有背叛不穀,不穀手中有兩三萬兵力,就算唐國來攻,我楚國也可以穩守淮水,哪會像今日這般心中志忑。」
「都是劉季,老豎子該死!當初就該死在南邊永遠不回來的!」
「老豎子禍我楚國,最後渡淮水時淹死在這裡!」
楚懷王在岸邊大罵詛咒,仿佛回到了他當初給人放牛時的粗鄙模樣,最後還對著淮水對面狠狠吐了口唾沫。
發泄完心中情緒,楚懷王恢復理智後,帶著糜乾等親信巡視淮水防線,
將手中捉襟見肘的兵力布置在幾個重要的渡河地點,希望能撐得久一些。
接下來的幾天裡,唐軍從附近鄉里收集船隻,同時伐木製造船筏,積累渡淮的工具。
淮水兩岸陷入難得的平靜中。
直到一天清晨,紅日剛從地平線冒出了半個腦袋。
淮水河面上飄蕩著一層淡淡的白霧。
北岸的唐營里鑽出無數人影,在岸邊列陣以待。
吳廣站在後方的土台上,揮劍斜指遠處晨曦照耀下的淮水,發下了進攻號令。
「渡淮!」
唐王一聲令下,軍士們將早已準備就緒的船筏推入淮水中,然後一個接一個跳了上去。
「樊會,拿下這先上岸的功勞,不要給我豐沛鄉黨丟臉!」
劉邦大聲叫著。
他投入唐國,被任為太尉,封漢侯,現在又得唐王賜字,受到的恩寵遠超群臣。
劉邦心裡感激,就請命拿下了這次渡淮先攻的機會,要帶著手下兒郎給唐王打出一場勝仗來。
「漢侯放心,看我樊會立功就是。」
樊會跳上一艘船,舞了舞手裡的鐵戟,叫道:「二三子,上船!」
片刻之後,上百艘船筏離岸,在船上兵士的用力划動下直奔對岸的楚軍防線。
冬日的水面被霧氣籠罩,這會對唐軍的渡河造成一些影響,讓他們不容易判斷方向,可同樣也能為這次的行動提供掩護。
再加上前幾天時間裡,唐軍悶著腦袋收集船筏,沒有弄出什麼動靜,導致南岸的楚軍頗有些鬆懈。
他們知道唐軍會渡淮水,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從哪個方向渡淮水,這一來就失去了先機。
直到十多艘船隻從霧氣中衝出,逼近南岸十多米時才被岸上的楚軍發現「敵襲!」
「唐軍渡淮了!」
尖厲的喊叫拉開了這場渡淮之戰的序幕。
岸上駐紮的楚卒們從營地中驚起,紛紛拿起武器趕往岸邊。
離得近的,還能操起弓弩,對著離南岸越來越近的唐軍船隻射上兩箭。
離得遠的,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船隻靠岸,上面的唐軍甲士一個接一個踏上南岸之地。
樊會高大的身軀躍上岸邊泥地,見迎面奔來一隊楚卒想要圍殺自己。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獰笑。
「吾乃沛縣樊會,擋我者死!」
咆哮聲在耳邊震盪。
樊會上前,先用手中鐵戟格開戳過來的長矛,一個前沖逼近,然後猛然揮戟,就重重的砍在了那持予楚卒的臉上,當場扎了個大窟窿。
周圍幾個楚卒叫喊著撲來,可樊會身後的短兵也圍了上來,一齊動手,
撲向這些楚卒。
在他們身後,越來越多的船隻穿過淮水薄霧,靠在南岸的泥地上,船上的士卒們蜂擁登岸,加入不遠處的戰團。
這是一場幾乎沒有懸念的渡淮之戰。
楚軍兵力不足,又需要分開防守幾個重要渡口,導致每處防守地的人數都不多。需要在發現險情後通告快馬傳信,才能得到他處守軍的支援。
而唐軍不僅人數占據優勢,更擁有戰場的主動權。
不動則已,一動便是鋪天蓋地之勢。
再加上樊會等猛將率兵先沖,唐軍只是一輪進攻,就已經在楚懷王率領的援軍趕到前擊破了此處渡口的守軍,建立了穩固的岸上陣地。
接下來他們不需要胡亂出擊,只需守住陣地,等待船隻來往,將北岸的大軍運送過來就是。
楚懷王立在一輛戰車上,愣愣的看著數百米外的河岸,那裡登岸的唐軍人數越來越多,楚國守軍已經被殺散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這點兵力是擋不住唐軍的。
但在楚懷王的設想中,這場戰鬥應該是唐軍幾次渡淮水進攻,被他奮力打退,殺得唐軍死傷慘重。最終楚軍因為兵力劣勢,不得已選擇撤退。
哪知道現實是楚軍的淮水防線一個照面就被打了下來,在唐軍的攻勢面前連一絲抵抗能力都沒有。
「螳臂當車。」
楚懷王牙齒里蹦出一個詞來。
這是他之前聽一個學黃老的人說的,當時覺得很有道理,就記了下來。
現在的局面就像極了這個詞語的形容。
唐軍是那輛滾滾駛來的大車,而他楚懷王卻是那個在車輪前揮舞著手臂的螳螂。
螳臂豈能當車乎?
「大王,唐人登岸了,吾等阻擋不住!還請大王撤離,末將護送大王離去!」
羽嬰急促的叫喊。
糜干也跟著催促道:「大王,渡河的唐軍現在正守著河岸,等待對面的大軍過來,沒有前來攻打吾等,這是最好的逃走機會啊。若是等到他們人來的多了,吾等恐怕就撤不了了!」
楚懷王回頭,看了眼羽嬰和糜干焦急的臉色,又望向身後畏畏縮縮的兵卒。
他嘆了聲,低語道:「撤吧,撤吧。」
一聲令下,眾人皆如釋重負,露出輕鬆之色。
而楚懷王說出這句話後,就像是抽乾了全身的力氣,面上死灰一片。
淮水防線被唐軍突破。
接下來從盱台到廣陵之間,再無險要之地可守。
只需數日時間,唐軍就可以殺到廣陵城下。
「不穀的楚國,要完了嗎?」
楚懷王抬頭,看看遠處那再再升起的朝陽。
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只有一片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