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板著面龐,似是恨極,槽牙緊咬,左邊面頰微微抽搐。
氣的指尖顫抖。
冷不防抬腳朝著陳氏的胸口用力的踹去!
「事到如今——你、你這毒婦還在狡辯!錦氏不過一個小門戶里出來的,在後宮是什麼位分,若無人故意告知,如何會知道麟兒不能吃時鮮瓜果!」
陛下的這一腳狠狠落在陳氏心窩。
她狼狽倒地,手掌壓著陣陣心絞痛的胸口,因恐懼、又或是劇痛,嘴唇顫慄,重複著一句「陛下……臣妾沒有……」
男人眼底閃過一瞬殺意。
從袖中抽出一本摺子,扔到陳氏面前。
「你宮裡的丫鬟都已招供,曾受命去找錦氏!」
陳氏低頭,看著白紙黑字,眼瞳倏然睜大,眼底是驚恐之色,看在看清上面的口供寫的是什麼時,她生出一分僥倖——
那個丫鬟沒有背叛自己!
為了家裡今後的富裕,她守住了!
陳氏扶著肚子,顫巍巍的爬到陛下跟前,哭求著懺悔:「陛下…陛下!臣妾只是一時糊塗…錦氏說皇后娘娘害死了她的孩子,她只想讓大皇子病一病…臣女不忍看著她哭成那樣…一時豬油蒙了心就說了…沒想到她真的回去害大皇子啊!臣妾……錯了,錯在不該同情她、不該心軟……陛下!求求您信我…」
她苦苦哀求著。
哭的眼眶通紅,分外可憐。
陛下絲毫不為她的眼淚所動,眼神反而愈發冷漠、愈發冰冷刺骨。
從而生出厭惡。
不願再聽她詭辯。
「你看出錦氏怨恨皇后,甚至煽動她向麟兒以此來報復皇后——」
「我沒有!!」陳氏嘶聲辯駁,驚慌著搖頭否認,指著眼前的摺子,「臣妾沒有做過!口供上臣妾的丫鬟也不曾招認!陛下——您為何要將莫須有的罪名安在臣妾的身上!臣妾怎——」
「啪!」
落下的巴掌,裹挾著憤怒與疾風。
將陳氏的臉打的歪斜。
隨之而來的,是令人恐懼的怒火。
「酷刑面前,你的丫鬟通通都招了!」
陳氏渾身僵住,像是身體中血液都凝固,她不敢去想這句話的意思,眼睛只盯著眼前的摺子,她低聲呢喃著,「口供上…沒有…」
「那是朕命人改了口供。」
陳氏猛地抬頭,「陛下……」
可這位帝王的眼神中不見絲毫柔情,只有厭惡、憎恨,還有殺意,他強壓著這些情緒,藏在眼角深深淺淺的皺紋之中,語氣平靜的讓人害怕,「皇后穩坐後宮多年,自有一套她的手段把控後宮,況且她育有皇子長成,只要大皇子、皇后在一日,你們陳家就一日與帝位無緣。所以你等著,直到等到皇后出手,看出錦氏怨恨皇后,煽動錦氏去毒殺大皇子報復皇后,也讓她嘗一嘗失子之痛,甚至還告訴她,只要利用朕忌憚皇后在後宮弄權,讓朕惱怒、廢黜皇后,你們陳家就會成為後宮的第一人,你就能救下錦家。大皇子沒了,朕才會允許後宮其他人懷上孩子,哪怕是你有了——朕也不會輕易讓你墮胎——只要期間沒有任何一個孩子出生!陳氏、你們陳家——」陛下怒目瞪著臉色煞白、驚恐失態的陳氏,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好厲害算計啊!朕待你們不薄啊!!」
他想起那個聰慧敦厚的麟兒。
想起自己竟然毫無所察地被他們一步步算計——
想起這些後宮婦人間齷齪之事,害死了他唯一的兒子!他多年精心撫育長大、予以厚望的孩子!!
想起趙非荀遞上口供時,避開的眼神…
想起自己對陳家的寬容……
想起……
種種情緒堆疊起來,恨意滔天。
他彎下腰從她頭上用力拔下那支孝淑皇貴妃生前最愛的簪子,反手一巴掌再度摔下去,恨聲咒罵:「毒婦——」
陳氏的兩側面頰瞬間紅腫。
她咬牙忍著,這會兒竟是不再掉眼淚,壓抑著顫慄的嗓音,「皇上…陛下…臣妾知錯了…您打死臣妾…大皇子也回不來了…可臣妾腹中…懷著您的孩子…」她抬手抹去唇角滴落的鮮血,在面頰擦出一道血跡,可她毫不在意,眸中泛著盈盈淚光:「太醫說,您的身子已經很不好…而臣妾這一胎是個男孩,還有三個月…就能出——」
「住口——」
當陛下再一次抬起手時。
陳氏已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偏首避開。
可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發生。
年邁陛下的手停在半空中,他胸口一陣刺痛,以至於沒有立刻落下動作,可當他看著陳氏偏首時側臉,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孝淑皇貴妃。
直到臨終前,她都是明媚艷麗。
望著自己的眼神炙熱、深情。
可在與世長辭時,在她即將無力合上眼時,她卻說了一詞『我累了…』
不是妾身。
而是我。
夾在家族與他之前,她什麼都知道,卻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些年下來,她是該累了…所以她解脫了…
後來,他已分不清楚,對陳家庶出一脈的寬容,究竟是因他的猜忌、想要朝堂之上的制衡,還是因對她的一絲愧疚……
情與權。
他已無法清楚分辨。
所以,哪怕在看見趙非荀呈上的口供後,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後宮眾人再難懷上子嗣,為了陳氏腹中的這一個皇子,為了確保陳氏不能有弒殺大皇子的罪名,為了讓皇后……能夠盡心盡力的撫養這個孩子,他命趙非荀篡改了口供,真正的口供只有他與趙非荀二人知道。
皇位不能旁落。
陳氏…目前還不能死。
他的短暫出神,讓陳氏看出他的動搖。
陳氏無辜、可憐的哀求著,「陛下…求您看在孩子的面上…看在姐姐的面上…求您…饒過我們母子…姐姐——」
耳邊的哭訴聲,才讓帝王回神。
他無力的放下手,語氣依舊冰冷:「住口,你…不配提她。」
「陛下……」
陳氏哀戚的呼喚著,像是想要求得官人回心轉意的痴人,一聲聲、一道道,極近可憐之意。
帝王恍若未聞,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宮殿。
大門在他身後關上。
他目視前方,眼底波瀾不驚,一如孤坐巔峰、高高在上、不摻人間七情六慾的帝王。
「即日起封鎖陳氏宮殿,除院正外,其他人一律不得進入。至誕下皇子,白綾賜死陳氏,不必另行通報。」
守在門口的內官心底驚駭。
卻不敢表露,凝肅應下。
「是!」
「至於留在京中的陳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