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喜的艦隊雖然在固定海域封鎖糧船,但茫茫大海想要鎖定數十艘戰船,就像湖底尋找幾枚石子一般困難。
就算有內鬼使用飛鴿傳書,戰船也不是固定的堡壘、軍營,而是時刻變化的動態。
敵兵難道有什麼索敵秘法?
尚可喜搖搖頭,將這個雜念拋開。
當務之急是打垮敵人的戰船,徹底困死復州明軍的援兵,待征南大將軍南下平定復州,也好給他記一份軍功。
尚可喜透過望遠鏡觀察,明軍船隻不多,每一艘都懸掛多面旗幟,其中一艘懸掛的黑底骨龍旗卻與傳聞不同。
黑旗的四面鑲上白邊,蜷縮的白色骨龍添加數道白紋,既保留與黑旗軍的共同點,又做出細微修正區分。
尚可喜知道駐紮登州的是黑旗軍分支,背軍。
經歷先前獨船一戰,尚可喜瞭然背軍的作風,脫離原大師的他們並未褪去黑旗的血勇。
他們依舊是憎惡子的殺神。
好在敵船數量雖多,但強勁的中大型戰船不多,幾乎是民船改造的殘次品,連火炮都是臨時擺在甲板上的。
如此擺位使得戰船重心偏高,難以擺放更多火炮,還沒開打就註定海戰劣勢。
尚可喜吸取上回的教訓,決定盡力發揮火炮優勢遠距離轟擊敵船,不給背軍跳幫自爆的機會。
只是有一點尚可喜不明白,大多數改造船擺放的不是火炮,而是一個個干扁的「大棚」。
而明軍數十艘船隻忽然將風帆收起,白白浪費掉自己的快船優勢。
敵人在做什麼?
尚可喜疑惑不解,大海上放棄機動性簡直是自殺。
忽然那些「大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展開膨大,就像一艘艘船隻生出的巨型怪胎。
尚可喜定晴一看,驚地發現那不是「大棚」,而是一個個巨型孔明燈,更驚奇的是孔明燈下方竹籃還能載人,
竹籃有大有小,大的裝載七八人,小的裝載三四人。
這些「孔明燈」迅速升空,順著南風漸漸飄來,但這些孔明燈下方扯著纜繩,宛如急於飛翔的麻雀被捆住單腳,就連降帆減速的船隻也被「孔明燈」扯住向前帶動。
忽然,捆住數十隻「孔明燈」的纜繩被解除,它們像是解脫舒服的飛鳥,飛快地撲向尚可喜艦隊所在。
面對來勢洶洶的巨型孔明燈,尚可喜毫無恐懼憂愁的想法,反而有些摸不著頭腦。
眾所周知,這個時代的海戰打法簡單粗暴,要麼湊近用火炮對轟,看誰的火力更猛、船體更加堅固。
要麼水手跳幫作戰,用近戰搏殺打垮敵人的水手,順便兼併敵人的船隻與殘餘水手。
要是水戰劣勢一方,通常會使用大量廉價的火攻船引燃敵人的船隊,達成火燒連船的效果。
可無論怎麼創新戰法,海戰總是要湊近敵人再打。
這孔明燈飄在高空,那些上籃的敵兵如何施放彈箭矢殺敵?
再猛的彈矢跨過如此遙遠的距離,也會失去動能吧?
可是他沒想到「第四天災」的生物從不按套路出牌,數十艘「孔明燈」還沒飛抵清兵的頭頂,就開始拋灑黑色的武器,就像山林間的蘑菇釋放密密麻麻微小的孢子。
他還在疑惑這種高度就施放「火藥包」有無用處,猛地透過千里鏡發現那些灰色的「孢子」有臉,有四肢,甚至有的孢子還像人類緩緩挪動四肢·——.
那是剛才上籃的背軍士卒!
二三百名「孢子」猶如水天一線,有些搞怪的士卒一會結成空中八芒星,一會拋灑五彩紙屑像是給結婚的新人一點禮花添喜。
一會散開猶如箭矢一般向下俯衝,這種震撼人心的駭人場面猶如晴天靂,砸得尚可喜眼冒金星。
從高空墜落的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凡人!
「背軍瘋了嗎!」尚可喜大吼出聲,如此高度縱身跳下來不可能還有活命的生機!
背冤軍都不怕死?
擺放八芒星的詭異和背冕軍不畏死的血勇交織在一起,尚可喜情不自禁產生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迷信的思想油然而生。
他們不僅不懼怕死亡,連高空墜落粉身碎骨的痛楚也不害怕,甚至不少兵卒狂吼亂叫、面露喜色。
難道背軍實則是傳聞中的妖魔?
密密麻麻的飛天兵卒就像一群饒船飛行的海鷗,又像是從樹上跳下的飛鼠,張開羽翼把控降落的方向。
天空異象很快引起滿清小卒的注意,越來越多人憑藉肉眼即可看清天空的「異象」。
清兵們本能地喊叫起來,誰也不能預料二百多個狂人墜落下來會發生什麼。
驚恐的尖叫聲在一艘艘戰船上此起彼伏,船上的頭目扯著嗓子大吼,清兵們舉起鳥、張弓搭箭衝著天空胡亂射出。
「王爺,敵兵殺來了,我們怎麼辦!」
尚可喜的大腦幾乎岩機,他根本無法根據驚人的局面做出應有的判斷。
他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呆傻般站在船側,看著駭人的狂魔越來越近,胸腔內的心跳聲越發急促有力,幾乎要破體而出。
背軍的狂不能再用悍勇形容,已經是突破靈魂級別的癲!
他們簡直是人面獸心的惡魔!
一心殺戮的惡魔襲殺而來,肉體凡胎的普通人如何跟他們作對?
他眼睜睜看見俯衝最快的背軍本該一頭扎進海底,卻忽然張開布匹般的羽翼,竭力搖擺著身軀,硬生生將自己的衝擊方向扭轉半分,闖進一艘帆船的頭頂。
只見背冕軍猶如深夜划過天邊的流星一閃,沖天的火光爆發,強烈的爆破衝擊猶如斧頭劈柴一般切斷船隻的梳杆,桅杆吱嘎吱嘎地倒下,活活壓死七八名驚恐的水手。
殘留的火星點燃船帆,火焰立刻就燃燒起來,倒下的桅杆纜繩扯住幾名急於逃走的水手。
然而纜繩纏得太緊,火勢又太盛,好幾個倒霉蛋悽厲地慘叫哀豪,被火焰活活燒死。
即使間隔三艘戰船,尚可喜也能隱隱聽見被火焰吞噬的慘叫聲,接著是轟隆震耳的爆炸聲。
一艘相隔不遠的大船被「碳基飛彈」擊中三次,梳杆和纜繩全滅,甲板上堆積的火藥箱引燃殉爆,倒霉的水手被衝擊掀飛入海,全船很快陷入大火,停在海面上成一個火炬。
海上的航船不像陸地土兵可以散開,每艘大面積的船隻都是「碳基飛彈」縱火的活靶子。
強撐精神的清兵頭目大聲下令,鳥與箭矢發射聲響起,勉強客串防空武器的鉛彈、箭矢構不成密集的彈幕網。
這時候一個背軍癲魔衝著人群俯衝下來,或許是這人技藝不精,沒能及時爆炸,反而撞破甲板卡在中間動彈不得,
突如其來的意外把周圍水手嚇了一跳,他們呆呆地看看破損的甲板,又驚地看看地上慘烈的軀體,四散飛濺的血液逐漸擴散開來。
正當水手們裝壯看膽子湊上前時,忽然瞧見尚未死透的背鬼軍睜開眼,
眼珠子滑落眼眶。
血呼呼眼眶直勾勾盯過來,神似驚悚故事中的喪屍惡鬼令人精神崩潰。
瀕死之人一口鄉音極重的話語說出,「你瞅啥!」旋即使用火摺子插進胸腹包裹、點燃火藥包。
閃眼的火光爆開,相對封閉的船艙加大火藥爆炸的威力,強大的衝擊裹挾著熱浪衝破甲板,數十人被震飛,接著墜落下來砸死。
甲板上敞開的火藥罐子被濺落的火星引燃,瞬間引發連續的殉爆,還在甲板上射擊高空的水手,幾乎在瞬間被火焰巨浪吞沒。
桅杆與甲板的欄杆向四周爆開,恍若一朵盛開的紅蓮之花。
轟隆隆的爆炸聲接連不斷,夾雜著火焰的黑煙升天,強烈的衝擊激起鹹濕的海浪。
清涼的海水從頭澆下,尚可喜才從痴呆的狀態回過神來。
劇烈的爆炸衝擊歷歷在目,水手們早已肝膽欲裂,飛速襲來的血肉傀儡在雙眸里迅速放大,他控制不住大喊一聲,死命閉上雙眼。
就在尚可喜準備受死之際,耳邊忽然爆發一陣驚喜的呼喝聲。
他循聲看去,幾個飛速襲來的癲魔竟然偏轉軌跡,飛撲其他中小船隻。
難道敵人看見船首捆綁的兩名隊友,所以不想傷及友軍?
可是背軍的民船沒人逃出升天,如何知道船首的二人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背冕軍的同袍?
周身的所有船隻不斷遭遇癲魔打擊,爆炸聲、燃燒聲、慘叫聲、呼救聲,諸多噪音交織在一起令人煩悶焦躁。
「速去解綁兩名俘虜!」
尚可喜不管原因如何,絕對要把保命的護身符拿在身邊。
或許是他猜中的「根因」,後續飛來的癲魔陸續繞開他的旗艦。
「噢噢噢!」旗艦上頓時爆發一片歡聲雷動,幾乎所有人都在歡呼。
王爺所說的秘法果真有用!
然而尚可喜的旗艦得以保存,其他船隻就沒這麼好運。
「還擊!還擊!」
被逼入絕境的水手眼見無法快速逃走,只能拼盡全力還擊,冒著鳥高溫炸膛的風險,一刻不停地裝填彈丸火藥,對著天空射擊。
數十支鳥接連射擊,還真有倒霉的背軍被彈丸擊中,頃刻爆出的血霧四濺。
失去行動力的玩家就像被獵槍擊中的鳥兒,直挺挺穿過無數纜繩,墜落在水手面前。
水手們輪番射箭補刀,直到背軍徹底沒有動靜,才有人小心翼翼踏步上前,看著散落一地的黑色顆粒,驚覺這些從天而降的不是惡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們身上捆綁的也是實際存在的火藥。
背軍竟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充當轟擊戰船的爆破彈,悍不畏死至如此令人膽寒的境地!
血肉轟炸與火藥殉爆的炸響此起彼伏,裹挾著火星的碎片四處飛濺,猶如一陣陣巨大的火雨向四周傾瀉而下,原本未被「碳基飛彈」命中的戰船也被火焰擴散吞噬。
深不見底的海洋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深淵黑暗,它來者不拒地吞噬船隻、水手、木桶、大炮、清油、酒水。
滾燙的火焰變成這片漆黑海洋的底色,空氣中充斥著烤熟的肉味,深色的海水被火焰煮沸。
被掀翻落海的水手燙得呱呱亂叫,努力潛入水中遊行數百米,浮出水面仍能感受到灼臉的熱浪。
不斷升騰的巨大火光和爆炸聲輻散四周,各艘戰船上的土兵完全陷入混亂之中,再也顧不得提拉海水滅火,紛紛搶奪小舟逃命,或者乾脆抱著木桶一個猛子扎進海中。
雙眼裡倒映出火燒連船的駭人畫面,無數船隻在火焰吞噬下沉入海底。
尚可喜越看越心驚,身心猶如熱刀在攪。
儘管他保住性命,但他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渤海艦隊卻損失慘重-··
他原以為自己最多付出少許傷亡,就能殲滅這支敵船,沒想到敵人直接從天上打他的七寸。
待敵兵的戰船掛帆殺來,他僅剩幾艘傷痕累累的戰船如何迎敵?